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周雨坐船回到潍城,先回了趟聂公馆。
他跟两个亲兵,拎了大包小包许多东西。
“许爷听说夫人有喜,特意准备了孝敬您的,让我捎回来。”
周雨笑眯眯的,亲自拎了几个大礼盒上楼,当着俞茵的面儿交给香梅。
香梅接到手里,默不吭声拎了下去。
俞茵笑了笑,“他有心了,人在裕京还好?”
“嗯嗯,好,伤都养好了,生龙活虎的。”周雨连连点头,余光朝门外瞥了眼,连忙说,“那夫人您歇着,属下就先回军校报到了。”
俞茵捧着茶浅笑点头,“嗯,去吧。”
周雨低了低头,转身匆匆离开,在一楼前厅追上香梅,从兜里掏出个小锦盒塞她手里。
香梅捏着盒子,愣住看他。
周雨小声说,“许爷托我捎给你,别多想,冯爷、程妈、锦承还有我都有。”
他说完形色匆匆就要走,“我赶着回军校,走了啊。”
香梅立在原地目送他离开,又低头看了看手里锦盒,神情一时复杂。
入了六月,天气逐渐闷热起来。
接连几天时不时阴云压顶,闷的人心烦,像是要下雨。
俞茵心情似乎也受些影响,这日一大早起来就心浮气躁,膳用到一半就开始吐。
餐厅里一阵兵荒马乱,聂天擎眉头都皱紧了。
“回房歇着。”
他将人抱回屋,又喊了府医来看。
“夫人这是有个反应,早几个月都会这样,大帅不必紧张。”李大夫看了脉,这样安慰他。
聂天擎没法儿不紧张,直坐在床边守了半个多钟,见俞茵没再有什么反应,才稍稍放下心。
“去忙吧,我在家这么多人守着,出不了什么事。”
俞茵好笑,安抚的握了握他手臂。
聂天擎今日的确还有个议事,直到冯郊上来提醒,他才在俞茵的催促下离开。
他一走,俞茵又困又无力,靠在软枕上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之后被窗外哗啦啦的雨声吵醒。
睁开眼,就见程妈和香梅正轻手轻脚的关窗户,拉窗幔。
“下雨了?”
屋里黑洞洞的,程妈听见她说话,回头看了眼,走到床边扭亮床头灯,轻声说。
“好大的雨,一下子就泼下来了,夫人醒了正好,我去端安胎药来,您趁热喝了。”
程妈说完,下去端汤药。
香梅快步走过来,扶俞茵坐起身,放了两个软枕在她身后。
睡了一觉,俞茵依然感到浑身无力,但精神好了一点。
她看了眼香梅默不吭声的脸,闲来无事,有了点心思与她聊聊。
“你这都郁郁多久了?每天一张脸也不见个笑,还没想好呢?”
香梅怔了下,抬眼看看她,轻咬唇瓣垂下眼。
“夫人有孕了,我想守着您,不想那么多...”
俞茵哭笑不得,“我这个时候有孕,耽误了许岩啊。”
香梅耳朵一红,“......”
俞茵看着她这样子,幽幽叹了口气。
“那你是愿意了?你别别扭,说愿意,我会出面,跟许岩先定下你们的事,也好过夜长梦多,真出什么变故。”
“...夫人,等许爷回来吧。”
香梅垂下头,声音喃喃,“裕京那么繁华,他说不定会有别的际遇,我也不能耽误人家。”
“你还没耽误他?”
俞茵气笑了,恨铁不成钢地嗔了她一眼。
“你真是磨叽,拉磨的都没你累人。”
香梅抿抿唇,听见程妈进来,掐着手默不吭声转身出去了。
程妈端着药碗,一脸纳罕回头看了眼。
“又怎么了?”
“纠结呢~”俞茵无奈好笑,又低声跟程妈念叨,“她属蜗牛的。”
程妈意会过来,好笑地摇了摇头。
“喝药吧...”
药没喝完,俞茵又伏在床边吐了一阵儿,吐的脸都白了。
程妈吓一跳,慌里慌张给她拍背,一边扬声喊人。
又是一阵兵荒马乱后,俞茵才靠在床头缓过口气。
她恶心的眼泪都淌下来,红着眼一阵委屈,也没工夫去替香梅操心了。
晚膳聂天擎回来,听说她今日又吐过一回,顿时就拧起眉头。
他让人把饭菜送到卧房里,坐在床边亲自喂俞茵。
哄了好半天,也只喂进去小半碗,看她实在没胃口,人也瞧着有气无力,也不敢再勉强。
夜里睡觉,俞茵窝在他怀里低细喃喃。
“等月份大了,会好起来。”
聂天擎揽着她,心事重重皱着眉,低嗯了声。
然而这个月下来,俞茵孕吐都频繁。
她日日吐,就差顿顿吐,整个人迅速消瘦下来。
聂公馆里喜气消减,所有人都因为大帅整日阴沉着脸,做起事来小心翼翼的。
唯独不懂看脸色的,就是朗儿这个小祖宗。
八九个月,正是小孩子学会了爬,对什么都好奇开始闲不住的月份,小祖宗也是被惯着哄着,一不顺心就开始哭闹。
聂天擎回来遇到几次,这天一上楼就听到朗儿又在闹。
他实在没压住火气,沉着脸在走廊里训斥乳娘。
“不知道夫人在静养?!连个孩子都看不好,要你干什么用!”
乳娘吓得面无人色,哆哆嗦嗦不敢吱声儿。
程妈听见了,连忙从房里出来,抱了朗儿迅速下楼去。
俞茵在房里听聂天擎发脾气,安静等了会儿,见他满身气压沉郁的走进屋。
聂天擎尽量缓和脸色,走到床边端详她。
“今日吃下东西了?”
俞茵嘴角牵了牵,“嗯。”
聂天擎强自扯了下唇,没再多问,转头进了盥洗室净手。
佣人照旧把饭菜送进房间。
用膳时,俞茵端详他好几次,搅着勺子小声说。
“...擎哥,都没事的,等捱过前三个月,会好起来。”
聂天擎垂着眼,“你怀朗儿的时候可不这样。”
俞茵声音又低了些,“每个孩子都不太一样,李大夫每天在请脉,都说我没事...”
聂天擎默了默,“他怎么跟爷说,你必须卧床保胎?”
真的没事,为什么还需要卧床保胎?
俞茵接不上话儿,心口一阵堵的慌。
聂天擎给她夹了酸笋,缓和语气岔开话题。
“爷不应该发脾气,茵茵,跟你没关系,好好吃饭。”
他不能说自己后悔要这个孩子了,也绝不会劝俞茵放弃,能做的除了等,就是陪她熬着。
俞茵抿了抿唇,垂下眼安静说。
“...我不想吃这些。”
聂天擎抬起眼,暗沉的眸色流露几分无力,无奈地哄她。
“吃一点,除非你说你想吃什么?”
他每天问这个问题,但俞茵每次都想不出自己想吃什么。
为了不让他担心,随口说一样,折腾厨房做了送过来,最后她尝两口一样要吐,聂天擎就越发焦虑。
俞茵这次不想编,她情绪受到他的影响,闷着头不说话了。
聂天擎拧眉,语气也沉下来。
“茵茵。”
俞茵眼眶一热,一阵鼻酸,也发起脾气来。
“我不吃!”
可她对上聂天擎幽沉的黑瞳,气势又弱了,嘴一扁哽咽起来。
“...剁椒鱼汤。”
聂天擎心一酸,伸手过去,指腹轻蹭她眼尾泪意。
“府医说了你最近脾胃虚弱,绝对不能吃腥辣刺激的,茵宝儿乖...”
“我就吃这个!”
她瘦的厉害,生气的时候含着泪都在哆嗦。
聂天擎心也跟着哆嗦,哪怕是知道她故意发脾气,很快软下声妥协,交代佣人让厨房去做。
俞茵犯了倔,辣丝丝的鱼汤端上来,她捡起勺子就吃,跟赌气似的。
结果倒真叫她掺着饭吃下半碗,胃里火烧火燎的难受,却也没有想吐的欲望。
聂天擎看的心惊胆战,自己都忘了用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