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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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轻照抿唇,低声开口:“寒将军,在下并无对狱署司、对司尊大人不敬之意。”

“我有啊。”

寒瑶色瞥一眼寒沧烈,“狱署司的规矩,是寒四一手改出来的,我本就看不上眼。但因着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我懒得挑。”

“狱署司成立时,本就是从皇家金吾军中分出的一支精兵,行的是军法,奉的是军令。寒四这几年,循着京城惫懒刁滑的习气,将严正规矩改的绵软无力,那也罢了。今日我既在这,便一并正一正这歪风邪气,”寒瑶色漫不经心道,“敢问沈侯爷究竟是因何惹得我弟弟这么大的手笔?若是他有失公允,今日我便当着众人的面扒下他一层皮来。”

她说话时场面就静的出奇,话音落地后,就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

在场之人除了寒沧烈,几乎全把头低下去了。

沈轻照后背隐隐沁出一层冷汗:寒瑶色一番话阴阳怪气指桑骂槐,就差把“护短”两个字写在脸上。偏偏又滴水不漏,一点空子都钻不得。

局面发展到如此地步,怎么办?该如何收场?

寒沧烈来,他顶多受些活罪。而寒瑶色一开口便是军法。

军法是什么?违逆命令在军法里,只有死路一条!

“沈侯爷,我在问你话。”tefu.org 柠檬小说网

沈轻照心念电转,低声道:“我……我……请寒将军体谅,寒大人命在下长居狱署司彻查以往的案子,在下一直牢记在心不敢忤逆。可是今夜事出有因,在下……”

他一咬牙,隐忍道,“纵是家事,为了解释清楚不至于蒙骗二位大人,在下也不得不说了。”

沈轻照上前两步,寒风吹拂他单薄衣衫,他脸上尽是一片茫然的痛苦之色:“实不相瞒,在下今日正是听闻府中生出巨变,爱妻雪氏,原已……诊出不育之症,她心思单纯善良,担忧沈家嫡脉难继,竟要与我和离!闻听此事可还了得?家母……家母为我沈家操劳了一辈子,早已习惯万事先以沈家利益为重,我只怕母亲一时想错了路,将此事答应下来,我岂不是痛失爱妻?情急之下,也顾不得那许多了……”

他说的伤心,竟至于膝盖一软:“寒将军,寒大人,在下知道违逆命令实乃不该,可是若不回来,只怕此刻内子便要傻傻地承受委屈,自请下堂。我与她年少夫妻,两心相许,情谊深厚至死不渝——若是失去了,实在是摧心折肝,生不如死啊!”

寒瑶色听得凝眉,侧头瞧一眼寒沧烈。

他还是那副表情,几乎看不出任何变化。但她作为他亲姐姐,心底却落了一层触目惊心。

沈轻照说话时,寒沧烈一直盯着地上一处裂砖。直到他话落片刻,才抬头,目光利如鹰隼。

“此话当真?”

沈轻照道:“千真万确。”

寒沧烈凝视沈老夫人。

沈老夫人立刻反应过来,顺着沈轻照搭好的台阶:“是……是有此事,这、这原本,倒也是叫这孩子说准了……老身险些答应了媳妇的请求。但见自己儿子如此情深难舍,那还有什么可说……”

寒沧烈又静默不言。

“原来如此,”寒瑶色接过话头,笑笑:“这倒是本将军常年在外,京中之事知之甚少,不成想沈侯爷竟是如此深情之人。”

沈轻照面色惭愧:“叫将军笑话了。”

寒瑶色不再说什么。

其实大家都很明白,今日便是他们姐弟偏要和沈轻照过不去,于法道上,没有半点说道。他们当然可以处置沈轻照。

可是于情理上,可就要另当别论了。

沈轻照这一番说辞,满腔苦衷,占尽了“人之常情”这四个字的上风。

甚至于,他为了护妻弃自己安危于不顾,更是要传成一段佳话了。

寒氏姐弟都不说话,沈老夫人瞧着大有松缓,忙继续添补:“老身这不成器的儿子着实叫人笑话,难得他一片痴心。但礼法不可废,这小子是该好好教训,待会老身必定狠狠赏他一顿家法。这话说回来——人心都是肉长的,他也是可恨又可怜。两位大人今夜也实在辛苦,若不嫌弃可进府歇息,赏个脸,叫我们好生招待一番。毕竟给二位添了许多麻烦,我们侯府心里如何过意得去……”

“不必了。”

寒瑶色向寒沧烈看去,所有人的目光也都落在寒沧烈身上。

寒沧烈平静道:“或许旁人的心是肉长的。本官的心,是铁打的。今日前来只为拿人,有错必罚。无论何种说辞,都绝不会动摇此心半分。”

沈轻照听得呆愣——他寒沧烈,真的半点名声都不要么?

他是人么?

好一会,沈轻照忍气笑道:“寒大人,下官自是有错,不敢不认。无论大人怎样惩罚都好,只是能否宽限这一晚上的时间,让下官安慰家中爱妻?此情此理,请大人能够宽容一二。”

寒沧烈不置可否,拇指微微用力,顶开刀柄,寒铁冷刃一声“嗡”地细微铮鸣。

金刀。

那把索了上百人性命的金刀。

沈轻照脸都有些扭曲了:“寒大人,莫非你还敢杀人不成?”

寒沧烈道:“你再违逆顽抗,我的确会杀人。”

沈老夫人惊道:“寒大人——”

“老夫人不必再说了。这么多年,老夫人可曾听说有哪个人,在本官面前求来了半点和软?”

“沈轻照自作聪明令我二姐走了一趟,这笔账回头一起算。话说到这,本官索性就说的更明白些——今日是二姐未曾插手。即便她真的开口要求,当我寒沧烈会听半个字么?”

寒瑶色微微一笑,心道,他娘的。

寒沧烈耐心快尽:“沈轻照,你现在自己走出来,本官不绑你;若再磨蹭,颜面和性命,今晚你得丢一个。”

颜面和性命今晚得丢一个?不知怎地,沈轻照蓦然想起雪月方才对自己说的“要再说这些下作话,今日你我之间定然要死一个”那话。

还真是该死的像。

一股无名火迅速涌上心扉,沈轻照被愤怒冲淡些许理智,脚下仍未动地方:“寒沧烈,你仗势欺人也该有个限度,我并非不可随你离开,可你讲话已是难听至极!我纣南侯府并非毫无根基的小门小户,怎能受你如此欺辱!”

寒沧烈道:“好。面子,本官给了,脸是你自己丢的。绑起来。”

狱署司的人得令一拥而上,只当自己是个除了听令其他一概不知的木头,不留情面地反剪沈轻照手臂,拖着就往出走。

沈老夫人“哎”了一声,旋即用帕子捂住口,不敢多言;沈轻照更是不愿再丢脸,勉强维持仪态,一言不发尽力走得端稳,但微微发抖的身体却难以控制,眼见着失了风度。

行至寒沧烈面前时,沈轻照终是忍不住一挣:“寒大人,今番种种沈某记下了。您如此苦苦相逼,此行此举,沈某必会上呈皇上维持公道。”

寒沧烈颔首:“可。”

沈轻照冷道:“只盼寒大人不要恶人先告状才是。”

寒沧烈连一个字也不愿意给他了,只挥挥手,底下的人七手八脚押着沈轻照下去了。

他谁也没管,只冲寒瑶色点个头,纵身上马。

离开时,好似若有所感,回头一顾。

但那目光未落在在场任何一人身上,梭巡过府门后偌大庭院,目光下至,握紧缰绳打马离去。

……

雪月躲得严实,宽大的立柱完全笼住她细瘦的身躯。

听着马蹄声渐远,才知事情终于尘埃落定。

亲眼看见沈轻照被拉拉扯扯毫无尊严的绑走,雪月彻底松下一口气。她从没见过沈轻照那么狼狈的样子,除了安心,还有一丝快意。

他被带走了。

终于还是被带走了。

外面的情形跌宕起伏,她的心也空悬着左右拉扯,时而期盼,时而失望,脑中转过无数念头:如果沈轻照被轻易放过,怎么办?如果他今晚终究还是留在府中,怎么办?

直到他声情并茂说出那番托词之后,她几乎已经全然绝望。

有那么一瞬间,简直要忍不住不管不顾冲出府门,对着外面的两位大人将真相和盘托出,请求他们做主。

沈轻照口中所言句句属实,然而,经他舌绽莲花改造之后,事情完全变了模样。她如何不急。

可寒风入骨,如冷水兜头浇下。冷静过后,雪月告诫自己不要冲动。

若当真奔出去,且不论对方究竟相信谁的话,夫妻人前争执,这事会彻底沦为一个闹剧。这种闹剧,谁愿意出来做主,让自己置身其中,也一并沦为笑话?那两位都是高高在上的人物,怎会以身沾染别人府中的家事。

想想寒沧烈的话——你们沈家的人,沈家的事,有什么家法、想打想杀跟我寒沧烈有什么关系?

虽然知道这是正常的,但她真的很感激、庆幸他这样说。只有这样,沈老夫人才不会往她身上打恶毒主意。

所以,这样多的恩情加持,别说和沈轻照的事上不得台面,人家不会理会,她自己都不愿拿到寒家姐弟面前,辱没了他们。

想通后雪月便麻木地思考应对沈轻照的办法,却不曾想,沈轻照竟还是被寒大人毫不留情带走了。

府门那边一阵兵荒马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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