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我来时不逢春43

太孙妃很快回来了。

她一进门, 就瞧见阿蛮正坐在兰山君的腿上听她说各地刀的不同。

“蜀州喜欢在刀柄处缀一个铁环,朔州却爱直接在这里打一个洞,云州人不喜欢有洞和环, 只爱给刀配彩漆。”

兰山君温声道,“这也与各地的习性有关系。蜀刀上有环,是因为蜀州当年战事多, 铁环能让刀的力量更大,这样直直往前, 刀环就会落下来, 让刀更直,自然刀力也更大,活命的机会也便多了。”

太孙妃听到这里笑着点头,进门坐下道:“确实是这个道理。云州人爱彩绘, 因为那里常年风沙, 四处是沙丘。若是刀丢了很难寻, 于是做成彩漆, 这样容易看见。云州人也什么都爱做成漆色——他们那里灰朴朴的, 所以大家很喜欢亮丽的颜色。”

阿蛮听得连连点头, “原来还有这样的学问。”

太孙妃:“你要学什么,当然要知道它为什么是这个样子的。学刀也是一般的。”

兰山君笑起来,“是,是这个道理。”

老和尚也是这样对她说的。

她又站起来给太孙妃行礼,而后道:“您这里的刀很好,臣女挑花了眼,挑了一把弯刀。”

太孙妃:“我自小只学了一年的刀, 如今十几年没碰了, 已是生疏, 弯刀怎么使都不知道。”

兰山君便笑着去庭院里耍了一段。她的刀很利索,毫无杂招,刀去刀回都只用一招,看得太孙妃和两个孩子连连叫好。

兰山君收了刀,头上一点汗没有。

太孙妃好奇道:“你跟谁学的?”

兰山君:“一个和尚,也是臣女的师父。”

她倒不怕太孙妃认出刀的招式来。老和尚当年不教她写字,是怕她学了他的字会惹出麻烦,但是肯教她刀法,想来是这刀法没有什么错漏。

太孙妃果然没看出来什么,还道:“我大概知晓你这是梧州那边的用刀习惯,他们就喜欢这般利利索索的。”

兰山君,“是,我师父是梧州人。”

太孙妃夸赞道:“你就是去考个武状元也行的。”

兰山君摇摇头,“那就是班门弄斧了。”

她顿了顿,试探道:“但您要是喜欢,臣女可常来东宫给您耍一段看看。”

太孙妃婉拒,她不爱跟人来往。兰山君也不纠缠,笑吟吟的道:“是。那下回得了机会,再来给您请安。”

她走的时候,阿蛮倒是舍不得,依依不舍拉着她的手,奶声奶气的问:“兰家六娘,你什么时候再进宫呢?”

兰山君弯腰看她,轻轻道:“回郡主,下回?”

她说完看太孙妃,见她没有拒绝的意思,便道:“等九月重阳后?那时候臣女再来看郡主。”

等出了宫,郁清梧正等着她,过去接了人上马车,而后自己也爬上了马车,问:“如何?”

兰山君低声:“是个好脾气的,但不知道皮相下是什么样子。”

郁清梧:“不要着急,等多相处相处,知道她的秉性了再做打算。”

他顿了顿,又道:“其实你也不用想着借用太孙妃的力,太孙这个人,并不愿意太孙妃碰这些,他像是想把太孙妃养在东宫里,什么烦心事也不用有。”

兰山君却摇头,“还是要跟她熟悉,常常进东宫才行。”

无论皇太孙怎么想,太孙妃确实是逝去了的。

她跟郁清梧说的是想要借助太孙妃来做事——这也确实是她的意图,她手里没什么人用,若是能攀附上太孙妃,很多事情就好做多了。

但她心里更想看看能不能将人救回来。

兰山君记得,太孙妃逝世于元狩五十一年夏。

也就是三年之后。

彼时她正努力跟宋国公夫人打擂台,对皇太孙夫妇并不关切,于是对这段过往,她只是听人说了些闲话。

传闻,太孙妃是得了急病去世,从得病到去世也不过是三天时间。

三日之后,太孙吐血,昏迷七日不醒。等到太孙妃下葬,太孙依旧瘫坐不起,是被人抬着送葬的。

送葬途中,他不顾仪态几度哭泣,紧紧抱着棺木不放,恨不得随之而去,被史官记为“盟山誓海”。

兰山君知道此事,也是听姑娘们感慨这对夫妻的情意,希冀将来夫婿如同太孙般一心一意。

但现在仔细想来,好似是从太孙妃去世之后,齐王原本被压制的势头又渐渐的起来——她跟宋家各人去博远侯府赴宴的次数更加频繁了。

兰山君还记得兰三在她回镇国公府的时候说,“皇太孙哀损太过,陛下不喜他这幅面容,还下令申斥了。”

可若仅仅是哀损太过,即便被申斥,也不会让齐王的势头又冒出来,这里头应该还有什么其他缘故。

这事情,距离现在还有多年。兰山君本是不着急来的,急也急不来,还容易露出马脚。

但是最近随着寿老夫人身体越来越差,有些事情变得跟上辈子截然不同,她又不敢不找了借口过来。

寿老夫人本是要两年后才去世的。

即便她身子越来越差,兰山君都以为这般的寿终正寝,应不会因为她的重回而改变,她应该能坚持到两年后。

但显然,老夫人已经熬不了那么长时间了。

那太孙妃呢?

她思来想去,又道:“等相处长久了,看看她的性子,再看看她对老和尚还有几分情意。我若是想要跟她相知,还是要她知晓我的身份才行。”

一条船上的人才可以得到信任。才能知道更多的事情,才可能救她一救。

郁清梧就发现她步步都是盘算着去的。想来之前她和他的婚事,也是她这般细细想好了所有盘算出来的吧?

他不免心疼,觉得她这样慧极必伤。

他实在庆幸她能信他,也有个人可以帮着理一理。

郁清梧道:“不急,再等等才好,等我去打探打探。”

兰山君点点头,“我现在的身份,其实并不好找由头进宫拜见,下次再去,还是因着小郡主念着我。但等到咱们成了亲,以郁夫人的身份进宫就好多了。”

郁清梧的耳朵便慢慢的又红了起来。

——郁夫人。

这三个字,像是一道咒语在他的脑海里盘旋,却又不敢露出分毫孟浪之意来。只好拼命压制。

兰山君却没察觉,还在那里道:“你说——齐王和魏王会不会杀太孙妃?”

郁清梧那层孟浪就被吓得变成水从后背流出,一身的冷汗,“你是知道什么吗?”

兰山君缓慢摇头,“不知道,只是突然想到了。”

郁清梧也觉得即便有这样的事情,山君也不可能够知道。

他松口气,“应该不至于。”

他想了想,这样解释道:“陛下喜欢看人斗,看子孙争,却不喜欢子孙之间彼此下杀手。”

他都这样将孩子圈起来斗了,却还希望他们和和睦睦的。

兰山君越是知道这些事情,就越是不理解,“他为什么会这样?”

郁清梧:“不知道。可能帝王都是这样的吧。”

兰山君却皱眉道,“我曾经见过一些老人家,他们觉得自己的寿命跟子孙有关系。”

“子孙长寿的,便要折他们的寿。于是他们为了活命,便要折子孙的寿命。”

郁清梧还是第一次听说这样的事情,“倒是……跟寻常人不同。”

兰山君点点头:“除了折寿命,他们也不喜欢家里的后辈生出太多的孩子,因为他们也相信,每出生一个孩子,老人家的寿命就会短一些。”

郁清梧听到前头还觉得皇帝与这些老人不一样,但最后这句话却让他有些发怔,“皇家子嗣,确实挺少的。”

先太子只有皇太孙一个人。齐王倒是有两个儿子,却没有一个女儿。魏王也只有魏王世子一个儿子。

这些年,皇帝也没有催着他们生下子嗣,好开枝散叶。

兰山君:“陛下与这些老人,其实也没有什么不同。”

郁清梧听得沉默起来。他一直都对皇帝有一种敬畏之心,这次博远侯的事情后,他对皇帝的恐惧又加深了一层。

他一直觉得,陛下深不可测。

但山君不懂朝堂,只把他跟村中老汉比,竟然也有一些道理。

他笑起来,“你这般一说,我倒是不太怕他了。”

兰山君抿唇,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我也是。”

她又何尝不恐慌呢。

两人对视一眼,又相互笑了起来。

她笑完继续沉思,郁清梧却忍不住偷偷看着她依旧攥得紧紧的手喟叹起来:有朝一日,他若是能牵着她的手宽慰该有多好。

他一生应都会有这个念头。

他有了这个念头,便总是要做点什么安抚自己。于是下马车的时候,他先跳了下去,而后伸出手扶住她下来。

——如此,也算是牵手了。

但这样想过,便更加空虚。

尤其是几日后,兰山君搬到寿府,笑吟吟的跟他道:“郁清梧,以后我们就要长住了。”

郁清梧晚间都没有睡好。

他睁着眼睛到寅时,到底睡不着,爬起来在札记上写道:“俱都怪钱妈妈为老不尊。”

做什么要给他那般的书呢?

又苦闷写道:“也怪我不懂节制,多看多想,酿成祸端。”

他一个要做太监的人,做什么要看那般的书呢?

想来开了窍,就要有这般的苦恼。他深吸一口气,索性去挑水砍柴,做完这一切才急匆匆出门去太仆寺上值。

钱妈妈起床的时候一瞧,啧啧称奇,“哦哟,定然是田螺姑娘做的。”

第二日特意起早了等着瞧,而后跟兰山君道:“田螺姓郁。”

兰山君笑了好一会儿。

接下来两个月,她一直在寿府陪着寿老夫人。

她每日都晒晒书,挑出一本书读给老夫人听。其他的时日,也去东宫见了太孙妃三次。

太孙妃还对她道:“阿蛮颇为喜欢你。”

兰山君便会笑着教阿蛮几个招式。有一次她刚教完,就见皇太孙站在廊下看着她和阿蛮,好似透过她们看见了其他的人。

兰山君觉得,可能以前老和尚也这般手把手教过他和太孙妃。

但他什么都没有说就走了。

不用他说,兰山君都觉得他对自己的情感应该颇为复杂。他既不想让她见到太孙妃,但看见她和阿蛮这般,又忍不住顺其自然让她们多见几面。

虽然没有接触过皇太孙几次,但她却觉得他是个十分矛盾的人。

她跟郁清梧道:“太孙小时候受的是老和尚和先太子的教导,后来受的是皇帝的教导,这两种教导混杂在他的脑海里,只看谁胜谁负。”

郁清梧就发现山君的思绪尤其清楚,她只在脑海里想,就能把一件事情想得尤为清楚。若是想不明白,她就会睁着眼睛一直想——所以说,住在一起久了就会有这般的好处,他更加清楚她的小习性了。

他斟酌问,“你怎么会有这般的习惯呢?”

兰山君一愣,而后垂眸道:“自然是习惯使然,练出来的吧。”

郁清梧就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便将自己变成笑话给她听,“山君,你不知道,钱妈妈暗地里叫我郁田螺呢。”

兰山君闻言忍俊不禁,站起来道:“她不是暗地里说的。”

郁清梧:“……”

他就知道,钱妈妈藏不住话。

而后又看着山君的背影叹息。

——这样的习惯,是需要一个人长久的待着,而后才能练出来吧?

但凡有个人说,就找人去说了。如同她现在有了问题,便找他来说一说。两个人说的时候,当然不用一直睁着眼睛。

山君到底经历过什么,才会让她成为现在这般的人呢?

越是窥探,越是了解,他就会发现,她过去十七年的经历,与她现在的习惯和阅历不相配。

这是不合道理的。

他回到屋子里,重新拿出了一张纸,将她这些与阅历和经历不符的习惯写下来,轻轻吁出一口气。

他总有一日,是能窥破这个秘密的,只是到时候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为她愈合。若是不能,他又该如何自处呢?

人一多思,就有烦恼,好在晚上的烦恼只有山君,白日的烦恼却多得吓人。

太仆寺因要重开茶马之道,于是四处来走动的人就多。郁清梧一日跑动不断,四处圆滑,不得罪这个,也不得罪那个,倒是跟之前死咬着博远侯的时候不同。

皇帝还挺喜欢他这样的。

他对皇太孙道:“郁清梧跟那些清高的文人不同,他是个识时务的。”

皇太孙笑着道:“本以为他跟邬庆川一般,是个喜欢唱高调的性子,没想到是个能吏。”

皇帝:“所以才跟邬庆川闹翻了。我瞧着他也没有喊什么口令,就是踏踏实实做事。”

皇帝很讨厌那些喊口令的人。比如段伯颜。

这个人总喜欢说天下和百姓,总是说民不聊生,总是说哪里哪里又死了多少多少人——那你就去救啊,你为什么要来跟朕说?

他对段伯颜道:“天下之大,总有百姓饿死,朕是天子,只要让大部分的人活着不久行了?这才是功德。”

段伯颜却硬是要跟他争:“可是陛下,已经有一半的百姓要饿死了,他们本可以不死的。”

他跪在大殿之上,沉痛道:“臣带兵打仗,一路所见所闻,实在是骇人听闻。洛阳的人高歌艳舞,可是百姓已经易子而食。”

“这般的大夏,只要有了天灾,人祸,咱们又拿什么守住这些城池?”

皇帝大怒,“可朕敬畏上苍,勤政爱民,在位期间,上苍从不曾降下天罚。倒是人祸——只要太子不带着你瞎霍霍,哪里会有人祸?”

他失望极了,“伯颜,你从前不是这样的。”

段伯颜便哭道:“陛下,生死存亡之际,您睁开眼睛看看吧。蜀州一战,虽然胜了,但却死了数十万的将士啊。”

“军粮不至,户部贪污银两,上行下效,即便是查了出来,却说贪污白银的人只是锅碗不干净。大理寺的人审查此案,明明是户部尚书□□幼女致死被人抓了把柄做下此事,他们却只说是帷薄不修。兵部的人纸上谈兵,支援不及时,用人昏聩颟顸,到头来只按了个不算称职的评语。”

“朝廷已经到了如此地步,臣不明白,您为什么就不睁开眼睛看一看,管不管!”

皇帝气得拿刀狠狠拍在他的背上,“那也不能你来说,你来问!你是朕的人,只要听朕的话就好!”

段伯颜抱着他的腿哭:“可是陛下,若是连臣都不能来您面前说,臣不知道,还有谁敢跟您说。”

皇帝气得心口痛,他说,“伯颜啊,你别总哭着逼朕。”

皇帝很喜欢段伯颜。这个人对他忠心耿耿,是他最能够托付后背的人。

可这样的人也会变。

皇帝还是换了户部尚书,大理寺卿,兵部尚书,刑部尚书。但是他对段伯颜已经越来越恨了。

他经常会想,伯颜要是一直听话那该多好,这时候他们还可以君臣相知,后世也会说他们是一段佳话。

皇帝觉得,段伯颜就是出去打了几次仗,把心打野了。有了这般的教训,他便把皇太孙关在了东宫读书。

皇太孙果然很听话。连选中的郁清梧也很听话。

皇帝很满意,道:“他明年开春不是要成婚了么?到时候朕也赐些礼去。”

皇太孙就笑,“那他当天晚上怕是欢喜得不敢洞房,唯恐自己在做梦。”

皇帝哈哈大笑,而后瞧着天一看,“今年的雪倒是早啊。”

十一月初竟然就开始下雪了。

太孙伸出手接住一缕,点点头,“确实是下雪了。”

他背着手看天:“去年这个时候,也下了一场大雪吧?”

——

外头下了大雪。郁清梧得以歇息一会。他抱怨道:“日日这般,我的脸都要笑僵了。”

太仆寺卿苏老大人便定定的看了他一会,笑着道:“你刚来时,我特别担心,你是段伯颜那种人。”

郁清梧一愣:“您觉得段伯颜……是什么样人?”

苏老大人在太仆寺待了一辈子,郁清梧不是第一个来这里想做点什么的。

但他们都想大刀动,只有郁清梧愿意微不足道的去改。

苏老大人就道:“段伯颜啊……他是一个天真的人。”

他以为自己跟皇帝自小相识,情同手足。他以为自己可以改变朝廷的弊端。

他以为自己已经可以对抗满朝的贪官污吏。

苏老大人拍拍郁清梧的模样,“你就这样,很好。”

郁清梧却温和的道:“但若不是他的天真,让陛下最终换下了户部,大理寺,刑部,兵部等大部分官员,换了拎得清的人上去,恐十几年前的蜀州一战,便不是当年的模样了。”

“在那样兵败的情况下,还能坚持到蜀州投降,难道不是他天真的结果么?”

他笑着道:“我知道,我永远也做不成他那样。但老大人放心,我永远也不会成为他那样的人。”

“我有自己的路要走的,不然家里人恐担心。”

苏老大人感慨连连,而后看着他良久不语,最后拍拍他的肩膀,“我帮过那么多人,最后不知道能不能帮你。”

他这一辈子看着像段伯颜那般的人一个个前赴后继的去死,看得多了,自己也多了几分触动。

他站在窗边看雪,突然道:“我这一生……算不得清清白白。”

郁清梧心头一跳,“老大人,您是碰见什么事情了吗?”

苏老大人摇摇头,“只是感慨罢了。”

他道:“今年的雪,跟去年一般,下得太早了。这对马场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郁清梧也皱眉,“怕是又要死一批了。”

苏老大人:“是啊……又要死一批了。”

他看着郁清梧,眸眼温柔的道:“郁大人,咱们怕是要忙起来了。”

郁清梧点头。

确实要忙了。

他几乎是忙得脚不沾地,但回到寿府的时候,钱妈妈总是给他煮了热腾腾的小锅子菜等着。

今日回去,也是一般的。只是他一边吃,钱妈妈一边哭,道:“郁少爷,老夫人怕是不行了。”

郁清梧手里的碗就摔在了地上。

他站起来就道:“请大夫了吗?”

钱妈妈摇头,“老夫人这回不让请了。”

郁清梧走到屋子里,正听见兰山君和寿老夫人在小声的说话。

寿老夫人叮嘱道:“我本是要熬过这个冬日的。我想熬到明年三月去,好看着你们成亲。”

兰山君哭道:“您能熬过去的。”

寿老夫人温和笑笑,“肯定是熬不过去啦,我昨晚上,又梦见了故人,他说来接我去投胎。”

她道:“你知道——你师父有多性子急吧?”

兰山君抬头,泪流满面,“您,您知道?”

寿老夫人就轻笑着道:“太多巧合了……我没事的时候就想,想着想着,瞧着你和清梧两个人越来越好,说伯颜的日子越来越多,我就想明白了。”

她说,“但你不告诉我,我也能理解……我是个罪人——我不曾救他——”

兰山君连忙摇头,“不是的,不是的——师父也曾说家里有个寡居的姐姐,他总放心不下。”

寿老夫人闻言,总算高兴一些了,道:“我就知道他不怪我,他总算是……入梦了。所以我说,这也是托你的福。”

兰山君痛哭起来,“您别这样,您这样,我一辈子都过不去这个坎。老夫人,我错了,我应该早早告诉你的。”

寿老夫人轻轻摸着她的头发,“不要,不用告诉我。你如此自保,是没有错的。我只是担心啊……山君,你这个孩子啊……”

她摇摇头:“你这个孩子,小小年岁,却心事重重。常言道,慧极必伤,我这段日子常恐你早亡。我本想劝劝你,可我这个人——有罪。”

“我活这么长时间,我——有罪。”

寿之一字,又何尝不是一把刀横在了她的头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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