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错愕的抬眸,对上她忽闪忽闪的大眼睛,从上次见面到现在,她眼中的纯真从来没有变过,所以说,她并没有讨厌他,是这个意思吗?
对,没错,上次他的确以为,他偷窥她还被本人抓包了,他都不知道有多担惊受怕,他害怕她和她的朋友把他抓出来,交到老师的手里,更害怕她讨厌他,害怕从她的眼中看到失望,看到嫌恶,看到恶心。
所以他跑了,跑得飞快,生怕会去面临那一切,他觉得自己接受不了,但女孩儿现在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她从来没有讨厌过他,当时也没有把他交给老师的打算,他当时听到的最后一句话,并不是幻觉,是真实听到的,真实存在的,对吗?
“同学,我不会伤害你的,不会把你交给老师的,你别跑啊……”
她的眼神不会说谎,所作所为也是,她的话是真的,什么都是真的,直到现在这一刻,他才彻底相信了,相信自己不是在做梦。
是了,这一切怎么可能是虚假的呢,他什么都没有,又矮又胖,长得丑,还天天被人欺负,搞得脏兮兮的满身狼狈,顾诺恩是谁,顾夜白的女儿,顾家小公主,这样的人如果虚情假意,那她是为了什么,他并没有任何可图的地方,就他现在这样,别人看上一眼都觉得恶心,她能图什么?
她关心他,真诚的对他,只是恰好证明了一点而已,她是个特别善良的女孩儿,所以见不得别人欺负人而已,所以才会站出来,帮助他,哪怕他现在丑陋不堪,她也并不会放在心上,一个善良的人,看什么都不会觉得肮脏,对他也是一样。
意识到这点,他的内心翻涌着一种巨大的情绪,好像是得到了什么天赐的恩惠,这个女孩儿,就是老天爷赐给他的恩惠,他悲惨和黑暗的人生里,终于彻彻底底的迎来了一丝光明,就如同一张白纸一般,纯洁无瑕。
“你这是什么表情?”女孩儿眨巴眨巴眼,“觉得我说的话不可信吗?”
没有,虽然之前,他是害怕的,所以才飞快的跑掉,但是现在,他不会再怕了,因为他知道,她对他并没有任何恶意,还有不管他什么样子,无论他有多狼狈,她都不会讨厌他的,是她的眼睛让他相信了这一点,也坚定了这一点。
“我是说真的,我没想过把你交给老师,但是没想到,我说的话这么不可信。”女孩儿虽然是在对他说,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一般,微微鼓着腮帮子,连自己都不敢相信一般,“原来我这张真诚的脸,长得这么让人没有信任感啊。”
看到她有些开始自我怀疑的话语,他连忙道,“不是的!!”
可是接下来的话,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这么多年来,他被冷落惯了,也被欺负惯了,都忘记了要如何为自己辩驳,甚至害怕和人交流,慢慢的到现在,他觉得自己都快丧失与人交流的能力了,因为他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和她说话,好好的说话,正常的说话。
相反,他想说的话到嘴边,一下子就不知道如何组织语言了,他就是这么差劲,而她的美好,则是让他打从心眼里自卑,虽然她不讨厌他,但是他却不敢去靠近她,更不敢和她说出自己的心里话,比如,他想夸夸她,想赞美她,可是他又总觉得那些话从他的嘴巴里出来,就不是赞美了,而是什么肮脏的污言秽语。
“不是什么……”她似乎是意识到了这点,也看透了他心里的想法,所以在试探性的,引诱他开口。
偏偏他嘴巴笨,又怕玷污她的纯洁,便死死的闭上了嘴,什么都不肯说,甚至连和她对视的勇气都没有。
“以后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不用憋着。”一向大大咧咧的女孩儿,没想到真的把他看穿了,她弯下腰来和他说话,离他很近很近,“放心吧同学,我对你没有什么恶意的,你对我说的话,我也不会出去乱说。”
他依旧是咬着唇,半个字都不敢说,天知道他有多紧张,心怦怦怦怦的跳,脸又热又烫,呼吸更是急促得不行,整个胸膛都在止不住的上下起伏,心脏都快从胸腔里跳出来了一般,因为她离他太近太近了,身上真的好香好香,他终于体会到上次她的朋友说的那话,你身上总是香香的。
果然,她的朋友说的都是真的,她的身上真的是香香的,淡淡的香味,在她近距离的接触后,彻底侵占了他所有的呼吸系统,他仿佛每个细胞,都能清楚的感受到她身上的香味,他觉得呼吸都快不顺畅了,大脑仿佛缺了氧一样,随时都要晕过去了一般。
他想要离她更近一点,可是仅存的理智又在不断的提醒他,离她远一点,再远一点,不要让她在靠近了,他会疯的,他会死的,老天爷,救命,他真的要呼吸不过来,大概是求生欲,或者一些别的原因驱使着他,拖着肥硕的身体,往墙角缩,手中用了一半的纸巾,被他捏得变了形。
他全身都是汗,手心里也都是汗,唇都在微微哆嗦着。
“我怎么感觉你在怕我,我有那么可怕?”他不说话,只是发抖,心脏越来越堵,呼吸越来越不顺畅,看到他这般模样,她有些失落的说,“放心吧,虽然别人都喜欢欺负你,但我不会的,所以你不用害怕我,我才不是那种欺负同学的坏学生呢,我只是想帮帮你而已,但没想到,你会这么害怕,对不起。”
不用说对不起,她是唯一想要帮他的人,她是唯一对她真诚的人,她什么错都没有,为什么要失落,为什么要认错,为什么要说对不起,根本不应该,她没有任何问题,有问题的是他,他胆小懦弱,自卑敏感,他只不过是害怕她靠他太近,他会紧张到缺氧而已。
虽然他现在的姿态已经够难看了,但此时此刻他要是在她面前,因为她的近距离接触而晕过去,岂不是更狼狈,原谅他实在不能接受,即便他如此丑陋,他也自私的想要留住他最后一丝的尊严和面子,至少在她的面前。
“还有,如果你相信我的话,以后要是有人欺负你,你就来三班找我,我一定会帮你的,我叫顾诺恩,只要有我在,在这学校里,以后就再也没有人能欺负到你,知道吗?”
他知道,顾夜白的女儿,顾家的掌上明珠,在她面前,没有人敢放肆,所有人对她,都是明目张胆的疼爱,顾夜白这人也是出了名的护短,只要他肯去找她帮忙,以后在学校里,自然没有人敢欺负他,但是,他怎么有脸,他怎么好意思?
作为一个男生,主动寻求一个女同学的庇佑,他仅存的一丝尊严不允许,他大概是宁愿死了,也不会去主动找她帮忙,因为去找她帮忙,会比他被打得鼻青脸肿,更让他觉得难受,和痛苦。
反正他早就习惯了被欺负,被骂,挨打了,不是吗?
这些忍一忍,他就过去了,但在她面前,原谅他忍不了自己的无能和懦弱。
“恩恩,恩恩!!”
好在这时候,有她的朋友在到处找她,叫她的名字。
“我朋友在找我了,那我就先走了哦,记住我说的话,有人欺负你,你就来三班找我,我一定会帮你的。”说完,留下了一个笑容,她便离开了,但走到一半,她又突然想到了什么,折回来,把自己手中的饭盒,强行塞到了他的手中,“你没好好吃饭吧,这个给你。”
那是她的饭盒,里面是她从家里带过来的便当,要是给他了,她自己吃什么呢?
他当然是不肯吃她的,也不肯让她饿肚子,便本能的拒绝,想要把饭盒还给她,然而她却提前预知了一般,饭盒一塞,就直接跑掉了,风风火火的,头也没回,更没有给他反应过来的机会,便已经跑得人影都不见了。
徒留他独自坐在地上,缩在墙角,抱着她粉红色的,可爱的便当盒,上面还有可爱的猫咪图案,就像她的人一样,眼睛大大的,要多软萌就多软萌。
他不知道在地上坐了多久,看了饭盒多久,只知道午休时间都过了,学校的上课铃声也已经响了,自己的身体也差不多接近麻木,他才小心翼翼的打开了饭盒,里面是家里人精心为她准备的便当,像是怕她在学校里吃不好,这份便当做得精致又营养,一看就让人非常的有食欲。
可是他舍不得吃,舍不得破坏这一份美好,只是看着便当,近乎痴迷的看着,也不知道是在看便当,还是想要透过便当,再次看到那一张可爱的,软绵绵的,还带着无限真诚和关怀备至的脸,直到便当的温度都快彻底凉了的时候,他才依依不舍的尝了一口。
嗯,真好吃,这是他迄今为止,吃过的最好吃的一份便当。
那份便当,他在冰箱里放了好久好久,到变质了,生霉了,都舍不得丢。
如果不是他最后去了国外,他大概会一点一点的看到它腐烂,到彻底消失吧。
总之,他在吃下那口便当的时候,他就在心里发誓,他要彻底改变了,再不做那个任人欺负,蹂躏,和拳打脚踢的江一帆。
他再也不会懦弱的去承受这一切,麻木的不反抗,不吭声,他再也不会了。
不会蜷缩在自己的龟壳里,而是要彻底走出来,脱胎换骨。
他发誓,要将自己所遭受的,全部还回去,他要彻底改变,脱胎换骨,等将来有一天站在她身边的时候,再也不是那个狼狈不堪的胖小子,而是能够有资格和她走在一起,能够让她彻底注意到的江一帆。
这么多年过去了,事实是,他做到了。
他不再是当年丑陋到任人欺辱的胖小子,他叫江一帆,长江的江,一帆风顺的一帆。
而他记忆里珍
藏的东西,却从来都没有变过,就连她的便当盒,现在都还被他保留,放在他的秘密基地,从来没有过一天,想要丢弃,或是舍得丢弃。
他丢弃的是当年的自己,而不是当年的顾诺恩,和她的饭盒。
那是他最珍贵的东西,改变他命运的开始,他怎么会舍得丢弃?
相反,他不但不会丢,而是要永远永远的珍藏起来,一辈子都不会变。
过往的回忆在脑海里,竟是如此的清晰,半年前他回国了,转学到了她的班级,在讲台上做着自我介绍,那样的阳光灿烂,仿佛是天底下最好的少年,可只有他知道,他把所有的不堪都埋葬在了过去,而现在的美好和重获新生,都是她赐予的。
是这个叫顾诺恩的女孩儿,赐予了他人生的意义,和新的生命。
所以他成了她的同班同学,坐在了她身后的位置,用尽一切手段,成为了她的朋友,在学校里,他们几乎形影不离。
而离开学校后,见不到她的时候,他总是觉得空落落的,浑身都仿佛失去了力气一般,整个人都显得气死沉沉,唯有期待明天,才会让他的心情有所好转,才会让他觉得人生有意义,可是,谁又知道,见不到她的时候,有多难熬呀,即便有所期待,但照样难熬。
然后,他就在半年后的今天,成功打入了内部,来到了她的家里,住进了她的家中,和她住在了同一栋房子里,他便感觉离她又近了一分,再近了一分,但有一点,却是在他的意料之外的,他没有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没有想要,顾南城主动提出来,要他就在他的房间里,这确实是他未曾预料到的,他失算了。
但是经过这半年的相处,和今天在顾家做客的细心观察,尤其是他们两兄妹吵架吵得不可开交,还是因为他吵得,他似乎从中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并且在他们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中,找到了端倪。
尽管他不愿意相信,但这恐怕,早已就是事实了,无论他相不相信,都不可能改变得了的事实,所以,这一趟顾家,他没有白来,并且,他开始有了危机感,他不说,不表达,但不代表没有,这种从未有过的危机感,当真是让人觉得,又新鲜,又刺激,当然,他是不愿意的,只是他无法改变。
那就用最好的心态,去接受吧,去迎接狂风暴雨的来临,他什么都经历过的人,鬼门关都走过几遭的人,早已经无所畏惧了,自然是想说什么就说,想干什么就干,只是这么简单而已,现在的江一帆,从不喜欢把事情看待得太复杂,那样只是毫无意义而已。
洗完澡出来,看到顾南城正对着手机走神,唇边那抹微不可察的笑容,就已经让江一帆意识到了什么,“话说回来,因为恩恩的原因,我已经和学长认识了半年之久了,这半年的时间里,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学长笑呢。”
这点,江一帆没有说谎,以前的顾南城他也见过,在小学的时候,那时他偷偷看恩恩的时候,就看到了她有这样一个哥哥,特别的疼她,宠她,虽然在外面总是冷冰冰的样子,但在恩恩面前,却总是露出温柔的一面,甚至对恩恩可以说是言听计从,百依百顺。
后来他出国了,这些事就暂且告一段落,等到他再回国,当年都是小屁孩的他们,都已经长大了,恩恩更是出落得亭亭玉立,在学校里是出了名的美人儿,而顾南城三个字,更是如雷贯耳,他还没回来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学校里关于他的传闻和事迹,可以说是三天三夜都说不完。
只是这次回来,他用最快的速度站在恩恩身边,并且站稳了脚跟,和恩恩方雅,成为了彻彻底底的黄金铁三角,建立了最牢固的友情,从那时候,他们开始了每天一起走出校门,当然不是三个人,而是四个,因为顾南城总来接恩恩,每天准点准时,但从来都没有给过他一个好脸色。
在外人看来,顾南城就是这德行,他对谁都这样,对他也不例外,很正常,在恩恩和方雅看来,也是正常的,所有人都没有放在心上,都没有胡思乱想,但是他却知道,不一样的,因为他能从顾南城那里感觉到敌意,虽然刚开始的时候他不知道为什么,只当是害怕他祸害他妹妹。
但日积月累下来,尤其是今天放学到现在,在顾家经历的一切,已经让他有了眉目,也大概知道了原因,他是万万没想到,顾南城对恩恩,心里还存在这样不可告人的秘密,而从刚才的反应来看,这信息,无疑是恩恩发的没错,只有恩恩,能让他有点情绪,看起来像是个活生生的人,而不是一具冰冷的雕塑。
江一帆自以为现在的自己,已经是八面玲珑了,更是火眼金睛,看人和看事情,都绝对不会看错,更何况是这点小猜测,“是恩恩发的信息吧,学长可真疼恩恩,我都觉得羡慕了,羡慕恩恩有这么好的哥哥。”
“废话真多。”顾南城不想听,更不愿意和江一帆废话连篇,他自认为从来都不喜欢这个人,试问天底下谁会喜欢情敌,谁又愿意忍着恶心,和情敌交流,他本来就是一个不爱说话的人,现在也大可不必浪费时间,去应付。
顾南城没好气,但偏偏江一帆不生气,他已经洗完澡,吹完头发出来,看到顾南城躺在一边,占了床的一头,他便很识趣的,去了另外一头,虽然不愿意和个大男人挤,但奈何没办法呀,这不是没能跑得掉吗,既然跑不掉,那就爽快一点接受吧。
反正江一帆现在总是喜欢把事情往好的一方面想,他想,能单独和顾南城相处似乎也不错,经过他这双眼睛,他应该能看到更多的东西,也挖出更多不为人知的秘密来,对他,似乎也没什么坏处,还可以好好了解了解情敌呢,百利而无一害,他自然就不再抗拒了。
可是当他的屁股才坐在床上的时候,就听到了男人冰冷的,毫无温度的声音,“谁让你睡床上的?”
这话一出,江一帆也没觉得意外,更是懂了顾南城的意思,但他偏偏就是喜欢揣着明白装糊涂,“不睡床上睡哪里?我记得是学长主动开口说,让我和你睡的,阿姨说会挤,学长你还说不挤,既然不挤,学长又提出了要求,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我睡这边了啊。”
江一帆笑眯眯的说,顾南城却一点都不买账,“谁和你嬉皮笑脸的?睡沙发去。”
这床睡两个人太挤,当然,就算不挤,顾南城也不会给江一帆睡另一边,他从头到尾,就没有打算过和江一帆睡同一张床,这种膈应自己的事情,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做的,至于先前在唐果儿面前说的那些话,不过是应付她而已,现在人都应付完了,也就没必要了再给江一帆留什么面子。
“啊?沙发呀?”江一帆看了眼沙发,真皮的,顾家的东西,怎么都不会差,看起来也是能睡的样子,但是吧,“沙发哪里有床舒服,我不想睡沙发,而且,我看了一下,我这个高的个子,睡沙发腿都伸不直,那还不得难受死,我不要,我就和你挤一挤就行。”
“只有沙发睡。”顾南城的声音冷了几度,语气毋庸置疑,“你要睡就睡,不睡就滚回去,这么晚,我不介意再让司机亲自送你回家。”
“回家?那不行!来都来了,而且澡都洗白白了,怎么能灰溜溜的回去,不行不行我。”听到回家俩字,江一帆举双手投降,“好的,睡沙发就睡沙发吧,学长你可真狠心,这样折腾客人,也不怕我在阿姨面前告状。”
顾南城没理他,更不怕江一帆去告状,他知道江一帆的底细,也知道江一帆不会做这种没有水准,甚至小儿科的事,但是没关系,就算江一帆脑子发热,当真做出来了,他也没什么好怕的,毕竟这件事太小,大家又是知道他的习惯和性格,根本就不值一提。
“啊,睡沙发,睡沙发!!”江一帆带着哀嚎,从才坐了一屁股的床上下来,然后走到了沙发处,躺了上去。
嗯,的确还挺软和的,就是比起床来说,太窄了一点,腿也不太能伸直,将就吧。
江一帆没想到,他刚躺上去,顾南城就迫不及待的把灯关上了,室内顿时陷入了一片漆黑和沉寂,只有顾南城躺下的时候,发出了一点窸窣的声音,然后偌大的房间里,就静悄悄的了,安静到能清楚的听到自己的呼吸声,说句不好听的,就是头发丝落地上,大概都能听见了吧。
就这样躺了一会儿,江一帆毕竟个头大,很快睡沙发的弊端就体现出来了,他不舒服的翻了个身,都差点掉到了沙发下,好在他反应快,及时稳住了身子,这才没有太遭罪,又过了几分钟后,空气越发安静了,但江一帆却一点困意都没有。
人不困的时候,全身的皮都是痒的,江一帆在沙发上翻来覆去,时不时发出声响,而顾南城习惯了一个人睡觉,也习惯了安安静静的睡,可是沙发上不断传来翻身的声音,刚开始他还能忍,憋着一口气忍,但时间越长,他越是觉得不能忍,最后简直是忍无可忍的,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
“江一帆,你到底睡不睡的?”他的语气里,充满了不耐烦和暴躁,对这样一个人,顾南城是一点耐心都没有,只有恩恩在他面前怎么闹都可以,但是江一帆,他是一秒都不想忍。
“我在睡啊。”江一帆无辜的说,“可是我不都说了吗,沙发睡着不舒服,那不舒服我怎么能睡得着,只能翻来覆去的,是不是吵到了学长你了,要不然这样吧,学长要是嫌吵,就让我在床
上凑合一下呗,我保证,我只要一上床,我就立刻秒睡,绝对不吵到学长你,怎么样?”
这如意算盘打的,倒是噼里啪啦的响,顾南城想看不出来都难,况且这点当,他是不会上的,且不说他压根不可能和江一帆睡一张床,就是他今天脑干缺失了,让江一帆上来了,就他那性格,他相信一定比在沙发上更吵,当真以为他是傻子,看不来人的吗。
南城冷笑,“想都别想。”
江一帆无奈的叹了口气,“那就没办法咯,只能委屈一下学长,我是真的睡不着,又不是装的,要不然学长咱俩换换,我睡床,你睡沙发,等你亲自躺在这沙发上来,你就能清楚的体会到我现在的感受了,那是真的不能睡呀,太痛苦了。”
却不料,南城根本不吃这套,也丝毫不给他留半点面子,“那就滚回你自己家睡!!”
回家?不是说了,回家是不可能的事情吗,不存在的,来都来了,就没有灰头土脸回去的一说法,“干脆我去别的房间睡好了,反正阿姨不是说了吗,免得吵到了学长,你又发脾气,我们各自睡各自的,不好吗?”
南城咬牙切齿,“就在这里睡。”
“为什么?家里那么多空房间,不是吗?”江一帆问,“学长都不喜欢和我睡,而且我自己都强烈感觉到了,你全身的每个细胞都在抗拒和我接触,尤其是单独接触,那么,学长又为什么要自讨苦吃呢?我真的是很好奇。”
“让你在这里睡,就在这里睡!!”南城的火气已经很重了,“江一帆,你是听不懂人话,还是存心和我对着干?”
江一帆却不以为然,他甚至也从沙发上起身了,单手托着沙发,下颌就枕在沙发上,懒洋洋的说,“我在想,学长为什么这么反常,家里空房间多的是,学长都不喜欢和别人睡,甚至讨厌我,还一定要把我留在你的房间里,这太可疑了不是吗?”
“难道是,因为我在阿姨的面前多嘴问了一句,有离恩恩房间近一点的空房间吗?”
话音刚落,南城的身体,瞬间就僵硬了。
还好隐匿在黑暗中,谁都看不到,就连自己都看不到,他很庆幸自己提前关了灯,不然江一帆突如其来的一句质问,话题转换得太快,他一定藏不住自己的情绪,现在就好,哪怕江一帆怀疑了什么,试探了什么,但他看不见自己的脸色,看不见自己的改变,也捕捉不到他眼里的异常。
“我自己睡一间房,还要求离恩恩近一点,学长是怕,我半夜三更,偷偷跑到恩恩的房间里去吗?”
没错,顾南城就是这样想的,哪怕知道江一帆不会,也不敢,可是他就是听不得那样的话,也赌不起。
就算是听到了,他都觉得恶心,又怎么会给自己任何一丝胡思乱想的机会?
他当然是要用最快的速度,切断那些不该有的念头,而把江一帆放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则是最安全的。
他盯着这么个人,不管可不可能,他才是真正的放心。
而听到江一帆这样明目张胆的质问,他对这个人的印象,只会更差而已,也更厌恶这个人,因为他知道这个人聪明,某些时候眼睛也狠毒仿佛能看透人的心,即便他对恩恩没有存在任何花心思,甚至他只会掏心掏肺的对恩恩,可那又如何?
有这么个人的存在,就如同一颗定时炸弹一样,横在他和恩恩中间,好似随时都能爆炸。
如果可以,他想亲自把这颗炸弹解决了,彻彻底底的解决,可惜恩恩不会给他这样的机会,而他,不愿意再和恩恩因为这个人,产生任何矛盾,或者大吵一架,他们的关系,在这半年来,好不容易才在晚上发过微信后,缓和一些,他不愿意前功尽弃,两个人再次冷眼相对。
所以,他不是心软,他只是为了恩恩。
“你、敢?”
几乎是咬着后槽牙,挤出了两个字。
带着浓浓的警告。
江一帆眯了眯眼,“我当然不敢,也不会,学长也心知肚明不是吗?”
“可是为什么偏偏知道我不敢,也不会,还是不放心呢,非要亲自盯着我,才放心吗?”
“别说是这里是顾家,就算是我家,我也是万万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学长为什么偏偏那么紧张,搞出这么大的动静来,让人想看不出你的心事来,都难。”
没错,今天晚上要留下来睡觉,江一帆是刻意为之,而对糖果儿说,想要住在离恩恩近一点的地方,也是故意的,他就是说给顾南城听的,而顾南城,则是立刻就上钩。
当然,这里并不是说顾南城笨,说实话,就顾南城的智商,他想要藏住,明明就可以藏得很好,至少不是他江一帆能够看得出来的,只是他自己太在乎恩恩了,所以哪怕是明知道不可能的机会,也不愿意给他。
就像他说的,顾南城明知道他不会,也不可能,甚至在试探,依旧还是不给他一丝机会,就这么简单。
这个男人的占有欲,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
“所以呢,你想说什么?”南城冷笑。
江一帆能看穿他的心思,那么,就江一帆那点心思,他又怎么看不透呢?
只不过,有些话,他不想说得太穿,太绝了,那就没什么意思了。
“我想说。”江一帆刻意顿了顿,笑,只是那笑容意味不明,在黑暗中,也并未到底眼底,他一个字一个字道,“顾南城喜欢顾诺恩。”
不是学长,不是恩恩。
而是连名道姓的,顾南城,顾诺恩。
连在一起,便是顾南城喜欢顾诺恩。
这是南城藏在心里的秘密,现在被江一帆一个字一个字的,全倒了出来。
“对吗,学长?”
江一帆仍旧在笑,“我没说错吧。”
“你是想让我怎么回答?”此时此刻,南城已经非常冷静了,“是想让回答,不是?然后用一条条的举例,和猜测,来驳回我的答案?还是让我回答是,你在跑去告诉恩恩,让她知道他一直当哥哥的人,对她有非分之想?”
呸,想得美,这件事他知道就好了,怎么可能告诉恩恩?
想要恩恩知道,做梦吧。
“我以为学长你的第一反应是会否认,但没想到,学长你表现得这么冷静,不愧是咱们学校的天才少年,应付我是绰绰有余。”江一帆昧着良心夸赞,作为情敌,他们互相讨厌,也互相欣赏,但却一点都不想真正的夸对方。
南城冷冷的接着说,“你现在大可去告诉恩恩,你看看,她到底相不相信。”
江一帆才不会,江一帆又不是傻子,当局者迷,旁观者清,顾南城作为当事人,看不出来恩恩对他的感情,但是他江一帆作为一个旁观者,可是看得清清楚楚,尤其是今天晚上顾南城给恩恩补课的时候,虽然他看上去在自顾自的做试卷,其实私底下没少偷偷打量。
所以,她是清清楚楚看到了恩恩眼中的真情流露,看到了恩恩的失控,她看向顾南城的眼神,充满了爱意,只是他们互相喜欢,互相不知道,还因为彼此是兄妹的关系,极力的去隐忍,拼了命的压制,不让这份感情挣脱牢笼。
他喜欢恩恩的,出于私心,他当然不希望恩恩知道,他甚至想要他们永远都不要把自己的心事说出来,永远都做好兄妹,永远都不要捅破了那层纸,只有这样,自己才有机会,感情都是自私的,哪怕明知道恩恩的心思,但不到最后一刻,他是不会认输的,这点困难对于他来说,根本就不算什么。
“那还是别了。”江一帆摊摊手,“恩恩才不会相信我,说不定还会觉得我是神经病。”
哼,他不会让恩恩知道顾南城的心意的,顾南城你做梦吧,有他在,哪怕恩恩有一天察觉到了,他也会先兜着,不让恩恩往这方面去想。
“既然如此,你何必多此一举?”这回,轮到南城反击了,“你的意图又是什么呢,江一帆同学?”
这话题扯回到江一帆身上,他也是不慌不忙的回答,反正早就想好了一切可能,自然也想到了一切应付方式,“还能有什么呢,就是单纯的好奇,想要问一问,知道答案而已,难道这么劲爆的事情,还不能允许我八卦八卦?”
“八卦八卦?”南城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就真的笑了,“你觉得我脸上,有写了傻子两个字吗?”
“本来就是八卦一下,你相信就信,不信就算了。”江一帆知道顾南城不会信,但事实就是,他不承认,顾南城也拿他没辙,而且,他还有一百种方式,用来转移话题,“对了,你和恩恩,不是亲兄妹吧,虽然顾家对外宣称,你是流落在外的儿子,六岁才接回来,但这骗得了外面的人,却骗不了我。”
“你一定不是顾家的亲儿子,首先你的长相,浑身上下就没有一丁点儿像顾家人,其次是你的脾气性格更不沾边,还有,我都注意到了,阿姨对你的态度,实在是太好太好了,好的有些过分,甚至可以说是不同寻常。”
“你若是顾家的私生子,那时候我记得,恩恩的爸妈还没离婚,说句不好听的,那就是婚内出轨,还生下了个孽种,没有谁会在面对这样一个私生子,还当亲儿子看待,否则心得有多大,更何况,我相信你也不会对自己的亲妹妹对感情,而恩恩同样不会喜欢上亲哥哥,所以学长,你到底我是谁呢?”
黑暗中,江一帆看不到顾南城的眼,却能清楚的感觉到,那双眼在盯着他,审视着他,仿佛是暗夜里的野兽,在逮捕猎物一样的眼神,“那么,你又是谁呢?”
“是现在学校里最受欢迎的校草,江一帆同学呢,还是当年那个,天天受尽屈辱的小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