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知道江为谦趴在桌上的时候在想些什么。
最后一个考场的人就那样看着他的背影,看了一天半。
也有女生在考试的休息时间去关切他,“江同学,你还好吗?是不是生病了?”
江为谦趴着不动,也不回答,就在女同学要上手摸摸他时,他晃了几下脑袋,明确表示拒绝。
女生只好在所有人的嘘声中羞涩地回到座位。
“学霸才不理你,别乱献殷勤了。”
一阵乱笑,击碎了所有的礼貌。
江为谦这样趴着,若是不舒服倒可以回家,可他像是憋着一股气,愣是在这小小课桌待了一天半。
第二天的时候,他已经好了很多,但他仍不愿写字,交了白卷。
下午的家长会,江妈会来,她一向热衷于老师和家长紧密联系,自己兼具两个身份,自然对家长会很热忱。
午饭时间,学校破天荒开放校门,许多住宿生也能出校吃饭。
熙熙攘攘的人群,通向校外美食街。
许栩跟游远一路,两人都是没人来开家长会的小孩儿,许栩双方家长不管,游远是个孤儿。
游远:“我们吃饭不喊江为谦一起吗?他一个人也没什么朋友。”
许栩:“那个....我跟他吵架了,要喊你去喊。”
她别别扭扭的,游远一头雾水,“你俩又咋了?”
你俩三天两头吵架,吵架的原因更新换代过快,旁人跟不上节奏啊。
许栩沉思了一会,“游远,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你千万别跟别人说,也别跟圣哥说,你发誓,我就告诉你。”
游远倒退三步,“我能拒绝吗?”
许栩刚下定的决心,因为游远闹这一出意想不到,她反而急了,“你不听还不行了,必须听!”
良久,游远赴死状点头。
许栩:“那个,我觉得江为谦喜欢我。”
游远:你才知道啊……
许栩:“但是我不喜欢他,我喜欢别人,所以他吃醋了,我就跟他吵架,说了很狠的话,我不是故意的。”
江为谦,惨,卒。
“咳咳,你喜欢的人不会是胡大山吧?”游远问。
“你怎么知道?”许栩娇羞,脚尖点地,好似在碾地上的烟头,“一会,我就要跟大山去约会,反正家长会不关我事,你帮我保密哈。”
“那我们还是不要喊江为谦了。”
“也是,我们自己去吃,吃什么呢?米粉怎么样?”
许栩的心转变很快,已经一心扑在了美食上了,游远跟在后面,默默用手机跟蓝圣报备,他可不能什么都不做。
滴滴滴。
画室里,蓝圣忘了关静音,章老师发黄的眼白送过来一记黑眸,让人害怕。
“对不起。”
蓝圣跟老师道歉,也跟所有被打断的同学说抱歉。
现在正在进行美术统考之前的最后动员,老师在跟同学们打气、鼓劲,经由蓝圣这么一弄,老师只好说:“好了,都去吃饭吧,下午再说。”
“好!”
于是鸟作兽散,纷纷去补充食物,宛如一个个丧尸,匆忙地赶往外面的苍蝇馆子。
蓝圣勾着小敬子的胳膊,任她带着走,边打开qq看游远的信息。
游远:圣哥,下午许栩要逃家长会跟胡大山约会,江为谦表白失败,我一个人搂不住了。
蓝圣蹬了一下,拖住小敬子。
小敬子问:“怎么了?”
蓝圣原地打转,上蹿下跳,“不行!绝不能让他们在一起,我得去棒打鸳鸯!”
“你在说什么?”
蓝圣很严肃:“小敬子,救我一命的时候到了,我要逃课,反正下午也不上正课,你跟老师说我生理期、肚子痛,回家歇着,明天准时来画室。”
“什么,逃课,我不行的,我不会说谎,蓝圣~”
“不行也得行,我十万火急,你要是实在不行,你就找沈思天,跟他说圣哥有难,他要是帮了我以后好处多多。”
“啊?”
小敬子迷茫的手,迷茫的眼神,却最终只能望着蓝圣连跑带蹦的背影无语。
蓝圣饭都没吃,就做公交车来到了校门口的美食街。
游远正在跟许栩吃米饭,不动声色地看手机,他刚得知蓝圣在赶来的路上,自己要负责把许栩拖住在这儿直到她来。
许栩眼大胃小,只吃了三分之一,就在无所事事地挑米粉玩,“游远,你吃好了吗?”
游远看着面前只剩几根米粉,暗自怪自己吃得太快。
游远假装,“马上,等我把汤喝完,一会就好。”
“喝汤!”许栩惊讶,复而想起,“游远你要是不够吃,我的···算了,再点一碗吧。”
其实已经吃得很饱的游远,默默注视着许栩马上要伸出的手,以及马上要发出“老板”口型,连连吞口水。
真的很饱了。
“呼哧呼哧,累死我了!”
蓝圣成功赶到,拿起桌上许栩的饮料就倒灌,许栩站起来,“圣哥,你怎么在这儿?”
游远抽出纸巾给她擦脸,祖宗,你可终于来了。
蓝圣就近坐在游远旁边,游远自动往墙壁处挪动,两人坐在许栩对面,宛如一对父母,要和不懂事的女儿对峙。
“下午你要跟胡大山约会?”
蓝圣一问出,许栩就怒视游远,游远假装望天,三人的视线呈单向连接状态,就是没有两两相接。
许栩不服气,“这是我的事,圣哥你不要管。”
蓝圣很气,但是必须强忍,许栩这个吃软不吃硬的人,唬是唬不住的,只能顺毛,“你们下午要去哪儿约会?就你们俩?”
“我也不知道,但是你们不准跟来,他应该也不会叫他的朋友来的。”
“你确定?”
“当然,这次跟以往所有都不一样!”
蓝圣咬牙切齿,但索性有嘴唇包住,没有显露,她转移话题,“一模考得怎么样?有二本信心吗?”
“当然!超常发挥!”许栩兴高采烈,像个考一百分的小学生。
“江为谦给你补的习,你不感谢一下人家,连吃饭都不喊他?”
许栩再次怒视游远,“游远,你真是圣哥的“好”朋友!”
游远无奈,“夹在你们中间,我活得也很艰难。”
随之,蓝圣审视的眼神就瞪过来,游远再次望天,两手做出投降姿势。
许栩:“圣哥,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我知道分寸,虽然我跟胡大山在一起,但绝对不会做坏事的,你放心。”
蓝圣:“好吧,上次说见见江为谦,他没来,现在他在哪儿呢?我见见他。”
“圣哥,你见他做什么?”
蓝圣刚的张牙舞爪一秒变乖巧温顺,“我不能让他也帮我补补习吗?我也想上重本呢。”
“圣哥,你还需要?”
“嗯,我需要。”真诚和真挚,映照在眼眸上,蓝圣很认真来着。
时间一分一秒到了一点,学生们纷纷往校门口聚了,场面像回圈的羊群。
蓝圣也跟他们一起混了进去,游远带蓝圣找江为谦,许栩独自在操场游荡,等待午夜南瓜车的降临,也就是和胡大山约定的两点。
这一个中午是漫长的,江为谦一个人在天台,坐在一个废弃的桌椅旁边。
南方的冬天,很冷,阴冷,天很少有湛蓝湛蓝,都是雾霾蓝色,但一切还是要有对照才显。
此时正好抬头有两条飞机划过的白线就是,这是尾迹云,很美,跟下面操场上划线的石灰粉类似。
风在高处,刮起来是呼呼的声音。
江为谦没有站起来,若是他站起来,手臂张开,就是一具稻田里的稻草人,孤寂与虚假。
好在他坐着,便不显自己的悲伤。
梆梆。
有人在敲天台铁门,江为谦记得自己没有上锁,他回头看,便看见一位高挑白皙的女生,站在灰暗的走廊口,手里居然拿着一包烟。
美和坏,同时展现。
江为谦愣了愣,“你是,严阿纯?”
她自顾自走了进来,打破江为谦的独幕戏,“没想到学神知道我,真是荣幸。”
“你调侃我?”
严阿纯抽出一根烟,拿在手上,没有点。江为谦一直注视着她,内心判断着,她是不是好学生。
“放心,我不抽,就是习惯了手上拿着。”严阿纯坦荡地对上江为谦的目光。
咳咳,“不好意思。”
“没事,你对五中还不熟悉,不知道别人看我的眼光比你赤裸,我是个坏女孩。”
江为谦什么也没说。
严阿纯也不说话,她站着,很高,很瘦,双臂张开,衣服被风吹得一鼓一鼓,货真价实的稻草人。
江为谦找到了,相同的寂寞。
“你失恋了?”他问出想说的话,很直接。
噗嗤,严阿纯笑了,把烟盒口对着江为谦,“难道你是同道中人?”
江为谦摇摇头,“暂时不会,暂时没有要学的欲望。”
严阿纯收起来,找到另一个废弃桌子,噌一下坐上去,废旧老化的铁架仍能承受她的重量,略微摇晃就稳定了下来。
“是我分的手,我不是被甩了,我长这样只有甩别人的时候。”
“但你还是难过了。”
严阿纯笑着的脸僵硬了,“我也就难过一下下,就要去找别人谈恋爱了,去大城市,跟更优秀的人谈。”
“嗯。”
“你不相信?”严阿纯站起来,转了三百六十度,像飞舞的蝴蝶,轻盈优美。
“我信,我信真正的爱情发生时,不是优秀就能抵过。”
严阿纯哈哈大笑,“学神有故事!挺好,不然你不像个人。”
“我就是一普通人,现在是个学生,凡事被束缚着,因为没到年龄,而且下午我妈也要来给我开家长会,我跟你们都一样。”
“nonono,不一样,你行走速度比我们快,永远前进我们一两步,这是小优势,但也是大优势产生的必要条件,人们都害怕差距,所以害怕你。”
“我也有得不到的东西,我也有做的不好的事。”
“那是当然,但那些是打碎牙咽进肚子里,外人看不见的,人们只看外表,只看他最容易看到的地方,根本不会去你内心拜访。”
沉默如风,呼呼呼。
两人堕入同样的孤单心事中,默契降临,二人异口同声。
“人生终将是一场孤独的旅行,孤独之前是迷茫,孤独过后便是成长——《百年孤独》。”
严阿纯爽朗地笑,消散了些脸上的冷霜,高冷美人变成了妖艳精灵。
可江为谦站起来,走向前,站在最边上,半米外便是耸立几十米的教学楼,“人最终是孤独的,但路程是充实的,那个陪你最长的人,仍要牢牢抓住。”
江为谦的优秀,一部分来自智商,另一部分却来自坚韧。
他从不是轻易放弃的人,比起冲刺,他更擅长跑马拉松,也更喜欢努力后获得的幸福。
这一瞬间,他仿佛大病初愈。
江为谦转过头,“你是好女孩,外表是,内心也是。”
哒哒,哒哒,脚步声。
他走了,留严阿纯一人吹风。
女孩笑,真挚地笑,单纯地笑,像她的名字一样,像她出生时被寄予的希望一般。
复而,认真地说了一句,“谢谢。”
江为谦匆匆忙忙,甚至在楼道里跑了起来,咚咚咚,由上而下,顺着惯性,有一种坠楼感。
终于在20班走廊,与蓝圣游远迎面相撞。
电光火石之间,蓝圣拽住他的衣袖,“不要放弃许栩。”
“我从没放弃,绝不放弃。”
蓝圣笑了,感受到命运的善待,也突然想起脑海中不清晰的某条记忆,那是2021年一条很快刷过去的新闻。
最年轻天才,破解出世纪级数学难题·····
那人似乎也姓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