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语气平缓，似乎是想劝顾少衍冷静下来好好思考，“阿深那孩子没什么心眼的，他就是赌气你当年那么对他，所以这些年才一直针对你，他还是个孩子，你就不能体谅一下吗？”
“他已经不是个孩子了。”顾少衍叹了口气，斟酌了一下用词才将完整话说出来，“爸爸知道前段时间袁老夫人家里忽然被人闯进去打砸一通的事情吗？”
这件事，顾老爷子是知道的。
毕竟裴景深要搬回去陪袁老夫人住几天，自然早就跟顾老爷子提过一次。
何况连傅七七也跟顾老爷子说过一次的，还表达了自己的关心，顾老爷子自然不会不知道。
但这件事，怎么就忽然成为了裴景深不安分的证据了。
顾少衍语气沉重，“那件事我找人查过了，是裴景深让人去做的，爸爸，他让人打砸的是自己的亲姥姥家，让养育他多年的老人家心里不安，为的不是别的，是想分开我跟七七，试图让七七回去袁老夫人那边住一段时间。您知道吗，那天如果不是我去了，只怕是七七就跟着他过去住了，不会回咱们家。”
顾老爷子陷入了长久的沉默里。
裴景深还在继续往下说，“我养伤那段时间把公司交给他，他虽然没有动什么手脚，但是利用那段时间翻遍了公司的所有资料，试图了解咱们公司内部的情况，这些事情，爸爸您知道吗？”
顾老爷子不知道。
要不是顾少衍说，顾老爷子或许一辈子都不会知道这件事。
但这个也不是不能解释，“或许他只是想多了解一点公司，你不是一直说要把继承权分他一半吗？”
“我是这么说没有错，如果是正常的了解当然没有问题。”顾少衍解释道，“甚至他想看机密文件都没有问题，但是他看的都是很多年前的旧案，像是要挖出什么破绽一般，就是我刚接手公司那时候做的工作，您知道这个举措意味着什么吗？”
顾老爷子知道。
这意味着裴景深想翻顾少衍的错处，想利用这个让顾少衍下台，就好似七年前顾少衍也是用同样的办法逼得傅家倒台一般。
只不过当时的证据是刘清源伪造的，如今的证据却是裴景深自己想翻的。
明明是自己人，裴景深却想将自己的叔叔送进牢里。
顾老爷子忽然觉得后背一凉。
他不是不知道裴景深绝非在他面前那么单纯的性子，不是不知道这些年裴景深做了一定的伪装，但是从来没有想过，裴景深竟然能够藏得这么深，背地里搞出这么多事情来。
“爸爸，我怀疑裴景深不是没有道理的，七年前我刚拒绝了他进咱们家没多久，七七跟心柔就闹出了那样的事情，您说会不会有那么巧的事？”
许是知道自己的疑心有些理亏，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顾少衍也只能试图让顾老爷子跟自己同一个思维，“这些年我一直说分给他，他不肯要，也不愿意公开他的身份，背地里干的那些事情我就不说了，爸爸您想必也猜到了一点，要是真的不是心里有鬼，为什么要拒绝顾氏集团这么一大块肥肉，谁能这么清高？”
在绝对的金钱跟权力面前，从来没有人能够坚定不移地拒绝。
顾少衍在商场打滚了这么多年，已经将这套定律摸得很是清楚了。
他坚信自己不会有错。
但顾老爷子还是对裴景深抱有最后一丝希望，“不会的，你再去查一查，阿深他从小就在乡下长大，心思单纯，没有那么多心眼子跟你斗，你还是查清楚吧，说不定就是顾心柔自己早就铺好了路，先别疑心自己人，阿深他做那些事情……说不定只是因为七七的缘故。”
这也是一种可能性。
顾少衍想过，也不是不能接受。
但这个可能性对他来说更加不能容忍，“爸爸，您知道七七是喜欢我的吧？”
话题忽然就跑偏，又来了一个跟自己说这些情情爱爱的东西的人，顾老爷子有些烦，“你也要让我站在你那边撮合你跟七七？顾少衍，我跟阿深说的话同样可以说一遍给你知道，七七的选择才是最重要的，哪怕她最后连你跟阿深都没有选，我都不会说什么。”
“我没有想说这个。”顾少衍哭笑不得，“我是想说，裴景深或许就是因为这个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那要是他真的这么恋爱脑，我希望爸爸能够选择不将大权交给他，这样的人我是信不过的，早晚有一天他会因为他的恋爱脑而拖垮了咱们公司。”
“你清高。”顾老爷子冲他翻了个白眼，“你想事情都是从公司的利益开始想，就没想过他针对你会是因为七七，你这么冷静，就不怕有一天七七难过？钱财毕竟身外物，能陪伴自己一生的身边人才是最要紧的，你……”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让顾少衍给打断了，“爸爸，钱财的确是身外物，但是没有钱，我怎么给七七最好的一切？没有钱我现在就得放傅成扬在精神病院被人当马骑，没有钱您当年就得眼睁睁看着七七她妈妈不治身亡，哪里还能拖着七年到七七出狱跟她见一面？”
顾老爷子没法反驳。
顾少衍这个嘴皮子太利索了，他根本就说不过顾少衍。
“那行，你要是觉得你这么做是对的，你就继续这么做吧，不过我劝你一句，七七那孩子到底是感性多于理性，她心思单纯，不跟你一样满肚子坏水，在她面前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你最好想清楚。”
撂下这么一句，顾老爷子起身就准备走，想了想脚步又一顿，“对了，把左杰那孩子的尸身找回来，好好安葬了他，他家里还有什么人吗？”
“没有了。”再度提及左杰，顾少衍的语气瞬间低沉下去，“他是孤儿，是爸爸您之前赞助的孤儿院里走出来的，现在一个家人都没有了。”
屋内的氛围忽然就冷凝住了。
顾老爷子长叹了一口气，什么也没说，默默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