第 109 章 房门敲烂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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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十一点半,柏彩蝶踏着夜色敲开了一道满是锈迹的门。

开门的是个女生,大大的眼睛,小小的嘴唇,惨白而粗糙的皮肤,穿着紧身背心和超短裤。她卸妆卸了一半,半边假睫毛还抓在手里,一只手臂撑在门边上下打量着这个穿着土气的女孩,语气很不耐烦。

“找哪个!”

柏彩蝶比她矮不少,也没她漂亮,在心里涌上一股自卑情绪的同时,表现出了与内心极为不符的冰冷。她用更凶的语气说:“找一个叫阿福的人,她住这里。”

女生皱着眉,说:“你是她啥子人?”

“朋友。”

“去你妈的朋友!这儿没得叫阿福的人!”女生把门使劲一关,力气之大,震得门框哐哐,地上的锈屑又厚上一层。

还好柏彩蝶退得快,不然手指头就夹进去了。

她立刻再次敲门,一下比一下大力,“咚咚咚”的声音响彻楼道,把隔壁的人都敲出来了。他们看见有个女孩在沉默地敲门,表情阴鹜地望着门板,就又都缩回去了。

关了门还说:“刚外面那个该不会是女鬼吧我草!”

在坚持敲了起码五分钟以后,那个惨白女生终于忍不住又开了门,一开门就吼她:“敲敲敲,敲尼玛比敲!滚进来!”

等柏彩蝶进来,女生再次大力关上门。

“阿福在哪儿?”柏彩蝶问。

女生已经卸完了妆,市井气十足地白了她一眼,说:“那间!你他妈下回有事早说行不行,门敲烂了你赔啊!”

柏彩蝶没搭理她,径直进了她指的那间卧室。

这间卧室不比她在贫民窟的角落大多少,就搁了一张小床和一个板凳。头顶是自己牵的线,零零散散挂着衣物,看不出有任何储物空间。屋内很潮湿,墙皮早就脱得只剩水泥,下面靠床的一截贴了粉红色的墙纸,也已经起泡了。没有窗,所以屋内的气味很重。

阿福就躺在床上,毫无生气,只露出巴掌大的小脸,脸上完全没有血色。

“福姐?”

她轻轻喊了声,阿福这才掀起眼皮,看了看她就硬是扯出笑容,说:“你进来吧,关下门。”

柏彩蝶于是进去,把门带上。

“福姐,你这是怎么了?”柏彩蝶在她床沿坐下。

阿福的脸色比刚才的女生还要苍白,平常爱笑又爱干净的姑娘,此刻蜗居在又乱又闷的小房间里,完全没了平日里的精神头。柏彩蝶看她强颜欢笑,原本坚硬的心瞬间软了下来,她从来不知道待自己如亲姐姐一般的可人儿,不仅过得没她好,连生病了自己也不知道。

阿福却伸出手来握住她的,虚弱地说:“听你敲了好久的门,手痛不痛?”

大夏天盖棉被,阿福的手却仍旧冰凉。柏彩蝶因为敲门手有点微肿,热胀的感觉在冰凉的手中逐渐被安抚。

她摇头,说:“不痛。”

是刚才室友的关门声惊醒了阿福,紧接着就是巨大的敲门声,她原以为是室友的什么人,就又睡了过去。没想到室友过来叫醒了她,说有个女孩找自己,个子不高,长得一般,皮肤有点黑,有点胖,但年纪很小,还说是自己的朋友。

她一听就知道是谁了,忙说快让她进来。

室友捏着化妆棉转身出去,说这小女孩脾气太烂,就让她敲,把手敲烂才好!

阿福急了,立马要亲自下床。

把室友吓了一跳,说:“行了我开!你躺回去!我马上就去开。”哄得阿福躺回去之后,室友在自己房间慢悠悠卸完了妆,又涂好了睡眠霜才去开的门。

阿福缓缓摩挲着柏彩蝶的小肿手,说:“这几天辛苦你了,我过两天就回去了,你放心。”

柏彩蝶说:“姐。”

“嗯?”

“我拿你当亲姐才问的,你到底是怎么了?怎么会变成这样子。”本来就瘦,现在几乎瘦脱相了,这才几天。不仅脸色苍白,精神下降,好像连床都不好下了。

柏彩蝶眼神灼灼,阿福闭了闭眼不去看,说:“没事,就是有点感冒,吃了药已经快好了。”

不是,绝对不是。

她想反驳,但阿福又睁开了眼,黑漆漆的眼珠转也不转地看着她,说:“真的,我跟老板请了五天假,后天、大后天就可以回去上班了。”

柏彩蝶看着她没说话,阿福仿佛为了让她宽心似的笑了起来,说:“能有什么事,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在这里吗?这孩子,怎么还不信我了呢?你自己想想,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没有。”

“这不就是了,这么晚了,快回家去吧,别让家里人担心。”阿福说。她想抬手摸摸孩子的脸,但力不从心。

柏彩蝶反过来握住她的双手,用自己的体温温暖她。

“馆子这几天生意不好,我都闲得玩手机了。感冒容易反复,你要是后天还不舒服,我就帮你跟老板说一声,把假期往后延一延。”

阿福嘴唇干裂,笑说:“哪能休那么久,我还要不要工资了?”

柏彩蝶重重地“嗯”了一声,说:“所以你要好好养病,赶紧好起来,不然人家老板都不给你开工资了!”

阿福点点头。

“对了,你手机关机了吗?我给你打电话都打不通。”

“应该是忘了充电吧,我这两天净睡觉了,感冒嘛,就得多休息。”

“刚刚那个是你的室友吧,你们关系不好吗?”

阿福摇头,说:“她对我挺好的,只是脾气有点冲,你别凶她。”

柏彩蝶板着脸说:“我在福姐眼里是那么凶的人吗?亏我还拿你当姐姐呢。”

“当然不是啦。小蝶什么都好,又会做事又会做人,是我羡慕的对象呢。”

“我、有什么好羡慕的......”柏彩蝶小声喃喃。这话说出去都笑死人,一个又瘦又漂亮又温柔又能干的女孩,说她羡慕一个又黑又胖学习差脾气烂的女孩。

“小蝶会学习,又独立,还年轻,还懂得拒绝。”阿福看着她,真就像看在偶像似的,“小蝶真的很好,你真的很好。”

有这么好吗?

柏彩蝶反问自己,她是不是真的有福姐口中这样好。答案是no。她学习不好,独立是被迫的,年轻是一时的,懂得拒绝也只是一次次被坑中练出来的,没什么好被羡慕的。

“小蝶,我有点累了。”阿福说。

柏彩蝶赶紧把她手重新放回被子里,说:“那你快休息,我马上就走。”

阿福闭上眼睛点点头,柏彩蝶又说:“我明天再来看你,你缺什么?我给你带来。”

阿福睁开眼睛,“不,你明天不要来。太晚了,不安全。我什么也不缺,你下了班就早点回去休息吧。”

“嗯。”柏彩蝶嘴上答应着,心里的决定却是一点没受影响。

阿福真的累了,她明明一整天都在睡觉,但还是好累。闭上眼睛听到关门声之后,她就渐渐失去意识,什么也不知道了。

柏彩蝶轻轻关上阿福的门,看到另一扇开着的卧室。里面坐着刚才见到的女生,她把超短裤也脱了,只穿着个内裤坐在板凳上,手机架在桌上看直播,面前还摆着一碗冒菜,一只手扇扇子一只手夹菜。

柏彩蝶敲了敲她的门。

女生和阿福住对门,她知道柏彩蝶出来,但就是不给眼神。即便柏彩蝶敲了她的门,也都不理。

于是柏彩蝶又敲了三下。

女生这才回头,眼神凶恶,说:“干啥,打算把我房门敲烂完事?”

柏彩蝶尽量用礼貌气的口吻说道:“你好,我有点事想问问,不知道你现在方不方便。”

“不方便。”

柏彩蝶一顿,说:“刚才的事是我没做对,我和阿福关系很好,所以想问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问了她,她不想告诉我,就只能来问你了。”

女生白了她一眼,转回去继续看直播,吊儿郎当道:“人家不想说就别问了呗。再说了,我每天上班忙得很,早出晚归的,跟她也见不到几面,能晓得啥?”

柏彩蝶直接了当问道:“福姐是不是去做人流了?”

女生立刻回头。

这表情,看来是说中了。柏彩蝶继续问道:“男的是谁你知道吗?”

女生的表情从惊讶转为了不屑,说道:“你知道又能怎么样,去把那男的一刀砍了啊?你跟阿福关系有那么好吗,为了她一个没命的娃儿去杀人坐牢?”

当然不会,不是关系没到那份上,而是她是个受过教育的理智的人。柏彩蝶说:“你只需要告诉我是谁。”

想报复一个人方式有很多,至于怎么做,她就没必要告诉别人了。

女生冷笑道:“不是关系好吗,连她男朋友是谁都不晓得?”

夜色苍茫,月影无踪。

柏彩蝶独自在小巷中穿行,仿佛与黑暗融为一体。阿福住的地方是很旧的社区,被新的建筑一层一层遮挡住,巷中满是垃圾,几乎不能被称为道路。

就在一片寂静中,她的手机在包里震动了起来。

又一个不认识的号码,执着地震了好一会儿之后她接了起来,等对面先开口。

对面“喂”了一声,没听到回答,怀疑地又“喂”了好几声,还自言自语道:“手机坏了?咋没声音。哎豌豆你来看哈!我这儿咋没声音——”

这个声音她太熟悉了,柏彩蝶立刻挂了电话。

刚挂不到一分钟,就又打了过来,手机仿佛催命一般震动着。屏幕的光映在柏彩蝶脸上,显得格外阴森,她看了一会儿屏幕,长按关机。

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些人不把别人当人,既然如此,那你们也别做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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