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半场结束之后,李文州听到坐在他旁边的两个人用英语在闲聊。
“这位林先生的指挥简直不可思议,他就像是会魔法一样,整个交响乐团在他的带领下是如此的光彩夺目!”
讲话的人金发碧眼,李文州觉得眼熟,一时想不起来名字,只隐约记得是一位小提琴家。
“你难道没觉得,音乐厅里的暖气开得太大了么?我都汗流浃背了。”
小提琴家旁边的人李文州倒是认识,一副亚洲面孔,是J国的指挥家远山麟。
小提琴家听到远山麟这么说,哈哈大笑:“可能对拉小提琴的人来说,还不算热吧。”
听到这两位的闲聊,李文州心里觉得有趣,远山麟汗流浃背,一听就知道是林伯山的出色表现让他压力很大。
因为作为一个作曲人,他最初听到《第二圆舞曲》的时候,和远山麟此时的心情一模一样。
长江后浪推前浪啊……这可真是一首相当震撼的圆舞曲,真是期待这位年轻人的其他作品。
李文州又把目光投向了下半场的第一首乐曲——林夏演奏的《流浪者之歌》。
随着林伯山的指挥棒一扬,管弦乐团荡气回肠的齐奏声响起,瞬间震住了音乐厅的听众们。
地球上,《流浪者之歌》是十大小提琴名曲之一,由萨拉萨蒂所作。
这首曲子甚至可以称之为世界上最有名的小提琴乐曲,因为开头的管弦乐合奏,实在是太经典了。
即使是完全不关注古典音乐的人,一定也会在电影、综艺、搞笑视频里听到过这个震撼的旋律。
虽然这个旋律在地球上已经成了喜剧标配,但它的内核是十分悲惨的。
吉普赛人世代饱受歧视与侮辱,流浪辗转在各地,挣扎着活下去。
小提琴的声音如泣如诉,音乐厅的人们仿佛看到一群流浪者迷茫的眼神和脚步。
《流浪者之歌》的作曲家萨拉萨蒂出生于一个极其贫苦的家庭,他很熟悉这种困顿潦倒的生活。
生活实在是太艰难了……有时会有一些充满希望的、明亮的旋律,更多的是在苦难中反复徘徊,就像是给人希望,又很快破灭,黯然神伤。
前奏之后的旋律并不悦耳,甚至听起来有些难受,而这正是这首曲子描绘的,吉普赛人真实的生存状态——艰难而又迷茫,不知道前路在何方。
音乐厅里的气氛逐渐凝固了。
很多经历过悲痛的听众已经快要忍不住落泪,他们从这首曲子中,听到了灵魂的共鸣。
直到中后段,一阵美妙悠扬的高音旋律响起,如泣如诉。
这是《流浪者之歌》里最著名的悲伤主题。从技术角度来说,这是曲子里最简单的一段,但从情感角度来说,却又最难。
林夏在琴码上加了弱音器,让声音更显得如泣如诉,悲伤中又带着温暖的希望。
突然,管弦乐团几声激昂的声音如同闪电刺破黑暗,小提琴的急板彻底点燃了现场。
林夏手指纷飞,奏出一连串的跳弓,十六分音符活泼得像是跳起了舞一样,时不时闪过的俏皮滑音让人好像看到了热情的吉普赛女郎。
干脆果断的三声右手拨弦和乐团合奏一起将舞蹈的气氛又推上了一个台阶。明亮的人工泛音像是吹口哨一样活泼俏皮。
紧接着的左手拨弦更是让人瞠目结舌。
小提琴不止可以用琴弓拉琴,还可以有其他的演奏方式,比如像吉他一样拨弦,用弓背敲弦,甚至还有人用牙齿啃弦……
拨弦是其中最常见的技法。
因为小提琴是左手按弦,所以用右手去拨弦,就像吉他或者尤克里里一样,是很顺理成章的事情。
但是魔鬼的小提琴家帕格尼尼就是不走寻常路,他发明了极难的技巧——左手拨弦。
让左手既按弦,又拨弦,同时右手还可以继续拉琴。
他著名的炫技曲,很多都用到了左手拨弦。
比如最有名的第24首随想曲,还有人称“心如死灰”的《心如止水》,和人称“女王之死”的《天佑女王》……
每一首都难得飞起。
在正常拉琴的同时,左手按弦,稍微蹭一下,就要把它拨得很响,还要立刻按住旁边的琴弦,以免拨响不相干的音。
看上去就已经手忙脚乱了,更何况在这个过程中,还要穿插着右手快速的顿弓和跳弓!
《流浪者之歌》这部作品最打动人心的就是这种命运多舛的悲凉与艰深绚烂到极致的技巧的碰撞。
林夏的手指就这样不断地起舞着,最后再次以两声响亮的拨弦达到辉煌的结尾。
掌声雷动!
《流浪者之歌》最后的快速片段,含义向来是有争议的。
有人认为,吉普赛人哪怕悲伤到极致,他们都会用热烈的歌舞让自己忘掉一切不幸,越是难过就越是要载歌载舞。
也有人认为,这个结尾和《卖火柴的小女孩》如出一辙,冰冷的现实无处可逃,他们只能在梦里近乎癫狂地起舞,直到最后迎来突如其来的死亡。
选择哪一种解释是观众的自由,但林夏在这里的处理偏向于第一种,她以更为坚决地姿态演奏着这段急板。
她不愿去想象那种过于绝望的情感,而且选择传递希望和不屈。
林夏鞠躬向观众致谢,今天她感觉自己发挥得好极了,甚至觉得自己有一瞬间就像是帕格尼尼附体一样,一切技巧都有如神助。
就连林伯山也破天荒地向她投来了赞许的目光。
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在其他观众单纯只是为了快速的音符而兴奋时,那位小提琴家只是安静地看着舞台。
直到明亮的泛音和快速的左手拨弦片段时,他瞪大了双眼,手指微微颤动着,仿佛在模仿着林夏的节奏。
鼓掌间隙,他还沉浸在林夏辉煌得如同帕格尼尼一样的华丽技巧,每一个音符都是那样干净利落。
李文州听到他飞快地和远山麟说了一句:“好吧,这下小提琴手也觉得有点热了。”
“完美的连顿弓和左手拨弦……不愧是最年轻的帕格尼尼金奖得主啊,我甚至有一瞬间觉得,就像是帕格尼尼本人站在这里一样。”
因为林夏在下半场的开头太过震撼,即使后面有气势恢宏的《1812序曲》,韩珂和另一位男高音歌唱家演唱的《饮酒歌》,还有热烈的《卡门序曲》……
每一曲都很精彩,但没有一首像是林夏那样,点燃全场听众的热情。
直到结束曲——经典的《拉德斯基进行曲》,新年音乐会惯例的保留节目。
在小军鼓清脆的敲击声中,林伯山再次潇洒地走上指挥台,随后他背向乐团,指挥着观众们鼓掌。
《拉德斯基进行曲》最有趣的地方就在于指挥观众。
这种互动的形式让李清露觉得很好玩,和大家一起跟着节奏鼓着掌,迎来了音乐会的尾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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