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伤离别

1938年10月柏林

凯瑟琳回到家后,一家三口吃了晚饭,期间巴尔曼夫人提到了自己法国的表姐和表外甥女们

老巴尔曼夫人一直有些担心这越来越紧张的形势会不会波及到自己的法国老家,因此一直想什么时候回去探望她们,只可惜因为身体原因不能远游,所以这个责任理所当然地落到了巴尔曼夫人身上

老巴尔曼夫人的祖上是一位法国伯爵,虽然家族的头衔在大革命后被废除,却因为原先积累的资本重新建立了地位,在上流阶层中还是以贵族自居

然而老巴尔曼夫人没有接受家族的安排和另一位法国贵族成婚,而是在一次偶然的出巡中邂逅了来法国游玩的老巴尔曼先生

两人渐渐互生情愫,老巴尔曼先生还毅然决然地为了佳人搬到了巴黎同住,没过多久两家就决定结姻

即使巴尔曼家财力雄厚且也是颇有威望的德国贵族,老巴尔曼夫人的姐妹们却因为她决意嫁给一个“乡巴佬”德国人而感到不耻,这种情绪更是在大战后被激化

若不是这层若有若无的血缘关系,只怕两方早已经断了联系

凯瑟琳默默听着,她记得自己儿时去探望自己的表姨和表姐妹时,每次都被他们孤立

他们总是用一副居高临下的样子凑在一起说着法语还一脸讥笑地看着她,仿佛不知道她会说法语似的,她可真是被烦透了

饭后,巴尔曼先生就去他专属的书房里处理公务了,凯瑟琳正也准备上楼去书房里阅读,却被叫住了

巴尔曼夫人看着她温柔地说:“我前些天就想和你谈这件事,可一直没有找到机会”

凯瑟琳当即明白了她口中所指的那件事,她现在自己都想不清楚,母亲却想再来这件事里插一脚,这不是更为她添乱吗?“母亲我今天很累了,我们明天再谈好吗”

可是巴尔曼夫人铁了心的继续说道:“后天我和你父亲就要启程回巴伐利亚了,明晚我们是不是应该谈些更让人开心的事情呢?”,凯瑟琳思来想去,点了点头

巴尔曼夫人看着她满意地笑了笑,吩咐安娜去为两人拿一瓶果酒到书房,就跟着凯瑟琳走到了书房里

两人没有开灯,而是直接在松软的沙发上坐下,安娜在茶几上为她们摆好酒和杯子,就退了出去

“我要你认真和我说,你和那位中尉是怎么一回事”,巴尔曼夫人的声音虽然轻柔,言语中却带着一股定力和些许压迫感

凯瑟琳看着母亲的眼神,内心挣扎着自己是否应该全盘托出,她想着当初两人在这书房里的一举一动,还有这月光,这些如此熟悉的陈设让她感觉就仿佛他的身影始终在自己身边一样

这想法像是给了她力量,她没有直截了当地回答自己的母亲,而是问:“母亲,你相信一见钟情吗?”边喝了一口果酒

这酒甜中带了一丝酸意,真是像极了爱情,“自然相信,我和你父亲便是如此”,“那么我和他也是如此”

两人像两头母狮一般陈静地对望着,气势上没有让一分一毫,“你先前的失态也是因为他?”巴尔曼夫人用食指慢慢摩挲着杯口的弧线

凯瑟琳像突然被噎住了似的,脑中的悲伤和痛意像潮水一样朝她涌来,她错开看向母亲的眸子,默默点了点头

“那么你现在还爱着他吗?”,巴尔曼夫人直攻她的心房,她没有讲话,只是有些失神地看着远处的钢琴,雾状的月光笼罩在上面就像有了实态一样

没有等到她的回答,巴尔曼夫人看着她的脸庞说:“那我就当你是默认了”

凯瑟琳堪堪回过头来看着母亲。她想说不,但却不得不正视自己在心中为他留着的一席之地,说是的话,又觉得愧对自尊

如今听到自己的母亲直截了当地把答案说了出来,她反而觉得内心轻松了几分

“卡特,一见钟情能够结果的前提”,巴尔曼夫人顿了顿,看了眼手中的酒杯,“是门当户对”

她是希望自己的女儿能够追求婚姻的自由,但这一切的前提是建立在相配的条件上的,那位中尉即便是有了希姆莱的眷顾,也未免和凯瑟琳差太多了

她先前原以为只是年轻人间的打情骂俏,这也就算了,没想到女儿竟然当了真。凯瑟琳闻言一阵心悸,这个问题她一直都在想,却一直都没有被拿到台面上来,其实她只是不愿意承认罢了

她知道他的身份和自己相差的太大…至少是现在…可是她就是想要孤注一掷

她心有不甘,些许也写到了脸上,被巴尔曼夫人看得清楚,她叹了口气,“我相信你也清楚什么对自己才是最好的”凯瑟琳点了点头

一番攀谈下来,凯瑟琳的心情好上了不少,可当母亲早早地去就寝、书房里又重新剩下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忧虑重新盈满了她的心房

她原先不愿意过多地去想两人的差距,是因为弗雷德里希中尉的身份本就不低,何况他还年轻又得赏识,未来少不得晋升的机会

可听母亲这样一说,仿佛两人间的差距是那么的大,但她的执拗告诉她母亲这么说一定是出于家族利益和私心,一定是这样的…不过她还是去找人谈一谈比较好

第二天一早她就急吼吼地跑到了伊迪斯哪儿,正在用早餐的伊迪斯被她吓了一大跳,但还是热情地欢迎了她

凯瑟琳一五一十地把前些天发生的那些事儿告诉了伊迪斯,讲到弗雷德里希的凶状甚至眼睛都不禁湿润了起来,吓得伊迪斯忙不迭地拿出自己的手帕给她抹泪

“我那天一听到你生病了,就在想是不是和中尉有关”,她揪心的看着泫然而泣的凯瑟琳,她又讲了昨夜母亲和自己的谈话,伊迪斯听罢叹了口气,抚了抚凯瑟琳的后背,“你母亲也是在为你考虑”

凯瑟琳推搡着挣脱开伊迪斯的怀抱,认真地揽着她的臂膀问:“我和他之间的差距真的就有那么大吗?”

伊迪斯认真地看着她,“凯瑟琳你清醒一些,巴尔曼家族百年前就存在,何况还有你父亲家族的实力,他只是一个在军队里有些地位的中尉。这要放在以前,他若敢对你有什么想法便是逾距”

她看着凯瑟琳眼中的惊诧,感到是自己言重了,于是又抱了抱她说:“我只是想让你知道你母亲的出发点,你若执意要和他一起我相信你父母也不会阻拦”

凯瑟琳仍陷在惊愕中,听到她的最后一句猛地问了声:“真的吗?”

伊迪斯被她这么一问却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她怎么知道巴尔曼夫妇真的会怎么想呢。凯瑟琳看她这样吞吞吐吐,心下也明了三分,眼中的光黯淡了不少

亲口从自己的亲人和朋友口中听到这样的回答,让她又动摇了不少,但她满腔对弗雷德里希的思念却是分毫未少,反而更加地期盼他的出现

之后她又提到了写生的事儿,伊迪斯欣然应允了,还不忘调侃她这么快就另觅新欢了,凯瑟琳忍不住白了她一眼

只可惜晚上约翰已经约了伊迪斯共进晚餐,于是凯瑟琳和打扮完的她一同出了门,还直接让卡尔先把她送到了约定的地点再回家

这是巴尔曼夫妇在柏林的最后一晚,夫妇二人先是和女儿说了好多话,又千叮咛万嘱咐地要她千万照顾好自己。三人在院子里散了会步后,夫妇二人就去就寝了

凯瑟琳看着忙碌装箱的佣人们,只是感叹等到明天这时候,自己又会是一个人了

亲人…朋友…她爱的人…没有一个在她身边,她强忍住内心突然泛上来的一股酸意,兀自走到了餐厅里,坐在了主位上

偌大的餐厅里,顶灯都已经被熄灭,只有几盏墙壁上的烛灯还亮着,摇曳的烛影给房间增添了一丝动态

凯瑟琳看着身前宽阔的长木桌,它的另一头就像融入进了黑夜一样,她有些看不清它的尽头

她脑中浮现出元首拜访那天的盛况,来客坐满了整个长桌,觥筹交错,欢声笑语,衣袂飘飘,人们的存在让整个厅堂都亮堂了起来。然而转眼间,自己眼前就只有无尽的黑暗和残烛的光芒

她早就已经习惯了一个人在大宅里的生活,可这些宴会的美好此时却让她加倍的依赖于旁人的陪伴,一想到那些欢腾已经和她越离越远,她就感觉仿佛自己体内的某个部分也一同被抽走了

早晨,安娜服侍她穿戴好她就和父母出发去了火车站。站里人来人往,火车的轰鸣声、列车员响亮的鸣笛声和人们的声音全都混杂在一起,吵得她有些头疼,只能跟紧父母的步伐

巴尔曼夫妇找到自己的列车,走到了头等座的候车区,仆人们一一将主人们的行李搬上车。党卫军也派了人来送巴尔曼先生

母女二人拉着手说了些体己话,巴尔曼夫人叫她千万要想清楚感情上的事,不能再把自己至于被动受伤的位置上了

凯瑟琳看着母亲的双眼抿着嘴点了点头,道理她都明白,但这具体的实施又何其之难呢

远处的列车员已经开始催促客人们登车了,母女二人紧紧地抱了抱彼此,凯瑟琳又和结束谈话的父亲抱了抱,就看着父母上车了

顷刻间原本颇为壮观的队伍此时就只剩她和那位党卫军军官了,她只觉得此刻站台上的喧闹完全不属于自己,她看着远处的情侣亲吻着道别,眼中竟忍不住带上了些羡慕

巴尔曼夫人坐到了窗边,打开了窗户又和她叮嘱了些事儿,随着火车汽笛的鸣响,列车缓缓开动

凯瑟琳笑着对父母轻轻摆手,开着列车越开越远,最后消失在自己的视野里,这才和那位军官一起慢慢向出口走去

这回有了军官的庇护,许多人都不敢靠近两人,她这才感到了几分空隙。那军官出于好意本想送她回家,却被她婉拒了,于是他只送她到卡尔的车旁就离开了

来到书店里,沃尔夫已经提早到了,她和斯坦先生打了个简短的招呼就直接拿起她的画具离开了。她和伊迪斯的约已经快到点了,可她却还没有到,她只好和沃尔夫解释说她的朋友对这儿不太熟,两人就耐心地在公园的入口处等着

终于她看到了伊迪斯从车里下来,她刚想上前迎她,却看到她一脸惊诧地看着一旁的沃尔夫,而他也是如此

“沃尔夫?”她惊叹了一声,转向凯瑟琳,“难道你说的人就是他?”

凯瑟琳十分意外这两人竟然认识,有些木讷地点了点头,“你们俩认识?”,“他是我的表弟啊!”

凯瑟琳看着两人热络地聊起家事,来回看着两人的眉眼发现真的有些许相似,沃尔夫感到她的不自在,于是就打断了对话,一行人向着河边走去

在他意识到原来凯瑟琳口中的好友是自己的表姐时,当下就很纳闷两人是怎么结识的。她一个书店里的女孩,虽然气度不凡,但和自己的表姐…好像还是不太对

他耐心地等两位女孩聊完天,问道:“你们二人又是怎么相熟的啊?”,伊迪斯刚想开口却想到了约翰,小脸一红

凯瑟琳见状就说:“她的男友是我儿时的旧友”,表姐的男友,约翰?是这位小姐的旧友?

伊迪斯看着表弟一脸疑惑,眼神在两人间转了几圈,疑心地问:“你们不会都没有互通姓名吧?”

这问得两人都是一阵尴尬,其实本来两人不报姓名的目的是一样的,就是不想让对方因为家庭来判断自己是怎样的一个人,可现在却闹出了一个笑话

沃尔夫先说:“小姐你好,我是沃尔夫·林德曼”

凯瑟琳暗惊,“我是凯瑟琳·冯·巴尔曼”

林德曼这个姓氏她没有少在父亲的谈话里少听到,听说前些天的那场宴会本来林德曼家主作为高级将领也要出席,可因为身体抱恙不得不留在家中修养

沃尔夫也被惊到了,那么她怎么会在那家书店里?而且还是犹太人的。他正想着,却听到凯瑟琳问:“你父亲身体最近可好了些?”,“已经好很多了,不日就可以恢复”

三人接下来又讲了一会闲话,就开始认真地写生了。但因为伊迪斯的画技不敌两人,他们俩只好时不时地去指导她,三个人相处起来倒也是其乐融融

一直等到天快黑透了,三人只好在路口分道扬镳

分别前,伊迪斯神秘兮兮地把凯瑟琳拉到一旁,和她说,听说弗雷德里希明日就能回到柏林了,这消息让她着实一顿惊喜,仿佛两人先前的不愉快都被抛开了

她稳了稳自己的内心,她知道他明天一定会来找自己,于是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明天千万要保持冷静不要太过热情了,不能让那个负心汉这么轻易就讨到自己的心

心中的欣喜冲昏了她,连带着晚饭后她都没怎么做别的事,只是在思考着明天的场景,还破天荒地让安娜提前给她把衣服都准备好了:一条束腰的宝蓝色长裙,她看着裙子,只觉得这蓝色像极了他的瞳色

带着这份喜悦,她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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