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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血肉母树

深邃的夜色之中,只有寂静在无声的弥漫。

——说实话,这情况其实很不正常,甚至说已经有些诡异。

山间多虫鸟,此时还是开春,又不是那种万籁俱寂的寒冬腊月,正常来讲无论怎样,都能听到些许鸣叫之声的,然而现在....

哪怕把景神食饵歌诀运转到极致,依旧是听不到丝毫的声音,那感觉就仿佛是....整个世界都已经死去了一般。

不过虽不见任何的人影,周游却依旧谨慎地踏着隐蔽处前行。

他以前确实没学过什么潜伏技术,但在一身法门加持下,再配合玄元传授的轻身术,倒也不输于那一般的梁上君子。

如果此时有人能从上空看去,就只能见到一个隐晦的黑影在房屋中起落,每当落脚时甚至连一点声息都没有。

至于目的地....

这还用多说?

那道童千叮咛万嘱咐,绝对不能去的丹房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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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渐深,然而不知为何雾气仍然未散。

自从周游来到这里,除了那艳阳高照的大晌午以外,就从没见到这雾散过。轻纱般的薄雾就这么缭绕在四周,带来些许潮湿而又诡秘的气氛。

而他就这么踏雾而行,不多时,便来到了这山地的西边。

数栋破败的建筑在黑夜中隐隐浮现,朦胧间看不清楚——这长盛观周游之前也打听过,后山这地方是老址,后来因为交通不便就废弃了,厚土教占了之后不知为何又启用了起来,虽然之后修缮了一番,可那些经过风雨摧残的痕迹却难以掩饰。

.......不过,这倒是便宜咱了。

周游抬头望望,接着脚尖轻点,轻而易举地跳上了两丈高的围墙——但之后他也未落地,而是顺着里侧的房檐,悄然地翻进了院内。

然而。

这里也没有任何声音,侧耳倾听,依旧只有死寂一片。

.......难不成是收工回家了?

——但不对啊,之前从别地打听到了,这家伙不都是每每炼丹到半夜才回去的吗.....

可就在周游思量之间。

只听到院子门忽然‘吱呀’一声被推开,接着,数名道童打着灯笼,突然间鱼贯而入。

周游皱了皱眉,将身子又藏的更深了一些。

只是这些家伙倒也没理会旁地,甚至连看都没朝别的地方看一眼,都是迈着急匆匆的脚步,尽数走入了那主屋当中。

不过在这几眼中,周游还是发现了些许的问题。

首先,和每天与他们的安排工作的那些不同,这些道童个个都眼神呆滞,就仿佛神志昏蒙一般。

其次,这里每个人身上都冒着生气。

奔涌澎湃,甚至即将满溢而出的生气!

“这特么.....估摸每个人身上都得有几十个壮汉的量了吧?先不说这是怎么催出来的,收敛这么多生气......这家伙究竟想要炼个什么鬼丹?”

丹道这方面虽然他只是略知一二,但也清楚丹基必以阴阳为底,就算是邪道中人拿人命炼丹也是如此,可这么多的生气.....别说入药了,就连靠近一下都容易让整炉丹炸掉。

除非.....这丫练的根本就不是什么丹!

但就算心中有千般怀疑,周游也只能爬伏在瓦块上,将自己与整个夜色融为一体。

大约一炷香后。

丹房中依旧是寂静如斯,不过就在周游感觉有趴麻了,想换个姿势的时候,房门忽然被打开,然后那些道童又重新走了出来。

唯二的不同是.....

其中少了一个。

而且为首的那个,还提着个巨大的食盒。

......这是被杀了?

但旋即,周游便否定了这个猜测。

自刚才开始他就一直催动着歌诀,十分以及极其确定没有一丝血腥味和死气传来。

留在屋子里也不大可能,为防止泄露丹方,这王地师炼丹时绝不会留任何人在身边。

那唯一的可能就是......

周游将目光瞥向那个巨大的食盒。

难不成……这道童被装到里面了?

……但也不对啊,那食盒虽然大,却怎么也不可能容纳一个十三四岁的青少年。

周游有心跟上去看看,可想到这回的目的,也只能暂时按下自个的好奇,继续等待着。

又不知过了多久。

一个佝偻的青袍人从屋子里走出。

八字胡,树皮脸,正是那个王承恩,王地师。

只见这位满脸都是疲惫,就配合上那皱巴巴的面容,就仿佛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一般,但神情间的亢奋却掩盖不住。这位不知念叨着什么,背着手,也差颤巍巍地离开了炼丹房。

直至其已经走远,周游方才一个翻身,自屋檐处落下。

至此,这里除了他以外,就再无他人。

首要的目标,自然是这炼丹的丹房。

但就在周游伸出手,想要推开门的时候,却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手却仿佛触电一般,蓦地收了回来。

接着,他退后两步,皱着眉头打量了那主殿一番,接着拿起断邪,卷起周围的雾气,向前挥洒而出——

薄雾渗透其间,传来了些许的异样感。

......是丝线。

由法术凝结而成,缠绕着整个丹房的丝线。

周游用屁股想想都知道,只要刚才自己擅自触碰,那刺耳的警报必然会响彻于整个山际!

“——我操,看不出来啊,这老头真有够阴险的嘿。”

周游绕着走了好几圈,最终还是摇摇头,无奈放弃。

他擅长以一剑破万法,管他谁来一剑砍过去便是,但真遇到这需要细致解法的活.....

别的先不谈,他也没学过哎。

不过此间没法入,到还有别的地方可以探查——周游身子一拐,便直接往那偏房去了。

这间屋子倒没任何警报设置,但面积也不大。屋子中香气缭绕,看起来应是供奉着财神爷之类的地方——但如今原主已经被迁走,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身形曼妙,却背对着人的泥胎塑像。

“这就是他们供奉的厚土娘娘?”

但话虽是如此说,周游却有些不太确定。

他也是第一次看到这娘娘的神像——别的教门都是巴不得把自家神仙怼人脸上,可这厚土教不知道为啥,把自家娘娘藏的无比之深,别说之前的庙会祭典上了,哪怕这长盛观中都不见任何画像雕塑之类的玩意。

.......但为啥这玩意是背着人的?

周游绕了过去,想看清楚这娘娘的脸——但在映入眼帘的瞬间,他却忽地一愣。

哪有脸?

亦或者说.....是什么脸?

——就在他眼前,一颗血肉构成的巨树直通天际,无数被剥了皮,形状怪异的飞鸟翱翔在枯枝之间,地上只有无数腐烂的内脏和血池,众多一丈多高,却又骨瘦如柴的怪异生命跪在地上,朝着那巨树参拜。

恍惚间,一个为首者站了出来,高举手中的血肉权杖,以雌雄莫辨的声音高呼了起来。

——那声音周游根本不曾知晓,但不知为何,偏偏却可以通明。

那是。

“吾等先民,星空之先民,受主所令,既成眷属,征伐四方,神佛辟易,在此为主献于此世,万物共灭,血肉徒长,唯有此株母树,横跨万载,庇护吾等,永世不息!”

那声音就犹如旋涡,将所有意识尽皆拖入其中,但就在此时,天龙的血脉自然激发,伴随着声若有若无的龙吟,一股热血直冲脑海,猛地一个激灵,让周游清醒了过来。

不见血肉巨树,也不见那怪异的‘先民’,只有一张未曾雕琢,空无一物的面孔显露于眼前。

周游呆立了好一会,才终于清醒了过来。

一模额头,上面已满是深深的冷汗。

“这他妈厚土教拜的就是这鬼东西?”

此时此刻,周游只感觉自己好像落入了一个大坑——就刚才那血肉母树给他的感觉,甚至丝毫都不逊色于未成佛前的弥勒,更不用说那浑身诡异的先民首领。

但他琢磨了半天,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最终周游也只能摇摇头,打算先从这鬼地方撤出去。

——算了,车到山前必有路,到时候再说吧。

然则。

就在他刚刚推开房门,打算就此离开的时候。

迎面地,却忽地撞到个人来。

大概是刚才被拉入幻境的原因,导致景神食饵歌诀断了几拍,结果就是他竟然没发现门外来了个大活人!

道童.....还是王地师本人亲至?

——算了,不管是谁,想办法杀出去再说!

长久厮杀的经验让周游当即便下定了决断——可就在他看清楚那人样子时,动作忽地一顿。

夜行衣,黑面罩,看起来是和自己一样走夜路的,只不过装备看起来比自己好不少,也帅上很多.....

不对!

周游深吸一口气,急忙将发散的思维收了回来。接着提着剑,微微弯了下腰,劝当做打了个招呼——然后问道。

“阁下是什么人?”

问是问,不过声音故作嘶哑,就仿佛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一般。

“......”

对面没有回答,而是打量着周游的装束,方才想要说些什么。

“看起来你也是同道,我.......”

但就在此时,这来者面罩下的脸瞬间难看了起来。

周游一愣。

——不知何为,这位赫然起了杀心!

接着,只见一张符咒凭空燃起,整个空间一下子变得凝滞了起来——

卧槽,这混蛋属狗的吗,怎么说翻脸就翻脸?

眼见得对方洒出符咒,周游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了,直接提剑而起。

煞气盈满之间,竟是直接突破了周围的桎梏,长剑化作一道银白色的线,直奔着那人而来!

由于敌我莫辩,他砍的地方倒不是致命部位——但就在剑刃触及到哪身体的一瞬间,对方的身影却如同泡沫般破碎。

再望时,那家伙已经立于高墙之上,而手中的符法也要再次成型。

就在此时。

只听得一声“唵”字响起。

那人身形晃了几晃,手中的法术倏然中断,而此时,周游已经提剑追到身前。

——法师让战士近身,那就是等着挨毒打哎!

对方也明白这个道理,直接果决地拍碎了腰间的一块玉佩,只见得云雾蒸腾,整个人都仿佛没有重量般飘起,然后转眼便落在了数十丈的草地之上。

最后,他深深地凝视着周游一眼,便头也不回地钻进了树林之中。

周游本身是可以拿断月弓尝试留一留的——此时月色明亮,也能凝聚出月光箭矢——但在想了想后,他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

一是现在毕竟在敌人的地盘上,弄出太大动静的话容易把那王地师招来,而是从同样深夜探查看起来,这位也是个对厚土教有敌意的,之后把话说开了,指不定能当个搭手的。

不过现在最主要的....

周游仰起头,看了看已经西斜的月亮。

......算了,还是先补觉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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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依旧是饭堂。

那荀姓商人看着哈欠连连的周游,好奇地问道。

“我说老弟,你怎么困成这样?是这几天没睡好吗?”

——咱这哪是没睡好,咱是压根没怎么睡。

不过这话可不能跟对方说,所以周游只是打了个哈哈。

“差不多吧,就是屋子里潮的厉害,而且一直在做噩梦.....”

听到这里,胖商人用力地一拍大腿。

“可不是咋地!这厚土教什么都好,就是住的地方实在给的太差了!就算我家猪住的猪圈都比这玩意强啊。不瞒你说小兄弟,我也是连续做了好几天噩梦了——而且那梦还贼他妈的奇怪,我总觉得自己身处一个红彤彤的世界里,周围全是浓重的血腥味......”

听到这话,周游倒提起了些兴趣。

“那之后呢,老哥你还看到了什么?”

结果那胖商人只是一摊手,表示道。

“还能看到什么,每到这时候我都被吓醒了,所幸梦过一次就不会再梦,否则我这身子骨可熬不住......”

.......好吧,就知道你指望不上。

而就在双方闲谈之间,旁地又闹出了动静。

“我不吃,我死也不吃,就算饿死我也不吃.....咕嘟咕嘟咕嘟....”

——得,又开始了。

周游和胖商人对视一眼,便看到那小孩被一高一矮的两个汉字按在椅子上,矮的那个锁住孩子的手,而高的那个则拿着一碗粥,满头大汗地硬往小孩嘴里灌。

好半天后,这场艰难的喂食才停息,那孩子一抹嘴角,头上顶着几块新的鼻青脸肿,恨恨地朝着在座的几个人看了一眼,接着便一溜烟地跑出了屋子。

而到了这个时候,高矮两人才能苦笑连连地去准备自个的早饭。

不过在打完饭后,这一回他们却没有去单独找桌子,而是拿着碗坐到了周游二人对面,其中那矮的拱拱手,笑道。

“刚才让二位见笑了.......那啥,大伙今后也是同僚,所以就想着打个招呼,在下姓陈,名骅,而旁边这个冷脸汉子是我结拜兄弟,复姓独孤,名万钧,合起来江湖人送外号浑山二虎,就是不知道两位怎么称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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