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璞眼睁睁看着他三叔父李盛像只瘸了腿的公鸡一般奔了出去,直到人跑的没影儿了,这才反应过来小厮方才说了什么。
“母……母亲,刚......刚才是说三婶娘有喜了?”
李璞今日一连受了几番惊吓,都不知该作何反应了,木着脸问白氏。
白氏面上血色尽褪,若不是秦嬷嬷扶着,早已站不稳身子。
她一手扶着廊柱,眼神死死盯着李盛跑出去的方向,咬的唇角见血都不自知。
“夫人,夫人......”
秦嬷嬷脸色也极差,担忧的唤了两声。
白氏回过神,深吸了一口气,转身见李璞一脸忧心忡忡的望着她,眼底这才勉强露了笑:
“母亲这几日有些疲累,不妨事的......”
“你三婶娘那里才遇了喜,你可不许去春园添乱......”
李璞见白氏这般气色,自然不敢胡闹,乖巧的点了头。
“慧娘......你方才可是听真切了?”
孙嬷嬷扶着李老夫人,颤着身子走出来。
李老夫人瞪大了眼,指着春园方向,不放心道:
“方才......可真是说昭和有了喜?”
白氏望着李老夫人眼底的紧张,脸色又白了几分,忍着心头钝痛,哑声道:
“母亲,儿媳听见了,是说三弟妹遇了喜......恭喜母亲,咱们侯府又要添丁了......”
李老夫人怔住,突然眼泪就止不住落了下来。
“祖宗保佑!菩萨保佑啊!”
李老夫人双手合十,对着老天爷拜了又拜。
“快!快些领我去瞧瞧......”
李老夫人连拐杖都顾不得取,抬脚就往春园赶。孙嬷嬷忙伺候着跟上去,又返身看了一眼白氏,忧心道:
“二夫人瞧着脸色不大好,可是累着了?”
秦嬷嬷忙脸上堆着笑,道:
“可不是,咱们瑞哥儿夫妻明日要回府了,太太这几日里里外外忙得就没歇过......”
孙嬷嬷扭头望了一眼李老夫人急切的身影,急声道:
“那璞哥儿赶紧扶你母亲回屋歇着,若是哪里不适还是请太医瞧一瞧安心些......眼下春园有相爷与老夫人在,出不了叉子!”
“二夫人只管顾好自个儿身子,明日瑞哥儿回来,指不定还要忙上一阵子......”
白氏诺诺应下,孙嬷嬷朝她福了一福就匆匆追出了院子。
李老夫人赶到春园时,云水居外头里三层外三层挤满了来道喜的下人。
长房十多年没有传出过喜讯,今日自然不能错过这个千载难逢讨赏钱的机会。
李老夫人见状,自然满脸喜色,朗声道:
“好好好!都有赏!今日个个儿都有重赏!”
众人闻言欢欢喜喜的磕了头,又纷纷给老夫人让出一条道儿来。
李老夫人脚步却顿住了......
今日婆媳二人才当众撕破了脸面,她这就急冲冲的赶来探望......她可是做婆母的人,这叫她的脸面该往哪里放……
李老夫人这会子才缓过神来,一时有些骑虎难下,只好佯装镇定,等一等身后的孙嬷嬷。
云水居里,丫鬟禀告了一声,却迟迟不见李老夫人进来。
李盛闻声,从熟睡的昭和脸上收回了目光,顿了顿,转脸去看李太微。
“阿鸾去迎一迎你祖母。”
李太微绷着脸,端着茶没有做声。
金嬷嬷忙上前劝道:
“郡主,老夫人既然亲自来了,您好歹出去迎一迎......都是一家人,您就是不为夫人考虑,也得念着夫人腹中的弟妹吧......”
提及昭和与孩子,李太微脸色才缓了下来。
前世母亲腹中胎儿死的不明不白,眼下祖母又与母亲当众撕破了脸......
李太微历经两世,早已看开了许多事。眼下只要昭和安好,她倒是不在意与李家再次决裂。
大不了带着昭和一道回了西凉,那里有她皇外祖母,有她皇舅,便是一无所有,她都不愿叫昭和此生过得如此不痛快!
“你祖母今日是叫你气的乱了分寸,”
李盛见李太微脸色松动了几分,才温声道:
“我方才与她说好了,待过了中秋,就送你表姑回去......你莫要再与祖母置气,都是要当阿姊的人了,凡是要为你母亲多想一些。”
李太微抬眸,眸光清亮的看过来,眼底带着几分犹疑:
“父亲当真要送薛表姑走?”
李盛似是没有想到她有如此一问,愣怔了一瞬,神色有些不自然,撇嘴道:
“怎么?光你们娘儿俩,还不够我操心的?”
“你母亲这个性子,若是闹腾起来,府里屋顶都不够她一人掀的!如今再加上个你!你爹我是有多想不开,还要再娶一房妾室来折腾自己?”
李太微讶然,凝神想了一想,越发觉得前世的事儿如今瞧着竟处处透着蹊跷......
李老夫人等的腿都酸了,终于见李太微打了帘子出来。
“祖母。”
李太微屈膝,脸色有些勉强。
李老夫人有些尴尬的应了一声,抬脚就往里头走,一面走一面问道:
“如何?你母亲可曾醒了?太医怎么说?身子要不要紧呐?”
李相从内室迎了出来,见李太微没有答话,睨了她一眼,朝李老夫人道:
“母亲莫急,方才太医诊脉时醒了一会儿,只说头有些晕,便又睡下了,眼下她还不知自己有喜的事儿。”
李盛说着话,脸上就染了笑意,
“儿子正要去前厅看太医怎么说,母亲若得空,便代我照应一下阿蛮......”
李老夫人自然点头应下,催着李盛快去快回。
因先前一番争执,屋子里一时有些尴尬,李太微盘坐在软榻上闭目养神,也不与李老夫人说话。
李老夫人见她如此,心中有些发堵,当下却也不好发作,只闷闷的望着内室晃动的珠帘。
绘春紧着脸色上了茶,李老夫人端在手里,似是想起了什么,侧身问孙嬷嬷:
“怎么不见慧娘?她方才不是在华安堂的么?为何没有过来?”
孙嬷嬷道:
“奴瞧着二夫人脸色不大好,便叫璞哥儿送她回去歇下了。”
“秦嬷嬷说二夫人许是这些日子累着了,明日瑞哥儿新妇又要回府,只怕又是一阵儿忙碌呢......”
李老夫人微怔,倒也什么都没说,点了点头。
李太微闻言,蓦地抬了眼皮,烛火映着琥珀色珠眸,半晌没有出声。
“老夫人,郡主……”
婢女脚步匆匆来报:
“相爷要奴婢来禀告一声,方才有人来报,说方太医的马车不慎翻进了护城河,眼下生死不知。相爷带着人马一同去了,叫老夫人今夜早些歇着,就不必等了。”
“啪——”,绘春身形一晃,撞翻了小几上的茶壶,一声脆响,瓷片碎了一地。
绘春仓惶着脸,跪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