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荒郊野岭的,哪来的人?
这是吴琪下意识的想法。
——既然没人的话.....那岂不是......鬼?
这是他第二个想法。
吴琪只感觉浑身汗毛都根根竖起,仿佛有某种无法名状的触感爬满背脊,不安的思绪在此刻达到了巅峰,最终化为了极端而又颤栗的恐惧。
他用手死死地握住刀柄,然后一点点的转过头去。
万幸,看到并不是什么鬼物,而只是一张普普通通的脸。
那张脸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十分苍白,看起来应该是队伍里的一员。
对于这人吴琪并不认识——但这也很正常,毕竟军中上千号人,他不可能说是每人都熟悉,所以仅是松开了刀柄,不满地嘀咕道。
“你这什么臭毛病?走起道来怎么一点声都没有....”
然而对方并没有答话。
那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吴琪,看起来似乎是在笑,但其中看不出任何的情绪,嘴角弯弯挑起,那样子却是显得越发渗人。
吴琪再一次感觉有些发毛。
他踏前一步,挥了挥手,想招呼对方一声——这一对那张脸也终于给了回应。
那面容带着怪异的笑容,朝着旁边一歪。
然后,显露出那被阴影遮住的身体。
.......不,哪有身体?duqi.org 南瓜小说网
吴琪只感觉自己浑身上下都一同僵住,裤裆间涌起一阵热流,用力张大着嘴,却不知自己究竟应该发出何种声音。
就在他眼前,就在那脑袋之后,是一个硕大的八足怪物,那足有方桌般的躯体上遍布着密密麻麻的绒毛,两颗螯牙来回摩擦,粘稠的毒液自其中流下,在滴落地上时发出了‘刺啦’一样的声响。
那是一只蜘蛛。
长着一颗人头,宛如怪物....不,压根就是只怪物的蜘蛛!
万般的情绪涌上心头,最终只化作了一声刺耳的尖叫。
吴琪甚至连抽刀的勇气都没有,趁着那人头蜘蛛没有逼近的时候,用生平最快的速度,从门那边夺路而出。
屋外,昏黄的夕阳铺撒在道路上,将一切都染上了层如血般的色彩,窗影摇晃之间,似乎有无数畸形而恐怖的东西自其中窥探。
吴琪简直是连滚带爬地跑回到了队伍里,死命地抓住了一个人,咆哮了起来。
“有,有,有,有怪物!有怪物啊啊啊啊啊啊啊!”
但是被他拉住的那人没有回答。
不,这位甚至一点反应都没有,整个身子直挺挺地站在那里,就仿佛是一个恒古的雕塑......亦或者已经恐惧到完全无法动弹。
至此刻,吴琪方才惊觉。
仰起头,太阳已经落下了最后的一点余晖,月色升起。
然而,却不是已经看腻了的银白。
而是红色。
就如同鲜血一般,纯粹至极的鲜红。
——一轮血月高悬于天际,恍惚间露出了张癫狂的笑脸。
周围一切的植被都急速枯萎,树木凋零,草植化作了怪异而又扭曲的荆棘,屋子恍惚间化作了实体,万千触手和节肢自其中伸出,无差别地吞噬着周遭的活物。
吴琪知道这是什么。
或许说他从未见过,但依旧知道这是什么。
鬼村。
那个吃了他们数百名兄弟,几若绝地的鬼村。
“但为什么.....这东西不是让那道士除了吗.......”
呢喃的话语还未说完,就化作了点点尘埃溃散。
就在道路的尽头,数之不尽的畸形怪物已然在月光下浮现,成百上千张笑脸看着这区区几百号的兵卒,其中只有一个意思。
那便是。
——开宴。
最终,阵地间传来自家头子那不似人声的尖锐爆鸣。
“列阵,列阵,准备应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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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处于血肉模糊的战场之中。
——左将军觉得自己一定是在做梦。
做着一场深沉而又绝望,却始终无法清醒过来的的噩梦。
仅仅在几天之前,他还是王爷眼中的红人,完成平叛任务的将军,即将举荐才俊因此受赏的功臣。
但现在,他却只是一个沦入死地的‘牲畜’。
——现如今,在短短的半个时辰里,这上百人的队伍死伤已经过半。
诚然,他带出来的这些人都是军中的精锐,是他精心挑选出的亲卫,哪怕军纪再涣散,但通常来讲战阵之上以一敌三还是不成什么问题。
但可是。
他们现在面对的不是那凡夫俗子,数量更不是区区的两倍三倍——而是成千上万。
放眼望去,只见畸形的怪物如同浪潮般汹涌而来,一名士卒刚用长枪刺穿一个怪物,旋即便被数只黏滑的舌头所困住,接着活生生地被拆成了零碎。
几个伍长合力扛住一个用几十只手臂作为节制的巨兽,还未等反击,就被一堆七零八碎的手掌握住了脑袋,然后伴随着那炸裂的脑浆和体液,如同皮球般给硬生生地捏爆。
当然,也不是没有人像逃,可那逃跑的还没等跑出几步,一只硕大的蜘蛛便扑倒了他的背上,锋锐的口器就那么同天灵盖钻入脑袋——一开始这位还能够惨叫,但很快就止住了声音,只剩下七孔流血的面容还在不断抽动,就仿佛是一张滑稽的笑脸。
依稀记得......这是他手下之一,好像是姓吴还是什么来着....但这不重要。
在恐惧和数量的双重摧残之下,这抵抗就如同那浪潮中的小船一般,随时都有可能被掀翻。
左将军颤颤巍巍地从怀中掏出了块熏肉,放到嘴里无意识地嚼着,油脂的感觉在嘴中爆开,但他却感受不到任何一点的香味。
就仿佛是.....嚼蜡一般。
他的副官——也是之前和周游比划的那个柳姓汉子——如今满头是血地奔到他的身前,那原本英武的脸上已尽是恐惧和慌张,他扯着喉咙,撕心裂肺地惨叫道。
“大人,大人,我们快扛不住了,对面的怪物实在太多了,咱们现在应该怎么办啊!”
然而被他寄予众望的左将军,却仅像是出神般喃喃道。
“怎么办?既然不知道怎么办...那也就别办了。”
“.....啥?”
听着这完全就是莫名其妙的抽象话语,副官瞪大了双眼——但还未等他说什么,左将军忽然又缓缓地开了口。
“我说柳副官啊,我这些年来....待你们如何啊?”
——你疯了,这时候说这个干什么?
柳副官用一种看神经病的目光看着他,但在多年的积威之下,他还是按下想要骂娘的冲动,闷声闷气地回答道。
“大人.....待我们自然是极好的。”
“这样啊,也是,这些年吃香的喝辣的的我从未忘过你们,你们也靠着我捞了不少的钱.....”无视掉那焦急到极点的神情,左将军咀嚼着毫无滋味的熏肉,慢慢地说道,“既然这样,你是不是该报答一下我?”
“.......大人,您是什么意思?”
这回左将军并没有搭理他,而是解下了一块贴身的玉佩。
这东西自当初拜入厚土教时,那个教主送给他时,他就从未离过身,如今.....也到了该用上的时候了。
柳副官终于理解到了什么,可惜已是拦之不及——只见得左将军用力捏碎了那块玉佩,在一阵刺眼的白光中,整个人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只留下被抛弃的士卒面面相窥,眼神中终于只剩下的彻彻底底的绝望。
..........
在一阵仿佛要把脑浆搅匀的眩晕感过后,再睁眼时,已是不见了那满地的残肢断骸。
天空中依旧是那轮血月,看起来自个并没有被传送出鬼村,但周遭房屋中寂静无声——很明显,所有的怪物都已经被残兵败将们吸引了过去,自己是安全的。
起码暂时安全。
挣扎地从地上爬起,左将军又从包里掏出了几块昂贵的蜜糖,在尽数塞进嘴里后,他总算是感觉自己精力稍微恢复了点。
环顾周围,依旧是找不到任何的出口,不过他也不算着急——在被这玩意卡了这么多天后,他也多多少少知道了些特性。
——在这鬼村中死去的人,灵魂会被永远困在其中,一直不曾间断地重复着自己死前的噩梦,直至永世都不得超脱。但相对应的,只要自己能挺过六个时辰,拖到这鬼村自个挪地方,那自己也就能留得一条小命。
至于怎么拖嘛.....他自个虽然没啥能耐,但多亏和王爷这层关系,这些年也弄到了些保命的玩意,再加上有那群士卒吸引火力,远了不好说,但起码这点时间还是没啥问题。
之不应过就在他找了半天,终于寻到了个隐蔽处,拖着肥胖的身体想进去躲上一会的时候,忽然间,一阵脚步声传来。
——不是吧,这里还有怪物?
左将军心惊胆战,且抖着肥肉转过身去,旋即便长舒一口气。
来的并不是怪物,而是一个人。
——还是一个熟人。
短暂的安心之后,左将军当即大怒了起来。
“好你个周道士,你他妈是怎么干活的!你不是说这鬼村已经让你给处理了吗?怎么突然间又在这冒出来了!”
然而面对着这厉声斥责,来者——也就是周游——却仍然带着那不紧不慢的笑容。
“这个......实在抱歉,我这确实没想到,明明把根给它撅了,这玩意居然还能死而复生。”
面对这软绵绵的态度,左将军心中的怒火更加炽盛了起来。
“抱歉??你他妈一个抱歉能挽回得了我这么多手下吗!妈的这都是老子的立身之本,结果到这全都丢光了!这都是你害的!你给我记住,你那师门之事全告吹了,而且老子非得在王爷那告你一状不可!”
在训斥完后,左将军拿出了个猪肉脯,一边用牙用力地撕咬着,一边顺着道路走向那隐蔽之处。
——但才迈出了两步,他忽然感觉到了不对。
......这周道士怎么没跟上来?
再次转过头,才发现那人还如同竹竿般立在原地,左将军顿时皱紧了眉头,然后极为不满地训斥道。
“还在那站着干嘛呢?不知道将功补过保护好老子?而且你不怕把那群怪物引过来......”
但周游依旧没动,甚至说连那温和的笑容都未曾改变一下。
他就这么看着左将军,面容平静,但不知为何,那眼神却仿佛看着一个将死之人,又仿佛看着一头奇蠢无比的蠢猪。
.......左将军忽然感觉有些不对劲。
他极为艰难地咽下嘴中的吃食,然后小心谨慎的后退一步。
“.......你在笑什么?”
然而,周游依旧是在笑。
只是在笑。
心中的惶恐越来越强烈,甚至让左将军那本来就不算多好的脑瓜子飞速转动了起来。
——这家伙是图钱,图财,还是说我刚才话说的太重了,让他有什么不满?
......等等,该不会是.....
突然间,某个骇人至极的想法从心中浮起,那想法是如此的恐怖,甚至让他裤裆间感觉一阵潮湿。
左将军用力咽了口吐沫,接着以与刚才截然相反的态度,飞速地说道。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周道长,周道爷,我刚才是一时慌了神,所以说的胡话,您就当个屁把我放了成不?这样,之前所说的东西一概不改,本将军....不,我,我自个还额外给你出一笔款子,一笔很大的款子,供您师门在淞州扎根建派,您看如何?”
这已经不是态度大变,亦或者是前倨后恭了。他现在完全是伏低做小,只求不是自己所想的那个结果.....亦或者对方看在如此诚恳的面子上,能够放自己一回。
但周游仍然不答。
见此,左将军彻底慌了,又连忙开口。
“那这样,不光钱,州府那面我也可以帮你说,无论是什么关系我都能帮你打通,甚至王爷那面我都能舍下脸帮你求一求,只求你能放过我这一回.....”
至此时,周游方才说到。
只不过和左将军想的不同,那话语之中并没有什么愤怒与斥责,有的只是那一如既往的平静。
“将军大概是误会了什么,贫道从来就没有什么师门,这一次找上将军,其实只是为了一件事。”
周游看了看那天空中的血月,笑容越发的灿烂。
“那便是....为了讨债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