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狐是第三天早上睁的眼。
当袁通端着水瓢走进屋,刚推开门,便见到这小子翘着二郎腿躺在床上,一见他进来,便久违吐出句:
“哟,来了!”
袁通见状先是一愣,眼中露出几分喜色,又迅速压了下去,故意板起脸,哼了一声:“你小子可算醒了,躺了小半个月,也不怕长褥疮烂了屁股!”
“起来就别搁那装大爷了,正好今天庭院还没打扫,就交给你了!”
说着便抄起角落的笤帚强塞到黑狐手里,接着揽住肩膀,轻轻用力,作势要把他从被窝里揪出来。
“哎哎,别介,别介!”
黑狐见他要动真格的,连忙求饶:“袁老爷轻些,小的刚醒,这身子正虚弱着呢,您老手下留情…”
边说边眨巴着眼,一脸的讨好。
见到这同样久违的贱兮兮的笑容,袁通在心里彻底松了口气,知道这小子八成是无大碍了。
“念在你小子大病初愈身体欠佳的份儿上,这次便先记下,日后偿还…”
袁通将水瓢递了过去,冷笑道:“你小子可别想赖账!”
“哪能啊~我黑狐是那种妖吗?”
黑狐大咧咧接过水瓢,仰头咕嘟咕嘟灌了个彀,完事后啪嗒往桌上一丢,用力摸了把嘴。
“袁通,我昏迷期间发生的事情…阿虎已经告诉我了。”
“你都知道了?”,袁通一怔。
阿虎起得够早啊。
“全部!”
黑狐点了点头,忽然抬头,脸色一改往日吊儿郎当,目光前所未有的郑重。
“我黑狐有几斤几两自己清楚,今儿个能坐在这,喝着清泉,喘着活气,不是福大命大,不靠运气,更不靠贼老天,全是你和阿虎的功劳!”
“是你们,我的兄弟,舍生忘死把我这条小命从阎王爷手里生生抠出来,又给我按回到这肉壳子里的!”
“这次…多谢!”
说着,黑狐强撑着坐起身来,屁股高高撅起,双手扶地,竟欲给袁通磕头。
“快起来,净整些有的没的!”
袁通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怎会让其如意,当即不由分说按住脑袋,将黑狐强行放倒在榻上,笑道:
“你这头要是磕下去,我不成你小子的祖宗了?当家作主也要讲规矩,这辈份可不能乱!”
“我袁家族谱里可没有你这不肖子孙!”
“我说袁通,我这正酝酿情绪呢,就让你一句话把气氛都给霍霍没了!”,黑狐不满地抗议。
“算了,咱们虽然不是同胞兄弟,却胜似亲兄弟!我就不跟你客气了,大恩不言谢,反正我黑狐这条命,今后就是伱们的,你们的命…还是你们的!”
“你小子…”,袁通哭笑不得,无奈摇摇头,“歇菜吧你,就你那条烂命,我和阿虎可不稀罕!”
“我是说真的!”,黑狐闻言胀红了脸,嚷嚷道:“袁通,不,袁老爷!你以后就是我亲大爷,您老叫我往东,我绝不向西,叫我宰羊,我绝不敢杀鸡!不管上刀山下火海,滚油锅跳烤炉,我黑狐眨一下眼皮就不是英雄好汉!”
瞧他说得认真,仿佛下一秒就要慷慨就义,从容赴死,袁通有点难绷,眼珠一转,点了点头。
“好,我相信你。”
接着不等黑狐继续吹嘘,又轻描淡写地补了一句:“那么小黑啊,你现在就帮老爷我把庭院打扫干净吧!”
“哎呦,不行不行了,我腿抽筋了!”
话音刚落,黑狐忽然惨叫一声,抱着大腿倒了下去,咬牙切齿,表情看上去无比痛苦,犹如便秘。
对此,袁通给出的评价是:
眼神缺乏灵性,表演略显浮夸,还要多练。
“你小子真本事哪怕只有嘴一半硬,也早把尸魔掀翻,坐上白骨洞主的虎皮大椅了!”
讥讽两句,袁通摆摆手,头也不回走向门口,“行了,懒得跟你拌嘴,巡山去了,自己呆着吧!”
“诶,等等!”
“何事?”,袁通回头。
“那个…”,黑狐谄笑道:“听说您老从蛉臼寺的秃驴手里把那法宝录魂鉴抢了过来,能不能借给小的观摩两天,开开眼界?”
苍蝇搓手.gif
“滚!”
“得嘞,您老慢走!”
。。。。。。。
出了卧房,袁通简单收拾一番,换了身衣服,便准备前往枯松坡巡视。
走到观门,迎面正撞上行色匆匆的阿虎。
“阿虎你…”
刚想招呼一声,忽然瞥见阿虎怀里抱着一道小小的熟悉身影,定眼一瞧,不是他们之前从蛉茧里救出来的小女童又是哪个!
袁通顿时愣在了当场。
猛地停下脚步,看了看女童,又看向阿虎,表情迷惑。
“这是…”
“啊通,我正找你!”
阿虎不知怎的有些气喘,说起话来结结巴巴,上气不接下气,啰嗦半天也没说出個所以然。
“你先别着急,喝口水,慢慢讲!”
“好、好…”
阿虎接过袁通递来的水瓢猛灌几口,长出一口气,这才将刚刚巡山所遇之事娓娓道来。
袁通听后,指着女童,差点儿没把眼珠子瞪出来。
“你是说,这小娃娃是自己走回来的?!”
阿虎点点头。
“这个玩笑可不好笑。”
袁通皱眉。
宝象国到这里,足有四五百里的山路,别说一个两三岁的稚童,就算是他,也不敢保证在不认路的情况下能用不到一天的时间赶回来。
在他看来,阿虎八成是撒谎了。
要不就是昨晚连夜去宝象国把这女娃又给接了回来,或者之前干脆就没送出去,私下藏了起来。
“说实话,阿虎。”
“我说的都是真的!”
见他不信,阿虎急得直挠头,连说带比划道:“早上我去巡山,刚走到南山坳,就见到她趴在一块大石头上,脚下身上都是泥,绝对走了很久!”
“啊通不信你看!”
说着,把怀中女童举到袁通眼前。
“真的假的?”
袁通半信半疑,仔细打量着面前乖宝宝似的小女童,见其果是满身尘土,鞋底都是干裂的泥巴,确实像是跋山涉水留下的痕迹。
不过就算如此,也不能说明什么。
一个小童独自翻山越岭跨过四五百里山路,只为回到这里…
这河狸吗?
虽说认识这么多年,阿虎从未骗过自己,但此事太过荒谬,一时很难让人相信。
除非…
袁通摩挲着毛茸茸的下巴颏,斜睨着面前一脸无辜呆萌的小女童,满脸狐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