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皇上留下朝中一众武将,商议北朔近来调兵频繁,似有异动之事。
陆候掌灯时分才回的府,换了身衣裳就往陆萧的院子里去。
不等谷雨禀告,抬手一推门,就扯着嗓子道:
“你说......那淳亲王世子是吃屎长大的么?”
陆萧正提笔练字,虽早早就听见老头子的脚步声,却还是叫他这洪钟般的嗓门惊了一惊,稍一愣神,一滴墨汁落在了宣纸上,很快晕染了一片。
陆萧无奈,抬眸看了一眼进屋径直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的陆候,搁下了笔。
陆候一副怒其不争的架势,喝了一口茶水,接着道:
“跟个女娃儿对弈,输了盘儿棋还能拉自己一裤兜子......皇后才下了禁令不许此事宣扬出去,他倒好,后脚就去刁难李家人,可真出息......李相那老狐狸也是他能招惹的?”
陆候咂嘴,摇了摇头:
“亏得淳亲王那老货心大,这要是我儿子,非得吊在房梁上,拿皮鞭抽上一宿.....”
陆候自顾自的说着话,言罢才转身对上陆萧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睛,呆了一呆,道:
“怎么?老子说错了?”
言罢又想起方才李家派人送了谢礼来,千恩万谢的,不由脸上就露了笑:
“你这小子......以往京城哪回打架都少不了你,你老子也没少给你擦屎屁股......今儿倒是头一回因打了架,还给老子挣了面子......”
陆候洋洋得意的笑了两声。
陆萧起身,亲自给他老子斟了茶水,似是不经意道:
“就是搁以往,哪回打架我也没输过呀,您便是替儿子兜着,也没叫您落了脸面。”
陆候端着茶,略一思量,那还真是不假!这小子从小虽没少给他惹祸,但这武艺上,确是从没丢过他陆家的脸面!
“你还练上字儿了?”
陆候伸长了脖子,往陆萧书桌上探了探,奇道:
“你寻常不是最瞧不上那些舞文弄墨的么?怎的这一趟军中回来,倒像是变了个人?”
陆萧提着茶壶的手微微一顿,清了清嗓子,看向陆候道:
“原打算下月参考金吾卫,文试一科最重笔墨,闲来无事时便练了几回。”
陆候听完很是欣慰,搁下茶盏,起身走到书桌旁将宣纸一手提了起来,望着纸上苍劲有力的行书,瞪大了眼:
“这字儿能是练了几回就成的?”
陆候是个糙人,不通文墨,却也瞧出这笔力不一般来,回身目光炯炯的望着陆萧,一副你老子读书少,你莫要诓你老子的神情。
陆萧扯了扯嘴角,刚要开口,便叫外头小厮打断了话:
“侯爷,世子!”
小厮一路小跑过来,待喘匀了气,道:
“二公子方才突发哮症,夫人请侯爷速速回锦园......”
陆候一凛,与陆萧对视一眼,匆忙放下手中宣纸就往外去。
陆萧朝谷雨递了个眼色,也与陆候一道快步出了院子。
锦园里,罗氏守着脸色苍白的陆源,满面泪水。
陆候进来,一眼便瞧见陆源满头大汗的趟在榻上,张大嘴奋力呼吸的模样,一颗心就提了起来。
“怎么回事!源哥儿许久未发病症,怎么这会子突然病下了?”
“太医呢?可叫人请了?”
陆候说着话,几步上前握着陆源的小手,冲侍女大声道。
侍女吓了一跳,忙跪了下去,颤着身子道:
“回侯爷,二少爷方才还好好的,央着奴婢打个五彩穗子,说世子爷身上的旧了些,要给世子爷换个新的......奴婢才去取了丝线,回来时就见二公子躺在地上,直言透不过气来......”
“奴婢立马禀告了管家,已经去请太医了......奴婢该死......求侯爷夫人恕罪......”
陆候沉着脸,朝侍女摆了摆手,示意她退下。
侍女哆嗦着身子,千恩万谢的退出门去。
“大......大哥......”
陆源稍稍转脸,瞥见陆萧的身影,朝他伸出手去。
罗氏身子一僵,望向陆萧,眸底满是惊惶。
陆萧上前,握住了陆源的手。他指尖冰凉,此时大汗淋漓面白如纸,可看向自己的眼神满是依赖。
陆萧的心颤了一下:
“阿源乖,有大哥在,一会儿病就好了,大哥就在这儿陪着你......”
言罢,扭头朝外头道:
“来人!去取我的对牌,速去李相府上请医女容芷入府!”
罗氏攥着帕子,脱口厉声喝道:
“这怎么成!一个医女如何能为源哥儿医治?”
陆候看了一眼神色激动的罗氏,朝陆萧犹疑道:
“可是为昭和公主安胎的那个一等医女?她能治源哥儿的哮症?”
陆萧没有理会罗氏的失态,郑重的点头道:
“先前听重华郡主提及,容家祖上世代行医,擅妇女与小儿之症。这容医女保下了李夫人的身孕,又才得了太后娘娘封赏,不妨叫她来试试,左右离得近,先太医一步入府总是对源哥儿好的......”
陆候听着,点了点头,朝外头道:
“还等什么?拿我的拜帖去!快马加鞭,速去速回!”
罗氏含着泪,刚想张嘴,却叫陆候一眼瞪的垂下头去,只能担忧的望着陆源越发虚弱的身子,死死咬着唇。
李家与陆家相隔不远,晚上行人少,陆府侍卫马术了得,来回不到一盏茶的时辰,就将容芷请进了府。
众人抬首一瞧,后头竟还跟着李家大公子李瑞和重华郡主李太微,刚要起身相迎,就见李瑞拱手道:
“先给二公子看诊要紧,侯爷不必多礼......”
李太微是女眷,不便进陆源内室,只好在外间候着。陆家婢女上了茶水糕点,李太微透过绞纱屏风依稀能看见里头晃动的人影。
陆候点了点头,将容芷打量一番,这才让开半个身子,叫容芷上前把脉。
容芷面色微紧,抬眸时与陆萧对上,便听得陆萧条理清晰道:
“申时刚过用了晚膳,吃了糖醋鲤鱼和油焖青笋,喝了一碗芙蓉鸡汤。酉时末突发哮症,他屋里从不点香薰,院子里也没有种植飞絮之物,一切有劳容医女了。”
容芷颔首,一手托在陆源脖子后头,仔细检查了口鼻处,这才坐下为陆源仔细诊脉。
前后不到一炷香的时辰,陆源病症突然加重了不少,长大了嘴却像是提不上气一般,浑身抽搐起来。
罗氏惊叫一声,就要倾身上前,却被陆萧抬手拦下,冷声道:
“小娘莫要慌乱,若扰了容医女心境对阿源更不利!”
罗氏死死盯着陆萧,余光瞥见容芷取出银针,朝着陆源腕上就扎了下去。
“不要——!”
罗氏猛然推开陆萧,尖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