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暨望推门出去,周婴瞧瞧朝屋里望了一眼,见少女还跪在地上,心中纳罕太子为何突然心性大变。终于没忍住,提醒道:“那小娘子还在里屋跪着呢……”
温暨望才做出恍然的样子,语气平淡:“一时忘记了。叫她在一旁候着罢,你跟下面提点一句勿要为难她,毕竟她救过本宫的命。”
“放心放心,我最是怜香惜玉。”说罢周婴奸笑着拍拍温暨望手臂,扭头吩咐另一队人马即刻出发去逮捕高显家人。
温暨望茫然又自责。
他自觉他将对她的那一点点特别掩饰的很好,却被周婴一眼看穿。
若他学不会隐藏,反会害了人家……他思忖将来该以何种态度面对池荇之际,国师已不知何时立在了他面前,正饶有兴趣地瞧着他。
林鹿有天子给的特权,可不跪天下人,包括皇帝,因此他只是淡淡向温暨望点点头:“太子殿下。”
“老师。您受累了。”
温暨望躬身拜下,语中含愧:“是学生蠢钝,让您和父皇担心了。”
国师瘦长白皙的手轻轻扶住他,勉强扯起一点嘴角:“仰行,是为师只教你读圣贤书,学圣人道,才致使你不知世间人皆有险恶一面,防不胜防。听说你最初正是因怕牵连无辜百姓受罚,才隐瞒身份的?”
“学生惭愧。”
“你做的很好,亦无措,不过今夜先不谈这些。微臣只是传达一趟皇上口谕,周指挥使何在?”
“他应当还在忙着清点抓人,不知父皇有何指示,若是方便的话我可以代为传达。”
“许敬、高显及其相关者,全数押入诏狱听候发落,着周婴配合大理寺共同审案,务必半月内查出结果。”国师拢了拢有些单薄法袍。
“此案涉及偷换粮草,私屯军械等重罪,关系盛国全部漕运水道的运行,高显背后之人或是筹谋投敌叛国,或是计划起兵谋反,只留半月查案是否太过仓促?”温暨望双手在袖中攥紧。
国师漫不经心开口:“私屯军械?锦衣卫上报的口供里,并无这一条,太子是如何得知的?可有证据?”
“学生只是推测……若是仔细调查,应当能得知事情全貌。”
“可惜时间恐怕不够。”国师轻叹:“下月十三皇上要开始闭关清修,半月内,周婴务必将此案了结。”
看着沉默的温暨望,他慢条斯理劝解:“若真有那样大的罪行,自然也逃不过周婴的查探。他年纪轻轻便当上了总指挥使,你该相信他。对了,方才还听说,是我师妹救了你?”
温暨望惊讶:“她真的是?”
国师笑着摇摇头,眼底冻若冰窟:“把她带来,我瞧瞧是什么样人有这般胆量。”
温暨望深深一揖:“还请老师开恩,她虽有不妥之处,但确实是救了学生的性命。”
国师眼底的寒霜蔓延到脸上:“你是未来的天子,怎会被一个贱籍孤女所救?这话莫要再说了。”
……
直到走出书房,看着院中锦衣卫穿梭忙碌的身影,看着被五花大绑、在地上哭天抹泪的许敬,池荇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成功了。
一个升斗小民,一举扳倒了国中巨富和朝中大员——虽然太子殿下的加入是事情如此快解决的原因,但若没有太子,她保证还有机会拿到更多证据。
暂时的胜利让她身体不自控地战栗,她欣慰自己恨了十年的仇人,终于被拉下山巅。
许敬在兵荒马乱中看到她,崩溃大喊:“妖女!是她,是她逼我乱说的!”
池荇停到他身边,居高临下:“你所做一切,一桩一件,都会得到报应的。现在只是开始。”
许敬瘫软在一边,再说不出一句话。
……
“国师大人,就是她。”
林鹿看到一个单薄的瘦小娘子,穿着一身张扬的红裙,走走停停地跟在锦衣卫后面。
她声音颤抖:“民女唐荇,拜见太子殿下,拜见国师大人。”
不止声音,她整个人都在抖动。
不过如此,寻常市井小骗子而已,一会儿杀了——
林鹿脑中的念头还没闪完,却见少女颤颤巍巍地将头抬起,一双眼晶晶亮,满脸藏不住地欣喜与仰慕:
“您就是国师?”
林鹿:……
他算错了,这小娘子不算寻常。
少女“咚咚”磕头:“民女唐荇,自幼孤苦,跟着江湖师傅才……”
林鹿皱皱眉,打断:“你想说什么?”
“唐荇仰慕国师已久,求国师收我为徒!”
少女声音因兴奋而高亢,甚至有点破音。院中还有锦衣卫在审问许家人,人心惶惶间都被她震得一个激灵,条件反射快速拔刀:“谁?什么事?有刺客?”
国师表情毫无波澜,狭长的眼中有淡淡的嘲讽:“我可不敢收师傅的徒弟,拖下去。”
池荇:……
好,计划失败。接下来只能看温暨望这个太子爷能不能捞自己一把了。
她被锦衣卫架起来,幽怨地看着面前的国师。
他约么三十来岁,身量极高,也极单薄,一身宽松破旧的黑色道破胡乱披在身上,发髻也并不整齐。眼睛狭长,嘴唇薄而锋利,任谁来看他面相都会得出一个结论——这人极不好糊弄。
“直接送诏狱罢,跟那些从犯关一起,好好审问。”
林鹿不耐的看了一眼满眼泪花的少女,转身离开。
温暨望有些出神,还在回味她方才看国师的眼神——他从未见过那样光华流转的眸子,可惜不是为了自己而亮。
不过他很快回过神来。现下不是想那些的时候,她一个小娘子,如何受得起诏狱。
他几步追上林鹿:“老师留步。”
林鹿毫不意外地看着他:“说罢。”
“老师,这一案中,许重之、唐荇、阮烟儿和春杏都立了功,可否免去他们牢狱之灾,或者将他们押入太子府……”
林鹿不耐烦地打断他:“没有那样的规矩。不过既然太子殿下亲自为他们求情,就暂时将他们养在我的别院中罢。”
温暨望放下心来:“多谢老师。”
“但你要记住自己的身份。不要再过分牵挂这些无足轻重的人。否则,我就不会像如今这般好说话了。”
“学生知道了,老师回去早些休息。”
林鹿头也不回地转身上了马车,将池荇四人一并带到自己在皇城边轻成山下的别院。
……
七日后,轻成山别院。
“许重之,醒醒。”池荇喉咙干涩,一开口就是火辣辣的痛。
她靠坐在牢房冰冷的墙边,身旁就是恭桶。并非她不讲究,而是只有这样大的空间。
自从七日前被送来,他们四人就被分别关在了这小小牢房之中,池荇刚好能看见正对面的许重之和春杏,阮烟儿则在她的左手边。
三个女子还好,无非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