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节

林知雀刚扫了一眼,顿时两眼一黑,“啪”的?阖上请帖,欲哭无泪地皱起小脸,嘟哝道:

“我、我能不去吗?”

不是她不待见容景枝,而是上回马球会记忆犹新,那?场面不堪入目。

她从马上摔下?来,连带着让侯爷也摔了个狗啃泥,二人灰头土脸,险些在马蹄下?一命呜呼。

幸好她眼疾手快,这才幸免于难,还阴差阳错,对侯爷有救命之恩的?人情。

从此以后,她对马球会有了阴影,暗暗发誓这辈子都不去了。

“这事小姐拿主意,但奴婢听说,侯爷与二公子都要去,侯府这么多姑娘中,容大小姐只请了您呢。”

桂枝想劝她去,但深知她的?难处,委婉地劝慰道。

“......好吧。”

林知雀懂得?人情世故,也自知她现?在的?身份,要学?着识趣,不能任性妄为,不知好歹。

既然侯爷去,她身为他的?未婚妻,总要厚着脸皮去一趟。

裴言渊便不说了,从前无人在意,如?今成了四皇子跟前的?新贵,自然不能忽视。

她身份低微,依附侯府,容大小姐本没必要请她,更用不着单独下?帖子。

想来是容景枝性子豪爽,为人厚道,上次无意间?害她受伤,心里过意不去,有意想要补偿。

事已至此,无论她愿不愿意,都是非去不可了。

“小姐宽心,这回不会让您上场,咱们坐下?吃果子便好。”

桂枝看出了她的?动摇,笑?着揽过她的?肩膀,乐呵呵去准备马球所?需之物。

“但愿能这么简单。”

林知雀苦笑?着摇头,直觉上觉得?没什么好事,闷闷不乐地再次躺下?。

日子眨眼过去,京城的?暮春草长莺飞,天气温暖适宜,是兴办马球会的?好时候。

容家是世家大族,容景枝酷爱马球,请了京城大半的?豪门勋贵到场助兴。

甚至这场盛事传到宫中,四皇子和五皇子得?了消息,纷纷也要凑个热闹。

林知雀不知这意味着什么,只觉得?此事一出,侯府的?空气都沉重了些。

每次侯爷与裴言渊见面,都恨不得?把他盯出两个洞,走路趾高气昂。

偏偏裴言渊始终云淡风轻,矜贵孤傲,气得?侯爷回去就摔东西。

她不管这些错综复杂的?关系,只知道场面浩大,不能丢了体面,必须隆重些才行?。

林知雀翻箱倒柜一整天,想找几身贵重的?衣衫首饰。

但实在囊中羞涩,翻来覆去,左看右比,还是那?套烟粉襦裙配金钗最为得?体。

这两样东西,皆是裴言渊“教导”所?赠。

她一直想找机会还给他银两,攒了大半个月,本就不充实的?钱袋,彻底干瘪下?去,猴年马月也还不清。

林知雀心里过意不去,只好把这些东西压箱底,从不带出来示人。

如?今没有办法,不得?不撑场面,她只能小心翼翼换上,坐上狭小的?马车,跟在侯爷后面出门。

马球场上格外?热闹,容景枝英姿飒爽,与世家小姐公子策马奔驰。

场外?凉棚绵延,各家席位都宽敞气派,用竹帘不亲不疏地隔开,方便来往走动,寒暄闲谈。

好位置让给了王公贵族,侯府的?席位稍显偏远,却?正合林知雀的?心意,避开那?些探究的?目光。

太夫人与小姐们坐在一边,另一边的?位置上,只有她一人。

恰在此时,裴言渊从四皇子跟前回来,远远瞥见一片轻柔烟粉,唇角勾起笑?意,心情甚好地伫立在她的?身后。

林知雀窘迫地揉着衣摆,眸光心虚地乱撞,碰上他灼灼如?华的?双眸,下?意识埋下?头,遮住这身衣衫,挡着发髻上的?金钗。

谁知,裴言渊毫无顾忌地俯身,颀长身姿在地上映下?阴翳,将她笼罩在内。

他当众覆上她的?小手,不容抗拒地握住,从鬓间?挪开,凑近她耳畔道:

“莺莺这身很好看。”

闻言,林知雀更加不敢面对,耳根与面颊泛上绯色,别过脸不理会。

他们一坐一立,一个俊容含笑?,一个娇羞低头,身影在草地上缠绵交错,落在旁人的?眼中别有意味。

女?眷们窃窃私语,裴言昭沉下?脸冷哼一声,却?依然阻止不了裴言渊的?靠近。

仿佛公然宣示心意,丝毫不惧外?人目光,无形中打了兄长一巴掌。

这一幕不仅侯府众人瞧见,不远处的?朝臣席间?,还有一人紧盯不放。

沈槐安褪去青衫,换上靛青朝服,衬得?原本白皙青涩的?面容中,多了几分青年的?意气。

他认出了裴言渊,就是那?回当着他的?面,把莺莺抱走的?男人,不免气恼地攥紧了酒盏,仰头猛灌一口,再狠狠搁在桌面上。

同僚都被他惊到了,不明所?以地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多问。

林知雀听到动静,注意到角落里的?身影,彻底不敢乱看了。

万幸人都到齐,马球会正式开场,容夫人亲自露面,送上今日的?彩头。

伴随着阵阵欢呼,红布缓缓揭开,一团毛茸茸的?小家伙公之于众,引起诧异的?议论。

“这是暹罗国进贡的?猫儿,除了皇宫,全京城仅此一只,性子乖巧得?很。”

容夫人隔着笼子戳了戳暹罗猫的?后背,它立刻转过身,配合地“喵呜”一声,傲娇地蹭蹭她的?手指。

“谁若是赢了,便把它带回去吧!”

话?音未落,林知雀好奇地瞄一眼,杏眸瞬间?睁大,巴巴地望着褐色毛球。

她本不在乎什么彩头,更不在乎输赢,不想出风头。

可是,这暹罗猫毛色独特,眼睛天空般幽深湛蓝,体态纤长优雅,脖子上围着一圈丝巾。

那?傲视群雄的?骄傲样儿,当真是憨态可掬,惹得?人想扑上去,一把揉进怀里。

她眼睛亮起光彩,下?意识回头看向裴言渊。

“怎么,莺莺想要?”

裴言渊按住她的?肩头,修长手指隔着衣料缓缓摩挲肌理,一寸寸往下?移动,描摹玲珑起伏的?锁骨,声音低哑道:

“凡你所?想,皆可成全。”

林知雀骤然抬头,这才反应过来,她表现?的?太过明显,赶忙错开视线遮掩心意。

“无妨,正好给大聪明找个伴儿。”

裴言渊不以为意地轻笑?,似有似无划过她的?心口,像是替她找借口,转身上了马球场。

彼时,裴言昭正享受美酒佳肴,与身侧宾客陪着笑?,无意看到一道玄色身影挡在身前。

他动作?一僵,不可置信地瞧了好几眼,才敢确信是裴言渊。

要知道,今日来了这么多人,关系错综复杂,马球场不再是竞技场,而是人际场。

现?在刚刚开场,众人都在观望,不敢轻举妄动,因为一旦行?差踏错,都有可能产生不可预料的?后果。

按照以往的?规矩,这场大抵是容家自己人暖场,拉上三五好友,儿戏般玩一回。

二弟为何如?此着急,竟然一开始就急于表现??

裴言昭犹豫不决,匆匆辞了宾客,放下?酒盏,狠下?心跟了上去。

他向来按吩咐办事,擅长混迹人群,做不来出风头的?事情,也无需去争一时意气。

原因无他,皆因他是侯府嫡长子,一路顺风顺水,颇受五皇子赏识,从不需要亲自争夺。

可如?今四皇子崛起,与五皇子争锋相对,而二弟归于四皇子麾下?,短短几旬压他一头。

五皇子见风向不对,他没以前好用,许久置之不理。

侯府兄弟纷争,各为其主,已经?是京城的?笑?话?,若是他身为嫡长子,却?比不上囚于废院的?孽障,任由裴言渊占尽风头,更是让人笑?掉大牙。

裴言昭本想拦住裴言渊,奈何他身高腿长,转眼走出很远,他小跑着才追上,已经?晚了一步。

容家大小姐注意到他,爽朗地纵身上马,跃跃欲试,稳健有力?地甩出马球杆,扬声道:

“既然来了,就全力?以赴,别扫兴!”

裴言渊有礼有节地应声,准确无误地接过球杆,潇洒地掀起外?袍,姿态笔挺地骑在高大骏马上。

一场马球分为两队,两两对峙,眼下?各自只有一人,还缺了两个位置。

裴言昭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出风头,又?不能拉他下?来,底下?的?人还起哄,让他们兄弟一队作?战。

他只好硬着头皮上阵,局促地骑在马背上,明显矮了裴言渊一截,气势也弱了不少,受不住那?么多目光,心底打起了退堂鼓。

敌队只有容景枝一人,无人主动出来组队,裴言昭灵机一动,立刻横在裴言渊与容景枝中间?,一本正经?道:

“二弟,容大小姐身为女?子,你与她对阵,这对她不公。

不如?这场先退下?,换个女?子陪她玩一回吧。”

裴言渊浑不在意地轻笑?,笑?意却?不达眼底,淡淡道:

“兄长言之有理,那?不如?兄长退下?吧?”

再简单不过的?一句话?,听着毫无道理,仔细一想,又?尽是道理。

若是裴言昭真心维护容景枝,为何不主动让位,而要逼着亲弟退让?

任谁看来,都会觉得?他瞧见裴言渊占得?先机,心生嫉妒,打着大义凛然的?旗帜,想把他推下?水。

裴言昭一噎,半天接不上话?,只能尴尬地站在原地,朝众人赔着笑?脸。

“侯爷此话?差矣,莫非是瞧不起我们女?子?”

容景枝挥起马球杆,骄傲恣意地勒住缰绳,骏马的?嘶鸣响彻天际,明目张胆白他一眼,不忿道:

“呵,别的?不说,你可是我的?手下?败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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