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余新买的豆子到货了,他拿两袋搁在工位,几袋磨成挂耳分给办公室。桌上有打包好的密封袋,舒言往收纳框一放,跟其他速冲饮料塞在一起。
季余新看不下去,帮她把挂耳放去显眼位置:“早点喝,放久了没味。”
舒言拎起自己的杯子,随他起身:“你不是冲了现成的?我闻到了,等着喝那个呢。”
没到午休时间,吃完饭的凑在茶歇桌旁聊天。
舒言倒了小半杯咖啡,还冒着热气,陈相晗在拆牛乳卷吃,凑过来调侃:“好喝吗,季总的手艺。”
“当然好喝。”季余新倒完咖啡溜走了,两个人往人堆里找一圈,好话没能让人当面听着。
假期没过去多久,抽空旅游的同事多。大家天南海北地跑,几位有孩人士颇受折磨,小孩放假玩得太疯,最近班主任找茬不少,沟通频率急剧上升。女同事带着家里两宝坐了游轮,四天三夜,两孩子玩得欢,她在船上没睡过一天好觉。
陈相晗叉着切开的糕点,听得直乐乎,朝那女同事问:“双双呢,是试卷没写,还是招惹同学。”
“他拿彩笔涂桌子,一整张课桌,他一堂课给涂满了。我让他擦干净再回家,那时候知道说错了,说饿了想去吃饭,我看他班主任快气死了。”
除了爬山,陈相晗跟男朋友逛遍山脚的古街老巷,陈相晗穿着裙子拍了套写真,很出片,朋友圈底下一溜夸张的赞美。
女同事自然瞧见了:“跟你家那位有没有动静啊。”
“我们不着急……有好消息肯定跟大家说。”陈相晗给自己说得不自在,切了块绿豆糕,摆上签子递给后头的舒言:“好吃的,你尝尝这个,一点没有香精味。”
“舒言呢,分享下什么情况,咱所里单身的可真不多,”同事嚼着糕点,有滋有味地点头,“昨天收拾那么早,看你发的,跑去游乐园玩了。”
舒言抿一口咖啡,含含糊糊道:“想多了你,我趁人少把票花掉。”
杭启法拎了茶壶过来,跟大家招呼:“各位精神真好啊。”杭启法在杨城新开业的旅游区办了会员卡,到年末也没花出去,假期带家人去泡温泉,同事跟他讨教环境如何。
临了,杭启法到净饮机放下壶子,跟舒言说话:“下午没事吧,今天团队人都在,跟万间一起吃顿饭。”
“我没问题,”舒言侧身站到吧台边,“他们那边有谁?”
“秦总和那边的法务总,人不多,跟我都认识。”水接满,杭启法挪开茶壶,玻璃盖子嵌回去:“你这喝的什么。”
“咖啡,季余新冲的,说是比上回焦香味浓,”舒言倾着杯口给他看,“您要不要来点。”
同为□□的载体,在杭启法那儿的排名天上低下。他瘪瘪嘴,法令纹划出个标准的八字:“算了,我去泡茶了。”
两人谈话并未避讳,同事拦住杭启法讨茶,插上话:“杭律又有大餐吃了。”旁边同事反驳:“杭律是去赚大钱,好吧。”
大多数初创结构混乱,自顾不暇,法务懒得请也没钱养,出了事另说。企业发展到一定阶段,技术决定生存,对往上走的初创公司,管理是下一个槛。万间尚且是赢家,优质的客户画像。
杭启法笑着把糕点盒往人跟前推:“不然我带你们一起去。”
“别别别,我自己老板给的活没干完,饭吃不下去。”
笑过一阵,办公室熄了灯。谢霜溪跟在舒言旁边,小声说话:“上回来的是万间那位孟总?”
“对,”舒言偏头瞧她,“你还记得?”
“比我想的年轻。”那天上楼,谢霜溪给孟骞领的路,杭启法朝她简单介绍完,几人擦肩而过,男人英俊的眉眼占据大部分记忆。
下午,杭启法往群里发来定位,一家以海鲜为卖点的餐厅。
舒言同卢广灵约好坐季余新的车,时间差不多,三人在电梯口汇合。
舒言坐上副驾,想到一会要见的人,埋头去翻手机。孟骞给她点了赞,何青文跟在后边。昨日,她在回家的车上,他照旧回复她“不客气”。为了看晚场表演,时间早过了零点,车厢黑漆漆的,他的消息像块效率极高的橡皮擦,那点兴奋的余韵被擦成空白。
车往前开动,卢广灵扒来座椅,吓得舒言收起手机,应激一句:“你干什么,等会别给摔到。”
卢广灵不管不顾,脑袋探出来:“杭律跟孟总怎么认识来着,我完全没印象。”
“不知道,人肯亲自来所里谈,当时就成了一半。”下班的车流往外汇,季余新怕迟到,提速超了好几辆,被红灯拦下。往日里,季余新在外头跑得多,都是他跟企业客户上门汇报的份,孟骞来的那回他还想不出逻辑。
季余新是重度股市玩家,曾在年会上豪言壮志,退休后要全职炒股,架五个大屏戴着老花镜操盘。车内视镜挂着绿色香包,不至于挡视野,舒言探手碰碰布面:“你挑的?不像吧。”
“我女儿指的,她指什么都是好运气,你没法懂的。”季余新眼神都没扫过来,自在打着转向。
车跟杭启法前后脚到,杭启法先几人出发,去的茶庄,取了专程定的茶饼茶果。纸袋两手拎不完,几人分着提上楼。
不过五分钟,秦颂昀到了,一行人除去秘书、法务还有事业部的总监,包厢门最后是孟骞阖上的。
起身热络完,孟骞跟在座道歉,近来的天气忽冷忽热,他感冒了嗓子不好,今日便免去酒水。杭启法的茶饼应了景,他顺势递出去,叫服务员给泡上。
餐馆在高层,包厢大片窗面海,恰逢落日,阳光跟碎开的纸片那样散在海面,金色层层泛到眼底。远处有岛屿,近处的飞鸟张开翅膀便能遮住。
孟骞背朝那片海,身周一圈暖光。舒言分心得太明显,对方顺着她也回头一瞥,满眼的云彩。
后知后觉,舒言埋回头吃饭。
“您也是江城人啊?一点听不出口音。”品口茶,法务总吴嘉飞握着茶杯点头。
在座的季余新是江城人,他飙了嘴方言,尔后问吴嘉飞:“您看我这够正宗吗。”
两人换了语言对话,方言调子斜斜的,舒言停下筷子凝神听,勉强区分“我”“你”两个字。对面的孟骞一言未发,眉头也不皱一下,慢慢喝茶。
“孟总跟舒律师以前认识的吧,”吴嘉飞冲舒言笑,“说起来,我老婆一直讲要去景林玩,等下个长假才能安排下来了。”
舒言顿下筷子:“对,孟总那会成绩就很好了,回回榜上有名。”景林的方言很难听,带着小地方浑然天成的土感,念快了像骂街,她相信孟骞不会享受这种游戏。
“是吗,”孟骞隔空朝她扬杯子,淡淡地笑,“谦虚过头了,舒律师也不差的。”
舒言不知道有什么好谦虚的:“那时候考试多,周内小考月底大考,轮流坐庄很正常,常胜将军比较难当。”
“我看,舒律师胜在笔头功夫?”秦颂昀瞟一眼孟骞,恭维不像恭维,一顿饭光顾着喝茶。确实猜错了,有了引子之后,秦颂昀越发觉得舒言不像个好人,至少高中那会儿,她干过什么破事,担不起这个词。
团队里的人挨个夸过,杭启法挑了块肥美的蟹,念叨起舒言:“舒言的字好看啊,她给人抄过起诉状,那张纸法官看了都不好意思生气,高中写作文肯定不差。”
服务员给茶斟满,孟骞冲人颔首:“记不太清了。不过,舒律师挺讨老师喜欢的,不光是语文老师。”
回忆似乎隔得太久了,这么翻到诸位面前,像与自己无关。
他不用心,舒言也没兴致反驳,不置可否地耸耸肩:“应该是吧,连杭律都这样说了。”
循规蹈矩的学生,很少遇见麻烦,从不向老师讨教也得一两分喜爱,夸奖的话总带上她名字。孟骞偏科,语文分跟坐过山车似的,连带他排名上下晃。班主任教的语文,考得好当成意外,考差那几回才是寻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