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商一愣,这下,也没办法继续对郁初保持沉默了。
他只是在怨自己没有及时发现,也没有及时出现,没有尽到一个长辈该做的,让郁初经历了这些事。
所以才一直沉默不语。
“你的衣服在哪儿?”郁初身上穿的这身工作服,陈商看着都觉着碍眼。
这家酒吧未免也太藐视未成年保护法,还有那个男人。
想到这儿,陈商回头看了眼。
男人现在被他朋友扶了起来,他的朋友们看起来并不想趟这趟浑水,纯粹只是当看客,就算男人在那哀嚎,他们也只是坐在那儿坐成一圈,没有要帮忙的意思。
而本来陪在这儿的几个女生全被老板喊走了。
郁初脑袋晕,但还有点意识,他耳朵贴在陈商胳膊那儿,听清楚了陈商说的什么,咳了好几声才勉强说出一句话:“更衣室。”
更衣室在里面,陈商刚才来的时候在这儿找郁初,乱转了一下,看到过更衣室的标签。
他揽住郁初的肩膀,“能走吗?”
郁初腿软,腿疼,哪儿都疼,但能走,当然能走。
他要是不能走,就没人带着他走,除了他自己,没有人能帮他走。
郁初没说话,比陈商走得还快一步,不过那一步还没落下去,他就差点摔了,脚下跟空的一样,整个人往后倒,但没倒下去。
陈商赶紧把他搂得更紧了点,扶着他往前走。
经过秦方旁边的时候告知了秦方一声,问他一个人能不能应付过来。
秦方比了个k的手势。
老板眯了眯眼:“什么意思这是?”
男人是大客户,在他店里被打了,他自然得负责,但他店能开成这样,不可能没点靠山,也不可能轻易让这两人走了。
秦方摇了摇手机:“等着被查封的意思。”
老板笑了:“你真觉得会有警察过来?”
秦方当然明白他什么意思,“那你就等等看,不过你要是再不看看你客人的胳膊,他可能要痛死了。”
不过这种人,断他一条胳膊已经算是轻的。
秦方无所谓地让酒吧的保安按住了自己。
更衣室里,郁初坐在沙发上费劲地低头去解领结,这个领结打上去都花了他不少功夫,这会儿他手抖,更加解不下来。
陈商就蹲在他面前安静地看着他,见他表情越来越暴躁,实在没忍住,“不然我帮你?”
郁初眼皮很轻地抬了一下,坚定地拒绝:“不要。”
说完,又咳了起来。
陈商本来该遵从他的意愿,但是郁初现在这样不知道自己换个衣服要换到什么时候,湿衣服穿太久容易生病,没办法,陈商只能亲自上手,他握住郁初的手腕,郁初反应迟缓地抬头看了他一眼。
“我帮你,你的湿衣服得尽快换掉,不然会感冒的,郁初。”
“不要。”郁初还是拒绝,但却没像平时一样甩开陈商。
但这并不值得庆幸。
郁初身上都是酒味,他应该是醉了。
这并不好受。
陈商一下就把领结解了下来,然后在郁初一会儿眈眈一会儿又无法聚焦的眼神里帮他把上衣给脱掉,马甲和衬衫全是湿的,脱下衣服,郁初身上也是湿的。
男生身上之前的伤还没好,都是淤青,陈商眉头紧皱,拿纸巾帮他把身上擦干。
碰到脖子的时候,郁初缩了下,“痒死了。”
陈商只能尽量安抚他,“马上。”
更衣室里有空调当然不冷,但是郁初身上的皮肤也烫得有点过分了。
帮郁初擦干身上,陈商拿手背贴了下郁初的脖子。
郁初已经有些不耐烦,他感觉自己很热,很晕,有时候很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有时候又不知道,一会儿想给陈商来一脚,让他别贴自己那么近,一会儿又想陈商在干什么,干嘛在自己身上碰来碰去的,神经病一样。
他蹙起眉,还没来得及让陈商滚开,陈商的手背就离开了郁初,郁初脖子的温度确认了陈商的想法。
郁初发烧了。
不能再在这里耽误下去,陈商连忙把郁初自己的毛衣给他套上,期间郁初嫌太热还挣扎了一下,陈商没法,只能一只手抓住郁初乱动的手,一只手给他穿衣服,又把自己的外套裹在郁初身上,背过身去蹲到郁初面前:“上来。”
让郁初自己走,太慢。
郁初歪了下头。
陈商的衣服穿在他身上实在是太大了,几乎把他整个人裹在了里面,但很暖和,也很热,郁初想脱掉,又不想脱掉,一直在纠结这个,还没想好要怎么办,他的脚腕被抓了一下,然后是腿,腰,然后他整个人悬空了几秒,被迫趴到了陈商的后背上。
郁初这才反应过来,陈商是要背他。
但是陈商背他干什么?他又不是不能自己走。
郁初抿紧唇,没等他让陈商把自己放下来,陈商就站了起来。
成年男人和未成年男人的体型力量重量完全不在一个级别上,更何况郁初很瘦,陈商背得很轻松,但他怕郁初乱动,又抓住郁初的手让他抱住自己的脖子。
陈商记得自己上一次背人还是背家里最小的那个侄子,五岁,还不是很懂事。
“你放我下去。”郁初觉得很奇怪,他从来没被人背过,从他懂事开始,就没人背过他,他也不乐意谁背他。
视角太高、眩晕、还有莫名其妙的亲密感……让郁初很想立马就跳下去。
但他的大脑和肢体现在已经分开了。
大脑怎么想的,肢体根本不会照着做。
陈商步子走得很稳,他趴在陈商后背上,没几步就开始有点犯困。
刚打开更衣室的门,良哥就站在门口,见他俩出来,良哥瞥了眼很虚弱的郁初,手一伸指了个方向:“后门在那儿,警察来了,前面现在很乱,你们最好从后面走。”
“多谢。”陈商换了个方向,人都走出去两步了,郁初还扭着头回头看良哥,盯着看了一会儿,他才慢吞吞地说:“他说他十八岁,看起来不像。”
他还是很怀疑良哥的年纪。
陈商脚步顿了下,“你要是在这儿待上两年,十八岁的时候也会跟他一样。”
一样被蹉跎,被迫提前老去,被迫提前圆滑事故。
还有,像良哥一样,站在原地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掩下眼底的羡慕。
“十八岁。”郁初重复陈商的话,就是有点脑子转不过来,太困了,转了好久,又突然冒出来一句:“你放我下去!”
陈商安抚他:“马上就到。”
他车停在门口,从后门绕过去要走一段路。
郁初脚蹬了两下,又安分了片刻,突然道:“等我十八岁,我一定能打过你。”
陈商:“……行。”
这小孩儿,居然到现在都还记着打架。
陈商失笑。
到了车上,一坐到副驾驶,郁初就闭上了眼睛。
他实在是没什么力气了。
陈商看了他一眼,才去回秦方的电话,知道他俩已经走了,秦方也放下心来,说他跟那边打个招呼,等郁初好了再去补笔录都行。
至于酒吧,以后也不可能再开门了。
郁初迷迷糊糊听见陈商很轻地说了句什么,然后就直接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郁初闻到了消毒水的味道。
眼皮很重,这一觉睡得很沉,好像还没睡够,但他还是努力睁开眼睛。
他讨厌消毒水的味道。
一睁眼,一片白。
又是医院。
下意识想走,人还没来得及坐起来,肩膀就被人摁住了。
陈商那张讨厌的脸出现在他面前,“你还挂着水,不能乱动。”
郁初这才发现自己手上还插着针,上半身还被绑了板子,他愣了一会儿,表情冷下来,忍着一阵一阵的头痛问:“我为什么会在这?”
他只记得自己去了酒吧,然后和人闹起来了。
陈商挑了下眉,耐心给他解释:“醉酒加营养不良引起的发烧,板子是我让医生给你绑的,你裂掉的肋骨到现在都还没怎么恢复,之前就应该给你做固定。”
郁初一只手抓住被子,“你又为什么在这。”
“因为是我送你过来的,记不起来了吗?”陈商说着就用手背去贴郁初的额头,只不过刚贴上,郁初脸一扭,又回到压根不让他碰一下的时候了。
陈商失笑,“我只是试一下你有没有退烧。”
郁初压根不想看他,他记得自己多狼狈,被人泼了酒,工作也没了,但不知道怎么会是陈商送他来医院的,他还以为自己一定会死在那儿。
见他歪着脑袋一副拒绝沟通的样子,陈商也没有再逼他,拿起放在床头柜的保温桶,放进微波炉里再热一下。
等他加热好了再转过身来,郁初已经整个人埋进了被窝里,一只手死死抠着被面。
被子底下,郁初睁着眼瞪着被子。
不知道为什么,他又突然全都想起来了。
不管是陈商打了那个男人,或是他喊了陈商一声哥,或者是陈商给他换衣服。
这些记忆,全都一下子回来了。
郁初脑袋一阵一阵抽痛。
他没事喊陈商哥干什么?
疯了吗?
手断了吗?不能自己换衣服吗?
“你是都想起来了?”陈商似乎猜到了什么。
郁初硬声:“没有!”
“那就是想起来你喊我哥了。”虽然是那样的情况下。
陈商忍不住笑了声。
“没有!!”郁初声嘶力竭。
陈商说:“没事,我知道你心里认了就行,你可以起来喝点东西了,你睡了一天一夜,一直没进食。”
“你他妈……谁他妈心里认了。”郁初气得手抖。
“你啊,你当时醉了,你应该听过一句话,喝醉时候说出来的话才是最真实的内心想法。”
郁初:“……”
郁初想死,现在就一头撞死。
但陈商不让,陈商抓着他的被子非要让他把脑袋从被子里冒出来,两个人眼对眼。
如果眼神能杀人,郁初现在已经把陈商杀了千百次了。
偏偏陈商还笑着,“先吃东西,吃饱了才有力气跟我吼。”
郁初:。
饿死自己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