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厥人拉开阵势,开始按部就班地伐木掘土。
因为没携带多少奴隶,阿史那思摩只得命令士兵充作役夫。各部官兵或是上山伐木,打造攻城器械;或是进行掘土,然后去填战壕。这些都是些苦力活,往常只有奴隶才去做,众人只顾劫掠,哪里经历过,真是比打仗还有疲惫。
而且掘土填壕的事情,要面对着城墙上隋军的箭雨,伤亡大,又少有功劳,一般负责此事的都是军中的炮灰。
突厥人素来懒散,见利而忘义,没人愿意做这种牺牲。下面的军官刚开始还能听从命令,但后来累得紧了,便开始生乱。
这些人似乎打定主意隋军不敢出击,因此一个个的没点秩序,偷奸耍滑,闹闹嚷嚷,甚至连最基本的警戒都不做了,哪还有点军队的样子。若说他们是地痞流氓也有人信。
隋军的斥候一直紧盯着突厥人,最后突厥人闹腾的样子连隋军斥候都看不下去了。
然而李靖每每在城头上望着突厥人的动作,始终无动于衷。
黄明溥有些不解,突厥人都混乱成这个样,还跟他们纠缠什么。就突厥人这个状态,都无需大军杀出,只要让他率一支骑兵直袭突厥人中军,便能不费吹灰之力地击破对方。
黄明溥最初还以为李靖担心吓退了雁门的隋军才放任这群突厥人的。
黄明溥是黄明远的堂弟,又是他的副帅,身份特殊,他的提议李靖自是不能等闲视之。
李靖乃解释道:“突厥人虽然困顿,但远来之时,尚且气势汹汹,不过一场小挫,便混乱如此,不合常理。突厥人怕是故意演给我们看的,要诱我军出击。”
李靖故意放任对方的表演,乐得看戏。
突厥人的混乱当然是阿史那思摩的有意为之。他麾下这群突厥精锐,几乎已经是半职业化的军队,战力惊人,自不会因为一些劳累而混乱起来。
阿史那思摩心知恒安城中几千人马也够他们打的,若是强攻,旷日持久还效果一般,所以他才故意示敌以弱。
只可惜隋军不上当,还把突厥人但傻子一样看。没两日阿史那思摩见隋军不上钩,心知对方识破了自己的意图,再这样做也耽误工作,便不再演下去了。
等到突厥人忽然之间,又精气神十足的时候,黄明溥才不由得佩服起李靖的妙算。
填平壕沟之后,突厥人开架起云梯、攻城车攻城。之前因为突厥云梯多为火箭所烧,这一次突厥人便在云梯之上蒙上厚厚一层牛皮,又涂抹上泥巴,防备隋军火攻。
突厥人推着一架带轮的大型云梯,置精兵两百人于其上,靠近恒安城,隋军的火箭果然伤不到云梯分毫。突厥人乃将云梯推至城边,准备跃墙攻城。
李靖急命人暗中将城墙凿穿三个小洞,等敌人云梯推进,即从洞中伸出一带铁钩的大木,将云梯钩住使其不能退;又从另一洞中再伸出一大木顶住云梯,使其不能放。
此时突厥人的云梯进退不得。
李靖又命人从第三个大洞之中伸出一根大木,木末端置一铁笼,内装燃烧的易燃之物,直接将突厥人的云梯烧断,梯上的突厥兵逃脱不得,尽被烧死。
阿史那思摩眼看云梯攻城无果,便命人往城墙外侧运土,做出要填平城墙的样子。
而私底下,阿史那思摩则命人在夜间挖掘地道攻城。本来突厥人是不擅长挖掘地道的,他们都是游牧民族,哪里擅长步战,更不会挖地道。
但阿史那思摩军中有一个当年北齐逃奔突厥的老将,懂得挖掘地道。平日里阿史那思摩便把他当成宝,这次南下河东,正好带着此人。
阿史那思摩遂命此人带领三千人马,掘进攻城,而填平城墙的士兵,则正好作为掩护。即使隋军发现突厥营中有大量土石,也只是以为填壕剩下的,不会怀疑。
然而阿史那思摩不知道的是,李靖早命人在城中设置了一批瓮听,就是为了防止突厥人会地道攻城。
把用薄皮封好口的瓮放置在井里,就可以听到从地下远处传来的音响,称之为“瓮听”
虽然按道理来说,突厥人应该不会用地道攻城,但李靖却不会心存侥幸。
突厥人向城内挖掘地道的动静,很快为城中负责瓮听的士兵所侦知。李靖听到上报,也是一笑,对面的突厥主将还真是个人物。
于是李靖命人在城中内侧挖掘了一圈壕沟,并进行严密监视。
等到对方挖通了地道,李靖便命人置大量引火之物,顺着地道将烟尘鼓入。突厥人不备,进入地道的士兵纷纷被地道中的浓烟熏死。
阿史那思摩眼看地道攻城也不行,知道守城将领能力卓著,非取巧可以破城。不过他仍不放弃,眼看一计不成,又思得一计。
阿史那思摩又命军队分为两部,以为轮换,日夜攻城。
阿史那思摩知道城中隋军兵力不足,乃准备使用疲兵之计,不断消耗隋军力量。为了不让城中隋军有修整之机,阿史那思摩在城外置了数十门大鼓,日夜敲击,配合着攻城,搅得整个恒安镇鸡犬不宁。
若是李靖真的只有两三千人马,面对这样的攻击强度,还真耗不起,人又不是超人,总要吃饭睡觉。
然而恒安城内有兵三万多,分成数股,每日轮换。李靖乃命其余诸将,以布塞耳休息,值守部队与突厥人相持。
如此双方一番攻防下来,反倒是突厥人受不了了。这两班次轮换的士兵终究不如七个班次轮换的士兵休息的足。
况且这鼓声扰敌,也扰自己。
阿史那思摩望着满是疲惫的自己部队,再看着城头生龙活虎的隋军,也是大为不解。这隋军难道真的是有如神助。
阿史那思摩用尽了心思也没法破城,而据守恒安城的李靖,就像陪着一个小孩打架的大人一样,任凭阿史那思摩有多少破绽,就是只守不攻。
眼看日子一天天过去,二人的心态一个越发急躁,一个越发稳健,但二人都清楚,留给突厥人的时间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