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浩宇默默叹了口气。12月11日，《崩坏学园2》在91手机助手的iOS端正式内测，半个月以来的内测成绩极差，基本上可以宣告这款被大家寄予厚望的游戏已经失败。
而之前用公司百分之十五的股份换来的一百万资金已经花得一干二净，如果接下来安卓版《崩坏学园2》还是这么一个成绩的话，大家就可以直接收拾包袱各回各家，该找工作的找工作，该考公务员的考公务员。
也不是没有找过其它的天使投资人，但大家一听是手机游戏，而且还是动漫题材的手游，就立刻表示没有了解下去的兴趣。唯一一家愿意聊下去的公司，却想让米游工作室直接放弃现在的项目，转头去搞当下最火热的三国题材的游戏。
毫无疑问，这样的要求自己不会同意，刘炜和罗宇浩也绝对不会同意。
再回想创业的这几年，一路走来的艰辛实在是不足为外人道也。
创业不是高考，毕竟在高考之前，学校会带领学生经历无数的模拟和题海战术，大部分可能经历的灾难都做好了预案。但创业不一样，就凭自己这几个人几条枪，根本无法在纸上谈兵中预知风险，而且白手起家的团队也很难一夜就长出沟通协调、监督管理等一系列技能树，就更容易被未知的市场风险一波流带走，不留任何翻盘余地。
已经到了下午五点多，展厅里的人渐渐稀少，米游工作室的几人正收拾东西，准备在闭馆的时候离开。
这时候，一个温和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你们好，我是‘巨浪科技’陈询，刚刚看了一下你们研发的游戏感觉很有意思，想更深一步了解一下，方便聊会儿吗？”
蔡浩宇等人朝门口一看，发现这两人之前来过，几人对身材娇小，气质妩媚的夏涵印象很深。
“你好。”蔡浩宇上前几步，客气接过陈询递来的名片，随便扫了一眼，上面只写着“巨浪科技”陈询，简简单单，单从名片上看不出来对方的信息，“陈先生想了解哪方面的事情？我尽可能为你解答。”
“不急。”陈询看了一下手机上的时间，笑道：“现在刚好到饭点，有什么事情我们边吃边聊。”
蔡浩宇心里咯噔一下，第一反应就是：不会要请这两位吃饭吧？
“行，那就听陈先生的安排。”刘炜眼睛一亮，连忙答应。
管他呢？先蹭一顿再说，米游工作室都穷成这幅吊样了，对方总不至于还让自己这边请客吧？
陈询笑着点头，给酒店打了个电话，让酒店安排一辆商务车过来。
既然是带有目的性的请客吃饭，自然要正规一点，总不能搭地铁或者叫出租车吧？
酒店方的服务非常迅速，不到半个小时儿司机就打来电话，说已经到了会展中心的C出口。
陈询一行人来到出口处，身穿黑色西服戴着白手套的司机已经在一旁等候着，确认身份无误后，又为众人礼貌的拉开车门。
看到这辆丰田埃尔法，蔡浩宇心里松了口气，心说这位巨浪科技的总经理看起来是个讲究人，等下不用担心买单的事情了。
等下了车，米游工作室的几个人看到金碧恢弘的酒店大厅的时，心里微微一愣，然后马上又面色如常，昂首阔步，丝毫不介意自己的穿着打扮和大家格格不入——人来人往的大厅里，只有这几个人穿着灰扑扑的羽绒服和牛仔裤，尤其是刘炜，头发像是一个星期没洗过了，充满了屌丝的气息。
陈询在一旁默默的观察这几个人的表现，同时心里也在猜测，这几个人创立的“米游”到底是不是六年后的那个游戏巨头“米游”。
不过现在看来，这几个人倒有几分成为大佬的潜质——因为他们不要脸。
这个不要脸倒不是说这几人人品有问题，而是他们在面对自己从未接触的高端场合时，心里毫无压力，可以从容面对。
给陈询上“商务礼仪”课的老师曾说过一段粗俗的话：
为什么普通人进出一些奢侈品店或者高端场所的时候会有心理压力？
没有别的原因，只是因为普通人要脸。
当年宋太祖赵匡胤落难，路过一个瓜棚，身上一毛钱都没有，坐在地上就吃，吃了十斤西瓜，吃完就找事儿。
结果人家瓜农看出来他就是来找事的，只要一文钱，赵匡胤自己反而尴尬到找事都没有理由了，就这还好意思说我以后报答你。
刘邦不光在村里酒店吃饭不给钱，他参加吕公家的宴会也不给钱，不给就算了，还要喊贺“钱万”。
都说钱是英雄胆，但只有普通人才需要钱来壮胆，真正的大人物都是白嫖的。
赵匡胤和刘邦这种白嫖的就算了，还有曹操这种白嫖完还要杀人的，吕伯奢一家就是惨死在曹操手上。
普通人之所以是普通人，就是因为太要脸。
无耻和不要脸可以让任何人都不普通。
人不要脸，方能天下无敌，白嫖只是入门课，一个人连白嫖都不好意思，这辈子做什么事情都会比别人更难。
一个白嫖怪要是进了五星级酒店，他会压力大吗？
当然不会，他会倘然坐下，享受人家的免费服务。
然后不花钱，走了。
如果服务的好，下次再来。
就如同蔡浩宇几人，一看就知道是那种天天吃S县小吃吸拉面的屌丝，可偏偏就能表现出一种理直气壮的感觉，就好像来这里吃饭都是在赏脸。
……
……
陈询在回来的路上就定好了宴席，到了酒店的包厢之后，服务员很快就开始上菜。
鲍鱼扣鹅掌、干煎银鳕鱼、香烧琵琶鸽、帝皇蟹这些昂贵的菜肴一盘一盘的被端上来的时候，蔡浩宇几人看眼睛都绿了，紧紧地闭着嘴巴怕口水流下来。
连吃了一个星期的馒头不沾荤腥，忽然之间看到这些东西，这叫人怎么受得了？
不过在座的各位都是“受过高等教育，出入上流社会”的人，绝不会露出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除非忍不住。
刘炜已经拿起了筷子，眼巴巴的盯着面前的小盘烤乳猪，但主人不动筷，他也不好意思下手。
陈询为在座的各位一人倒上一杯红酒，然后起身举杯，“这一杯敬我们的创业者，大家都是同道中人，能在茫茫人海中相遇也算是一种缘分。”
“陈总说的好。”
“不错，大家今天能聚在一起确实是难得的缘分。”
蔡浩宇等人跟着一起举杯。
缘分？
屁咧，不管这位“巨浪科技”的陈总是什么目的，反正先蹭完这顿饭再说。
喝完开场酒，几人忙不迭动筷子吃菜，米游工作室的几个人像几天没吃饭一样，埋头苦干，和陈询有一塔没一塔的聊天。
夏涵看着眼前的一幕有些无奈，她实在不明白为什么陈询要请这几个人吃饭，真的有这个必要吗？
在吃饭的空余时间里，双方也交流了不少有用的信息，至少各自的背景是弄清楚了。
陈询知道蔡浩宇等人都是交通大学的研究生，创立的米游工作室刚刚成立不到两年，旗下的游戏正准备上线，听他们的口吻，似乎对这款游戏非常有信心。
蔡浩宇也弄清楚了陈询的身份，同为创业者，也是大学生一名，不过公司已经开始盈利，看这排场，估计赚了不少钱。
酒过三巡，大家把肚子填了个半饱，没有之前那么饿了，于是又维持住了“精英人士”的人设，吃饭的节奏也缓了下来。
米游工作室的刘炜是个能侃的，说起团队的创业经历，当真是跌宕起伏——本科期间就开发了主打freewritg的开源文学社区，还获得中科院技术科技大奖，拿到了二十万元的创业资金，又说到研发isato游戏引擎以及和盛大公司共同开发游戏。
“……前两年手机游戏还很少，都是以电脑游戏为主，而且大多数游戏都是换皮游戏，我是真看不起排行榜上面的那些游戏，根本找不到一款能玩的。
当时老蔡就去找盛大公司的游戏主策，可以做一款2.5D的ARPG游戏，绝对能火，可惜的是盛大不同意，所以我们就选择独立出来自己做一款游戏，成绩很不错啊，还获得了苹果商店北美区和瀛岛区的首页推荐。”
“后来盛大又回来找我们继续合作，但是老蔡和我都觉得大家道不同不相为谋，所以拒绝了盛大，凭借着这款游戏，我们拿到了一笔投资，然后马上又开发了这款《崩坏学园2》，之前在91助手上面做过内测，反响很不错……”
一旁的蔡浩宇则看着自己刘炜微笑不语，默默吃菜，只是听到关键节点的时候会适当给出一些反应，肯定的点头或是感慨叹气。
他虽然是米游
工作室的最大股东，但一向不擅长场面上的事情，这些忽悠人的事情都是让刘炜来。
陈询在一旁也是不停微笑点头，但听总感觉有些不对劲，这“米游”总给他一种“米忽悠”的感觉……
“你们为什么对二次元移动端的游戏市场如此笃定？”趁着刘炜说话的空档，陈询提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这个题材的基本盘太小，真的能给你们带来足够的营收吗？”
刘炜举起筷子夹了一口菜，在桌子底下悄悄碰了一下蔡浩宇，让自己的老板来解答这个被无数投资人问烂了的问题。
“噢，是这样的。”蔡浩宇顿了顿，说道：“我是这样认为的，与其在玄幻三国之类的端游里面厮杀，还不如一开始就抓住小众市场，其实国内的二次元爱好者众多，他们喜欢沉浸在二次元的世界，因为热爱，所以才会愿意为二次元的角色付费，这种付费的冲动虽然跟主流游戏相反，但是粘性和稳定性更高。”
这当然也是扯淡，事实上蔡浩宇等人做出《崩坏学园2》，在91助手上的内测结果出来后，就已经对这款游戏不抱有任何过高的希望。
他们只想花光投资人的最后一笔资金，然后就地解散，或者再拉来一笔投资把，继续做一款自己喜欢的游戏。
当初几人喊出“技术宅改变世界”的口号……终究是一个不现实的梦想。
“刚刚听各位介绍，在座几位都是中海交通大学电院研究生，实打实的高材生，不管是继续攻博还是考公务员，亦或者是出国留学，总归是有一个远大的前程，为什么要选择创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又为什么偏偏选择游戏行业？”
酒店的包厢里，陈询抛出了第二个问题。
“为什么？”蔡浩宇想了想，放下筷子认真说道：“大概是因为热爱。”
“我和刘炜还有罗雨浩有个共同的爱好，那就是动漫，说起来有些可笑，上大学本科的那段时间，每年夏天我只穿EVA的T恤……后来咱们几个人聚在一起的时候，无意中接触到了游戏行业，当时我们我发现，国内市场竟然没有一款真正的二次元游戏。而瀛岛的游戏制作公司因为各种原因直接放弃了国内市场。”
蔡浩宇越说越激动，“有一天我们一起去看《EVA》电影，电影结束后放了5分钟的字幕，一直到主题曲唱完没有一个人走，直到最后一条字幕放完才有人离开……这就是二次元用户，我们这些二次元用户对于动漫的热爱甚至是信仰是很多人不能理解的。当时我就和刘炜商量，我们一定要做出一款真正的二次元游戏，我们的想法很简单，先做一款让自己开心的游戏，至于商业化的东西以后再说，先将游戏的核心玩法做好，自然就能吸引到玩家……”
刘炜默默低头，掩面叹息，心说老蔡也太实诚了，嘴上就没个把门的，该说的不该说的一股脑全部倒出来，这还怎么拉投资？
果然，陈询敏锐的察觉到了蔡浩宇话里的漏洞，“只做让自己开心的游戏然后再考虑市场反响，那你们又怎么能确定不是自嗨？又怎么能保证用户一定会为你们的梦想买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