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成公主熬了大半夜,又哭又闹的,也是上了岁数的人,最终还是忍耐不住睡下了,黄明远让人将她安置好了,便离开了房间。
黄明远本准备就这么回去,没想到出了门便看到阿史那维翰站在院子中,似乎是在等着黄明远。
对于这个儿子,黄明远是全不知道该怎么对待。
想了想,黄明远还是没有离开,而是走了过去,走到阿史那维翰的身旁问道:“你是特意在等我?”
“嗯!”
这少年见了黄明远,似乎有些紧张,又有些羞涩。
“你找我有什么事?”
“我······”
阿史那维翰欲言又止,最后才忍不住问道:“我想知道,你到底是不是我的父亲?”阿史那维翰似乎是鼓足了勇气,又满是紧迫。
黄明远打量这阿史那维翰,随意地说道:“你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他们都这么说!”
“那你母亲怎么告诉你的?”
“母亲也说你是我的父亲!”
“那你是不相信你的母亲?”
“不是······不是······”
黄明远又问道:“你那是怎么想的?”
最后只得说道:“我······我觉得······觉得是,可是我想亲口听你说,我······我······”
黄明远连问两句,阿史那维翰更加紧张起来,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黄明远轻叹了口气,这才说道:“你母亲说你从小秀气,文质彬彬,倒真是如此!”
阿史那维翰低着头,也不说话。
他害怕因为他今天的问话,会导致黄明远厌恶他。
黄明远伸手摸着阿史那维翰的头,轻声说道:“其实我也不知道你到底是不是我的儿子,我连怎么有的你都不知道。说实话,若不是因为你长得很像我,我绝不会相信你是我的儿子的。
不过到今天,我觉得你应该是我的儿子。”
阿史那维翰抬起头来问道:“为什么?”
“直觉,父子的直觉!天可以骗人,人亦可以骗人,但你自己却无法骗你自己。我相信我的判断。”
阿史那维翰看着黄明远道:“那我以后可以叫你父亲吗?”
“当然可以!你是我的儿子,这本就是你应该有的权利。”
黄明远看着阿史那维翰道:“我从前不知道有你,后来知道了,但我在大隋,你在草原,亦彼此天各一方,让你没能享受到完整的父爱,是我欠你的。从今以后,你和你的母亲就是这个家的一份子,你是黄明远的儿子。”
阿史那维翰生于仁寿二年三月,实际上比黄维烈还要大几个月。若再早生几个月,甚至都要越过维扬这个长子了。
阿史那维翰狠狠地抱住父亲,大声地喊道:“阿耶!”
“哎!”
黄明远也伸手搂住这个已经十几岁的儿子。
“往后你跟你的兄弟姊妹一样,叫我爹爹!”
“爹爹!”
“哎!”
“爹爹!”
“哎!”
······
阿史那维翰兴奋地喊了十几声,方才停止。
这孩子自幼缺少父爱,又渴望父爱。今日与黄明远相认,多年对其父的感情迸出,着实强烈。
“那我可以跟父亲住一起吗?”
“可以!”
“那我以后能天天见到父亲吗?”
“能!”
······
这时阿史那维翰忽然又想到一个很重要的问题,问道:“爹爹,那我可以跟你一个姓吗?”
阿史那维翰姓什么的问题很重要。
虽然突厥内部所有人都知道阿史那维翰不是启民可汗的儿子,但他以启民可汗儿子的身份承继了突厥大可汗的位置,那就是启民可汗的儿子。
大家揣着明白装糊涂,这没什么。
但若是大隋公开宣布阿史那维翰不是启民可汗的儿子,然后仍由他担任突厥大可汗,就是公开打突厥人的脸,逼得他们不得不反抗。
黄明远当然不在乎突厥人的反抗了,只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现在草原新定,正是大隋融化突厥人的好时候,若是突然生乱,大隋也禁受不住。
这也是突厥内部的阿史那贵族都快被清洗干净了,大隋依然保留突厥大可汗的原因。
这是给十多万突厥百姓看的。
所以阿史那维翰现在,仍旧只能叫阿史那维翰。哪怕所有人都知道他不姓阿史那,也得死不承认。
黄明远有些愧疚,抱着儿子,低声说道:“爹爹答应你,总有一天,会让你光明正大地姓黄。爹爹绝不会食言。”
“嗯!”
黄明远拉着儿子坐到正堂前的台阶上,父子一起聊着阿史那维翰母子在草原上的事情。
主要是阿史那维翰在说,黄明远在听。
母子二人相处的事,母子二人的矛盾,还有阿史那维翰的理想······当儿子的,有太多太多的话想说给父亲。
“父亲,我们这次到了中原,还会回草原吗?”
阿史那维翰有太多问题,让黄明远不好回答。黄明远发现自己之前的布置,太多太多地忽略了这个孩子,忽视了他的感受。
一个存在的儿子和一个身边的儿子,父亲的感受是完全不一样的。
“你母亲会留下来!”
“那我呢?”
黄明远没有说话。
阿史那维翰也明白了父亲的意思,轻声问道:“我还是要回去是吗?”
“你毕竟是突厥的大可汗,草原的主人。”
“那母亲也是突厥的可贺敦!”
“现在不是了。”
“可是······可是。”
小孩子其实在失去依靠之后,很容易惶恐。而义成公主一直以来便是阿史那维翰的依靠,即使这母亲将他约束地很严格。
黄明远郑重地对儿子说道:“维翰,你要记住,你总会长大,而父母也会老,不会永远陪在你身边。总有一天,你要一个人去闯荡。草原,是你母亲的梦魇,我不会再让她回去了。而你,至少是现在,这是你的使命和责任。”
阿史那维翰有些沉默。
过了良久,他才说道:“父亲放心,我会做一个合格的可汗。”
“不是突厥的可汗,而是大隋的可汗。”
“嗯!”
黄明远摩挲着儿子的脑袋,轻声说道:“总有一天你会成为草原的王,真正的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