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梵跟着关慧心走进梅花林深处,才发现梅花林另有玄机:打开禁地的机关便是这弯弯绕绕的林道。
关慧心按着顺序带着他辗转在梅花林林道,不时剁两下地面,最后停在了一处山石前。
此处一大片梅林都几乎没什么积雪,只有些梅树上残存了些。
夙梵心想:看来是为了掩饰这里的机关找了个理由让人清扫了。
他环顾一圈,只见有些梅花树的树枝有平滑的断口,也大概了解了编的理由。
另一边,关慧心再次确定四下无人后,便拔剑运了内力向山石刺去,原本毫无缺口的山石被刺穿,再细看,却见关慧心刺的地方是锁眼。
关慧心运足内力于剑刃,以内力隔空将剑转了一圈后,夙梵便看见山石缓缓升起,而脚下也有极细的声响传来——好像有什么东西滑过水流。
声音响了一会儿,又忽而停了,山石也不再上升。
夙梵看见升起的山石底端有一个圆洞。
“禁地就在这下面,我先下去了。”关慧心说着便顺着洞口滑了下去。
如滑过水流的声音又开始响起,夙梵在入口关上之前也跳下去。
通道几乎直下,幽暗漆黑的。
夙梵出了通道,只见底下是一汪水,有三条粗壮的铁链一端锁在一个巨大的球状物上,另一端深深嵌在石壁里。
球状物有一半没入水中,它的顶端发着绿莹莹的光,照亮着石洞。
夙梵凌空翻身,转了方向落在了铁链上,似只是鸿毛轻落,铁链未有晃动。
关慧心此时正站在另一条铁链上,随着铁链轻晃,见此情况细眉微蹙,心想眼前之人武功之高,远远超出她的预料,要多多提防才是。
夙梵环顾四周:原来鹿崖山山体中竟有这么一方怪地。
此地幽暗,但球状物的光亮勉强可以让他大致查看这方地方。
静水,铁链,被铁链锁着的球状物,坑坑洼洼的石壁。
他顺着石壁仰头望去,发现石洞顶端有个奇怪的圆盘。
圆盘分了三层,一层一叠,周围有三个空口,分别对应着球状物的三个与铁链相锁的地方。
“那个东西通向祭台。”关慧心道,“而那个球里的东西便是造成鹿神显灵的原因。”
“这里曾经是矿洞吗?”
关慧心没想到夙梵看出来了,但并未承认,而是道:“这我就不清楚了。”
夙梵并不想和关慧心多做争讨,而是顺着铁链走到了金属球状物那儿。
他靠近后细看,发现球状物外面是铅,里面是奇怪的发光矿石。
铅制球体上方本有个盖子,但是盖子被打开了,看周围的磨损,是被强行打开的,而且打开时间不久。
关慧心此时也已经顺着铁链走到了中间。
“这里面的东西不能用手触摸。”
“有人试过?”
“廖锦奇的弟子一条手臂都被砍了,现在正发着高烧,不知道能不能活下来。”
夙梵听完后忽然道:“这是铸造青芒剑的材料。”
“少侠猜的没错。”关慧心道,“玄石山的青芒剑就是用这种矿石铸的,而且还在外面又镀了层东西。”
她此时已经提高了警觉,觉得眼前这个不知底细的少年人再看下去会知道更多的东西,更多她隐瞒的、不愿意泄露的事。
“少侠,我看我们还是早些将水底的东西毁掉,然后离开这里。”
夙梵也没做推脱。
公输默擅于奇技淫巧,机关怪术,做的东西五花八门的,有用没用的都有,大多数他和九申都试过。
他也好奇,想看一看关慧心所说的装置到底是什么。
“可以。”
关慧心听到夙梵回应后便飞身跃向石壁边,准备将石壁上的火把点燃,拿到水面近处照明。
而夙梵从怀中拿出一个长约三寸、直径近一寸的圆柱体铜制物。
他将右手边那端转了一圈后往左边一推,便有光源从铜制物右端口照了出来。
光亮刚好照到关慧心身边,关慧心先瞧见一大圈光圈,大光圈刚出现就忽然缩小了,随后光圈便移开了。
她转身望去,便见夙梵手中拿着个发光的东西照着水底。
光亮斜照进水里,夙梵看见了水底有一个金属圆盘,圆盘分了八圈,每圈又均匀分成十份,刻着十天干,中间有个锁眼。
这是八关圆盘锁,只要对应好八位密码,再用钥匙打开就好了。
夙梵眼前这个八关圆盘锁已经被打开了,钥匙还在锁眼中。
夙梵看了眼八关圆盘锁上,记下上面的十天干顺序后继续看着水底,光圈慢慢移向周围。
八关圆盘锁的周围并没有什么奇怪的东西,但这水底的石头显然是后来铺上的。
底下埋了东西?
夙梵心中思索着时,关慧心拿着火把跃上了他所在的铁索上。
铁索一晃一晃,夙梵蹲在那里随着铁索晃荡,也不受影响,继续看着水底。
关慧心看着波澜不惊的夙梵,眼中晦暗不明。
然夙梵本人虽然未受影响,但是光影一晃一晃,影响了他看水底。
他又看了一会儿就站起身,跳上另一条铁链,在离中间铅制球状物相等的距离处也有一个八关圆盘锁,上面的十天干顺序和前一个不同。
他记下十天干顺序后又跃到第三根铁链上,同样的地方,同样的八关圆盘锁,不一样的十天干顺序,而且三个锁都被打开了,钥匙都在锁眼中,钥匙上都有鹿角标志。
夙梵停在了最后一根铁链上。
这片水底有一块地方的石头被什么东西砸坏了,露出了底下埋的东西。
八关圆盘锁周围的地底埋着一些青铜管道,外面是青铜,而且只是能确定外面是青铜,他并不能保证里面是什么。
关慧心见夙梵一直独自观察着水底,不免疑心问道:“少侠,你是发现什么了吗?”
“关前辈所说的装置并不是廖锦奇后装的,而是这里本就存在的,只是廖锦奇和周海路将机关打开了。”
关慧心知道夙梵是因为那个被打开的锁猜想出的,她没必要将所有的东西都如实告知,只要让这个人助她毁了周海路和廖锦奇的计划就好。
“不管我说的装置是后装的还是原来就有的,少侠只要毁了该毁的,我自会如实告知少侠想要知道的。”
在关慧心说话间,夙梵又往石壁边走去,看见水底有规律地分布着一些一模一样的凸起的方块。
他一时间没看出它们的制造材料,只觉得方块的质地看上去比较坚硬。
“关前辈这么一说倒是提醒我了。”
夙梵停住脚步,看着离他最近的那个凸起方块,从怀里摸出一枚铜钱。
“我想先问一个问题,关前辈回答后我们再继续商量怎么永远关闭廖锦奇和周海路启动的机关。关前辈意下如何?”
关慧心飞身跃到夙梵一旁,问道:“你想问什么?”
“不知关前辈可否知道,厉掌门死之前曾秘密写过一封信,而这封信在他死后才送到御行衙?”
关慧心面露惊诧,但她很快敛了惊色,不露声色道:“我知道这件事,不过我很好奇,少侠是怎么知道信的事的?”
夙梵没说话,只两指夹着铜钱量了量距离,然后手腕微转,那枚铜钱便划着弧度擦过离夙梵最近的那个凸起方块,打进了石壁里。
铜钱擦过方块的声音刺耳尖锐,并在方块上留下了一道“伤痕”。
“你怎么不说话?”
关慧心有些慌神,情势并不如她所料,或者说一丁点儿也没如她所料,似乎掌控权一开始就握在别人的手中。
“我不需要回答这个的问题,我只是答应帮关前辈毁掉一个机关。”
他将光束对准方块上浅浅的划痕,“这些东西确实不容易毁掉。”
关慧心看着铜钱在凸起方块上留下的痕迹,心想如果出事力敌她一点点胜算都没有,还是该提前想好些对策。
“少侠觉得这些东西是什么?”
夙梵没回答,他将光亮移到了洞顶,问道:“关前辈对这里的机关了解多少?”
“我所了解的并不多,可能还不如少侠看出的多。”
夙梵听出来关慧心的戒备,觉得关慧心实在没必要在这方面隐瞒什么。
“这上面是个接引装置。”夙梵看着洞顶的三层圆盘道,“我曾听闻荆别前辈梦遇鹿神,得鹿神传化,习了一种神功,可唤鹿神显灵于鹿崖山,保鹿崖山年年安康。
“本以为这只是谣传,鹿神显灵也只是一些小把戏,没想到竟是为了练功。”
关慧心满面惊愕:“你怎么会知道这件事?!”
夙梵知道自己猜对了。
“因为这件事有玄石山的人参与。”夙梵道,“玄石山本就是座矿山,而玄石山第一任掌门卓济本是个道士,一直痴迷于奇石的研究,并以奇石炼丹药,修练内功心法,也曾以奇石炼剑……
“他选了在玄石山创立门派就是看中了玄石山是座矿山。
“不过他对矿石的研究并没有取得太大进展,他的门人弟子徒子徒孙们也没有取得什么成功。
“但在一百四十二年前,曾即礼来到鹿崖山,为了与卜世镜的暗中交易,在此处建了暗室,没想到却挖到了奇矿。
“这些矿石的消息被玄石山掌门荆既守所知晓,他便派了荆别来此地揭发曾即礼,还让荆别设了个谎成立了白鹿崖。
“再后来,玄石山成功驻入鹿崖山,挖光了这里的奇矿,并造了这么个地方,用以增长内力。
“荆既守还以这种矿石造了青芒剑,至此玄石山以青芒剑之威力名震江湖。
“而玄石山与白鹿崖交好一百多年,全是因为这里的东西。
“两派遵守约定,共有这些东西,以每年正月十五花灯游会,鹿神显灵为由,掩人耳目。
“而两派掌门则通过祭坛的接引装置,以内力接引球内的东西,修炼内功心法。
“但厉掌门突遭大难,还没来得及亲自任命下一任掌门就已身亡,玄石山掌门廖锦奇乘机来此施压,以白鹿崖门规,掌门之位传给大弟子保了周海路为代掌门。
“而今天周海路将成为正式掌门。
“廖锦奇抓住这次机会,又撺掇周海路与其合谋,抛出的橄榄枝应该是独占这些东西,两人均分。
“周海路为人自不用我多说,关前辈心知肚明,他听信了廖锦奇的话,交出了由白鹿崖掌门保管的三把钥匙,和廖锦奇一起启动了这里的备用机关。
“禁地之事应该是关前辈和邓前辈偷听到了。
“至于关前辈与我们说的事情,有真有假,我们也不必全不知情,关前辈只是为了让我们助你们阻止廖锦奇的计划。
“但若真阻止不了,你们也只能选择听之任之。
“不知晚辈猜的可对?”
关慧心刚开始听到夙梵猜测的事情原委时心中大乱,但此时已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
这人的猜测大致无差,而且他还知道禁地机关的秘密。
是自己轻敌了,才轻易将一些事情说出来,成了别人推测的线索。
又或许一切事情这人本就知道,只是借口了解其它事情,来此生事?或是觊觎……
关慧心细想下来又有些想不通。
“你说的没错。”关慧心自觉自己闷头乱想不如直接试探,“但我想问一句,少侠真的只是猜出来这些的?”
“关前辈不必出言试探,也不需多费心思提防或算计我,这么做只会是杞人忧天。”
夙梵收了手中的凝光管,转向关慧心,继续道:“我来这里只是为了了解与厉掌门被魔教所杀一事有关的一些事情。
“至于白鹿崖禁地或是其它与之有关的事,我并没有什么兴趣去了解。
“我想关前辈在做一些猜想之前大概是忘了一件事情。
“此次之事,是关前辈先找上我的。
“我并没有想到会在白鹿崖遇上关前辈,也并不想参与这件事,是关前辈让我参与了这件事。”
关慧心心中一惊,才发现造成现在这种情势的确实是自己。
但此人行事谨细,滴水不漏,她实在难辨此人是敌是友,一切还是小心为上。
“那你又如何证明你说的是真的?”
“关前辈自然可以不信我,不过我想声明一点,有关禁地的事情我已基本清楚,而我想知道的并不一定要从关前辈这里得知。
“这种情况下,关前辈选择相信我,继续我们的合作才是明智的。”
夙梵说话语气平和,不紧不慢,但关慧心觉得夙梵说的每个字都在逼迫着她。
她如今确实没有更好的选择。
与其在既成事实的地方白费心思和时间,不如先将机关的事情解决。
其它的事,等她出了禁地再做打算也不是不可。
“少侠提醒的是,是我多虑了。”
关慧心想定后也轻松了不少,当下脑海里也有了新的计划。
“少侠看了那么长时间,不知有没有发现什么毁掉这些方块的线索?”
“线索在那三个八关圆盘锁里。”
“那个锁确实是用来开启机关的,但是我已经试过了,它根本关不了机关,而且里面的钥匙既转动不了,也拔不出来。”
“这是因为八关圆盘锁还未被完全打开。”
关慧心不解:“你什么意思?”
夙梵道:“这是个双重机关锁。”
关慧心糊涂了,她实在不明白,为什么机关没完全打开,那廖锦奇和周海路难道不知道吗?还是有其它阴谋?……
而且她也越来越好奇,眼前这人到底是谁,为什么对这里的机关那么熟悉?
或是说,他很熟悉机关构造,所以才认出这里的机关组成。
或是……
关慧心心里很多疑问,可她已经决定不再多问与毁掉机关无关的事,她知道这只是浪费唇舌。
“你怎么确定这是双重机关锁的?”
“像这种接引类的机关,又加了备用机关,大多数是为了借外物蓄积能量,加强接引效果。
“我刚才以铜钱试过那些凸起的方块,撞击摩擦传导来的声音有些异样。
“依我看来,里面是其它材质的东西,而外面这层只是用来保护或防备里面的东西的。
“而那些凸起的方块的摆放位置很有规律,也反映着它们是为了蓄积能量的备用机关。
“但是我刚才仔细观察过方块外表面和它们周围,并没有发现变化痕迹,所以我想这些方块应该一开始就是这个样子分布在这儿的。
“可是八关圆盘锁确实开启了机关……”
夙梵又从怀中摸出一枚铜钱,以赫连达所创“敲山震虎”的掷暗器手法将铜钱掷了出去。
铜钱穿过静水,打在了水底,只听一声轻微的撞击声,后又有回声颤颤。
“这里的地底埋有铜管,我刚才细细听了会儿,铜管里面有东西在流动。
“我有一种猜想,这八关圆盘锁的第一重机关便是用来打开铜管间的相互通道,使铜管中的东西开始流动的。
“而第二重机关,将会以第一重机关开启的东西,借原先机关,打开备用机关。”
最后第二重机关那里关慧心没听懂:“我不太明白,这第二重机关是怎么启动的?”
“第二重机关将会在仪式开始时启动。”
关慧心一下子清醒过来了。
虽然她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引起连环启动的,但是机关运作的大致流程她已经明白了。
当拜神祭祀仪式开始时,周海路和廖锦奇启动祭台的机关,将内力送进接引装置时,会开启石洞顶端的装置。
这是每年都会发生的,但是接下来发生的事便不同了。
八关圆盘锁第一重机关被打开,石洞顶端的装置开启后,将会引发八关圆盘锁第二重机关开启。
第二重机关打开的是备用机关,也就是那些凸起的方块。
然后廖锦奇和周海路将会借用备用机关大幅加强接引效果,用以提升内力。
而且廖锦奇还说什么痴言妄语,说至此天下无敌,甚至可求长生,何必管以后的人。
简直笑话!
关慧心一想到周海路和廖锦奇心里就窝火。
尤其是周海路,心术不正,不自量力,愚蠢又自负……若是武学修为大幅提升,更是要目中无人了,而白鹿崖的名声也迟早会被他毁了的。
白鹿崖很多有资历的人并不同意周海路接任掌门,可是廖锦奇是玄石山掌门,他保着周海路。
他们不能正面和玄石山发生冲突,后果太严重了。
“那我们怎么才能毁掉备用机关?”
“我现在有两种方法供关前辈选择。
“一,放弃这里的东西。二,等。”
关慧心不想放弃这里的东西。
如果她能放弃,早就想个方法将球体里的矿石弄走,将矿石毁掉了。
这样一来干干净净,又怎么还会为这些东西所扰?
此人对此一定心知肚明。
两人这么多次对话下来,这人若不清楚这点她实在要怀疑刚才的对话是不是不存在的,是这里的什么东西让人产生了幻觉……
想到这儿她不禁心里一凉,毛骨悚然。
关慧心望着夙梵,声音冰冷:“你想等什么?”
“等拜神祭祀仪式开始。”
八关圆盘锁的第二重机关在带着从发光矿石中吸收的特殊物质的铜管内液状物的流动引起的牵动下,于特定设计的轮盘转动结束后开启了。
夙梵又听到了如划过水流的声响响起,随着声响一起的,是水底的方块都升了起来。
方块升起后,所有的方块又全部从顶端出现三角形缝隙,慢慢升起三棱体金属物,这些金属物的材质看上去和凸起方块的材质一样。
而在每个升起的三棱体的三边面上,都有一道长条形缺口,从缺口可以看到里面是透明水晶样的东西。
这透明水晶样东西正在慢慢染上金绿色的光亮。
光亮越聚越多,透明水晶样东西很快变成了金绿色水晶样东西,并发着金绿色的光芒,那光芒越来越亮,似是要突破外物阻隔,冲出来一般。
事实上它确实也冲出来了。
就在光亮聚集到一定程度后,只听铅制球状体里有细小的“呲呲”声传出,而且这“呲呲”声在极端时间内变大,声音越来越奇怪,好像魔音般刺耳。
关慧心已经全身紧绷,但夙梵一直没什么动作,只往后退了退。
在铅制球体传出一声不易察觉隐藏在“呲呲”声中的爆炸后,夙梵忽然双掌运了内力向前方送去。
只见内力化作屏障,附在了由铅制球状体、传送内力的金属管道、接引装置组成的封闭体系外。
与此几乎同时的,是一声闷沉的爆炸声。
关慧心只见原本好端端的装置在她眼前瞬间成为齑粉,但铅制球状物还完好立在那儿,只是脚底的铁链传来了微微震动。
齑粉飘飘扬扬,而她的心脏好像被人用鼓在心脏里猛敲,震动着,颤栗着。
她忽然生出一种念想,若不是她身具护体内力,她的心脉一定会被震伤。
就在这短暂的时间,还发生了一件事,那就是金绿色的光芒一并冲破阻隔,一条条光道按着因方块摆放位置而成的已定轨迹连成一片,而且光亮在慢慢变得更亮,也慢慢更偏向于金色。
夙梵覆手以内力将齑粉压在了水面,瞧见了石洞顶端残存的通道已经裂了,也猜到了祭台现在发生了什么状况。
铅制球状物里只剩一些残存的粉末,原先的矿石全部消失了。
这一切都在告诉夙梵,他的猜测是正确的,廖锦奇和周海路被另一个人算计了。
这里有人正等着坐收渔翁之利,而他也该出现了。
关慧心也看见了,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忽然感到很轻松。
也许,没有一些东西会更好?
关慧心很快甩掉脑海里的想法,只剩下不解的困惑。
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和廖锦奇对周海路说的不一样?
就在她感到困惑不解时,却听夙梵对着铅制球状物道:“躲了那么久,这已经到最后关头了,阁下还不打算现身?”
关慧心的心突然“砰砰”直跳,她不知道为什么,但心底里的直觉告诉她,她会难以接受将要发生的事。
随着夙梵的话落,铅制球状物下水流忽然陷了陷,而后便见铅制球状物里有东西往上升起。
圆柱体的东西停止上升后,关慧心只见圆柱体东西的顶端突然飞了出去,有个人影从圆柱体东西里面飞跃而出又飞回,安稳地踩在了圆柱体顶端上,并将那顶端压回了圆柱体上。
灼灼光亮里,关慧心清楚看清了站在圆柱体顶端上那人的脸。
“三师兄!?”
关慧心大惊失色,差点没站稳。
“是我。”
常一均声音淡漠,毫无波澜。
关慧心一时乱了心绪,脑海里一片混乱,直到她看见常一均手中拿着的那个中间有三个黑色圆球的淡金色透明球时才惊醒过来。
“是不是你?是不是你杀了师父!?”关慧心眼里盛着泪,声嘶力竭质问道,“是不是你?!”
“看来你认识这个东西。”常一均道,“厉从望是准备把它交给你,还是交给邓鳞波?……哈,或者交给你们两人?”
“你为了这个东西就杀了师父?!”
关慧心已经气急攻心,她扔了火把就提了真气想要拔剑杀了常一均,却是气滞经脉,逼得她心口剧痛,冷汗直冒,直到吐出一口血。
她刚才已经受了内伤!
关慧心稳着身子,靠着石壁站着,怒目切齿道:“我告诉你常一均,师父从来没说过把它交给我或邓师兄,我只是在师父写信给御行衙时看见他拿出来过……
“呵……你居然就为了这些不着边际的事杀了师父,你简直是畜生不如!
“周海路心怀不正还知道尊师敬友,没想到……没想到你这个白鹿崖的‘仁义大侠’,竟是人面兽心……周海路都比你好上百倍!”
“呵!”常一均不屑地笑了笑,才慢慢道,“如果他是我师父,就不会不顾我性命。”
他看向关慧心:“事已至此,我也没必要和你多说什么,你最好不要再乱动真气,否则,容易死。”
他又看向夙梵:“这位少侠真是了得啊,竟然能承受住这么大的冲击。我常一均向来爱交朋友,不如我们交个朋友?”
夙梵道:“我不缺朋友。”
常一均冷了脸,冷哼一声,便注了内力于手中的金色透明球中,然后向上抛去。
只见里面黑色的小球突然发出金色的光芒。
三个黑色圆球之间出现光束,将它们相连,随之,便见三个小球分别向那三处方块群上方射出光束。
光束到达方块群上方时,瞬间和方块群发生了感应,只见方块群的每条光道上,都有一缕纯金色的光芒飘向三个黑色圆球射出的光束。
光束与金光接合,很快融合。
只见缕缕金光向淡金色透明球中而去,而黑色的球渐渐变成金色。
透明的,金色的……一种奇幻诡异又引人注目的不知名物质。
常一均盘膝而坐,运转内力,他周身内力很快与头顶上的圆球产生了能量融合,而方块群那边的亮光也越来越弱。
关慧心看着无动于衷的夙梵,又看向正在融合能量的常一均,胸中浮出浓烈的怒意。
她忍着身体的疼痛,运了内力将手中的剑掷了出去,但剑触到常一均周身由圆球产生的护体金光时瞬间碎了,直直掉落在水中。
关慧心又吐了一滩血,血喷在了铁链上,更多的融进了水里,她自己也从铁链上跌了下去。
夙梵本来想去扶关慧心,可是关慧心跌下水后很快站了起来,她扶着铁链摇摇欲坠的,但是还是神志清楚,能自己行动。
只见关慧心顺着铁链一步一步走到了八关圆盘锁那里,想拨动转轮却拨不动,便又去拔钥匙。
而这次,钥匙一拔就拔了下来,然后关慧心便看见八关圆盘锁的转轮迅速回转。
在八关圆盘锁的转轮都停止后,关慧心傻眼了。
“第二重机关开启后,只要把钥匙拿下来,八关圆盘锁就关闭了?”关慧心愣愣望着站在不远处的夙梵,忽然嘶声裂肺道,“你刚才为什么不把机关关了?!为什么?!”
夙梵并没有对八关圆盘锁设有自我保护的机关以防机关运行时有人从中破坏多做解释,只心平气和道:“我需要把这里的一切都毁掉,而不是继续留着矿石。”
关慧心却怔愣住,像是得到了什么保证一样,心中的怨气一瞬间消了不少。
“你有把握?”
“请关前辈放心。”
“好!”
关慧心刚说完,便有一道内力往她这边袭来,她躲闪不及,眼看便要被击中,那内力却被另一股内力拦截了。
两股内力在关慧心面前不远处相撞,造成的余波将关慧心往后推去,关慧心抓住铁链才没有跌倒。
尔后又有几道强劲的内力接连袭来,但不是袭向关慧心,而是夙梵。
夙梵出掌相接,那几股内力随着他的手掌移动转着圈儿。
也不知他使了什么,只见原本来势汹涌的内力经过这么一圈转下来,像是半空消散一般,顷间化为乌有。
而此时,三个方块群那缕缕金光已经完全被常一均头顶的圆球吸收了。
常一均这才发现事有变端。
他本自信无人可在他运转内力时伤到他,毕竟这东西的能量或许根本不是人间所有,但是眼前这人为什么可以轻而易举化掉这些神秘的力量?
现下他还需要将外在真气引入体内运转一个大周天才算成功,但刚才听他对关慧心说的话,应该是自信可以毁掉自己将要得到的……
不!不可能!
常一均心中发狠,盘掌聚起内力:一定要一击杀了他!
夙梵知道常一均起了杀心。
“既然常前辈这么着急,不如晚辈帮你一把?”
夙梵说话间也盘掌聚集内力,向常一均头顶的圆球送去。
常一均的招式还未出,便见一团金色的能量光从眼前划过,融进了他周身的能量光芒里。
他心中一惊,想运转内力撤销融合,但已经来不及了。
他只听到头顶一声如玉碎裂的声音,随后只觉一股巨大的能量刹那间聚进他的丹田,然后急剧而上,一瞬间传遍全身。
他身上多处经脉发生爆炸,鲜血很快浸透了他的衣服。
他吐了口血,从空中落到了下方的圆柱体上,又从圆柱体上掉了下来,掉进了水中。
在那飘浮着的淡金色透明圆球爆炸前,夙梵出掌将它击向了石洞顶端接引装置的通道。
圆球化作一道金光,沿着通道冲了出去。
“可以走了。”
刚才的一切像是假的一样,关慧心还在愣神中,直到常一均从水里爬出来。
常一均咳嗽着,咳了许久,他才看向夙梵。
“你到底是谁?”他似是有点神志不清,“你到底是什么人?什么人?……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笑着笑着又吐了血,然后昏了过去。
关慧心冷笑着看着倒在水里的常一均,不顾身上的伤,快步走过去将常一均从水底提了起来。
“别想这么容易死在这儿!师父那儿还等着你谢罪!我一定在师父墓前亲手杀了你!”
夙梵并不想管白鹿崖门派的事,可是关慧心受伤了,他只能帮着关慧心背着昏死过去的常一均出了石洞。
跟着田莎莎上了断崖后,九申便与陆山影和裴顾新会合了。
鹿崖山断崖的祭台九申总算是看到了。
祭台有三层,第一层刻着八卦,第二层分了三等份扇形,每个扇形中按第一行三人,第二行四人……第五行七人的顺序站着二十五人,共七十五人。
第三层祭台则是鹿神石像。
这个鹿神石像和他原先见到的不一样。
这个鹿神石像由三个相同的鹿神石像组成,且和他在路口看到的那个石像一个样,但这三个鹿神石像并没有后半身,取而代之的是个圆台。
从断崖向山下望去,只见三条花灯道正对着三个鹿神石像,而西北方的花灯道方向,正是直通来鹿崖镇时他在路口看到的那个石像的方向。
此时的断崖上已经站满了白鹿崖的人和鹿崖镇的许多人。
九申向邓鳞波大致交代了下情况,便带着陆曦安静站在一旁。
邓鳞波本准备今日若真出了什么控制不了、危及白鹿崖的状况,就将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诉将要到白鹿崖来的御行衙参宿大师,让参宿主持这里的一切事宜。
可他见给他信物的人对他另一个同伴好像非常放心,自己也莫名放心了许多。
夜色慢慢降临,酉时已至。花灯道的灯火已经全部点亮,断崖也是灯火通明。
九申带着陆曦站在陆山影和裴顾新后面,陆山影站在邓鳞波旁边。
站在祭台第二层的人开始念叨着奇怪的咒语,断崖所有人都开始以各自的方式默默祈祷。
与此同时,有一群手执鼓岭、穿着色彩纷杂的祭袍、跳着奇怪的舞步的人绕着祭台转,一边转一边跳,一边跳一边哼着听不清的调调。
九申这时是明白所有人都要戴面具参加花灯游会的习俗是怎么来的了。
在几番敬拜后,总算进入了正题。
只见穿着黑白祭袍的周海路飞身跃进鹿神石像的圆台上,盘膝而坐,将内力运转于外。
一会儿,鹿神石像便慢慢浮现淡淡的金色光彩,真如鹿神显灵般,而周海路周身也显出浅淡的金光。
在耀眼的火光下,似是有鹿神的元灵附在石像上,注视着所有人一样。
断崖上的所有人皆坐了下来,九申心想这鹿神石像里面一定有古怪,也盘膝而坐。
他看着周海路在那儿装神弄鬼,总觉得事情好像很奇怪,而且很不对劲。
邓鳞波也觉得有些不对劲,这情况和每年鹿神显灵一样。
果然,在九申看得厌烦了的时候,忽然一声闷沉的炸响从山体中直冲而上,鹿神石像和周海路身上的金光顷间散失在空气中,周海路也吐了血。
所有人都看向祭台,人群中开始了窃窃私语,窃窃私语很快演变成骚乱,接而成了恐慌,恐慌后,祈祷声不断。
“鹿神啊,鹿神啊,请您饶恕我们吧……”
“请鹿神恕罪啊……”
周海路也不知情况,这和廖锦奇说的不一样,怎么回事?!
他很想跑到机关下质问廖锦奇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可是刚才有些人在下面说是因为他不配当掌门,才引得鹿神发怒,他只能硬撑着继续盘膝运转内力,以自身内力来撑着鹿神显灵的假象。
可是鹿神石像只隐隐有些光亮。
邓鳞波和九申觉得是夙梵和关慧心两人成功了。
祭台下,机关室里的廖锦奇情况比周海路更差。
白鹿崖祭台的接引装置需要两个人来启动,一人传输内力,一人接引能量,然后引导内力和能量形成循环流动。
廖锦奇是接引能量的那个。
刚才突然袭来一阵强大的能量波动,直接打进他的身体里,而且他还在运功接引能量,更是雪上加霜,没当场毙命算他运气好,提前给自己吃了颗强化筋骨的丹药,不然……
廖锦奇强撑着重新坐好,给自己又服了好几颗疗伤丹药,慢慢运转真气,以此促进丹药快些发挥作用。
断崖上的情况依旧没有多大改变,一群人嘈嘈杂杂。
过了好一会儿,就在周海路撑不住时,忽有一道金光穿过周海路身体,将周海路带着飘了些距离,金光又直冲天上,好似上了九霄天宫。
与此同时,只见白鹿崖石像似有鹿神元灵出窍。
九申见到三头发光的、透明的鹿从鹿神石像冲了出来,冲出了断崖,沿着花灯道一路而下。
有金光留在它们路过的地方,但很快消散在空气里。
“金鹿啊!是金色的鹿!”
“鹿神位列神仙了!”
不知谁叫了出来,将因为金鹿显灵而鸦雀无声的断崖拉回了人声鼎沸。
“第一次见到金色的鹿。”陆山影向九申解释道,“以前只有在火光照耀下才能感觉带着金色光晕。”
九申大致明白了鹿神显灵的情况了。
那些跑出去的只是某种能量以特殊的形态释放了出去,造成了假象,它们最后会消失在三尊鹿神石像那儿。
周海路此时感觉全身都充满了力量,便双掌运了内力调息,调息后竟发现自己的内伤痊愈了,内力好像也比之前充沛了许多。
机关室里的廖锦奇虽然没有痊愈,但内伤也好了许多。
周海路调息完后,邓鳞波施了轻功飞到了鹿神祭台上。
他向众人拱了拱手,朗声道:“虽然白鹿神因功德积满已位列仙班,离开了鹿崖山,但是它的仙位就在我们鹿崖山上的天宫。
“我相信,以鹿神的正德之心,一定还会继续庇佑我们鹿崖山的!”
邓鳞波很会调动众人情绪,而且他在白鹿崖很受人尊敬信任,他这一说完,就有人领头和声,人群很快就情绪激昂了起来。
拜神祭祀的仪式在喧闹中结束了,九申准备从断崖正北开始,走北面路找夙梵,没遇到就在山下等。
但是他刚下断崖,就遇到了夙梵,关慧心,昏迷的某个人,还有参宿。
夙梵也刚遇到参宿。
“这两位是我的朋友。”
参宿未多介绍,让关慧心产生了夙梵和九申是参宿请来帮忙的错觉。
不过她事后想来,又有诸多疑惑,但因为参宿认识二人,也没再细究此事。
参宿将一封信交给关慧心:“这就是厉掌门传给我的信。”
关慧心接过信,心中沉甸甸的,也没打开。
参宿问夙梵道:“事情如何?”
夙梵道:“解决了。”
参宿点点头,又对关慧心道:“那我们便告辞了。”
关慧心道:“大师慢走。”
夙梵和九申跟着参宿从一条偏僻的路下了鹿崖山。
四下无人时,参宿道:
“很久很久以前,白鹿崖是座火山,地底深处有不知名的神秘物质随着火山喷发来到了地面。
“这些神秘物质虽然只有少数,但威力巨大。
“它们沉淀在矿石中,随着千年的地貌变化,留在了鹿崖山山体中。
“曾即礼发现了这些矿石,荆别和荆既守占有了这些矿石,还制造了接引装置。
“但是这件事被南明核舟司的牧寻得知,他知道玄石山一直研究奇石丹药,而且他很熟悉能量机关的事,便对此产生了怀疑,派了他的弟子庆化距来查探。
“庆化距成功从廖锦奇那里套出了话。
“玄石山和白鹿崖都会将一种名为化石大法的内功心法传给每任掌门,以此来借用矿石中的能量提升内力。
“而接引装置也需要需两人配合才能运转矿石里藏着的神秘能量。
“庆化距本想利诱厉从望,但没成功,而且还被厉从望夺走了牧寻制造的、可以蓄积能量的黑能石。
“他没劝动厉从望,便以一种从金石类物质中提炼出的丹药胁迫了常一均。
“这种丹药对人的损伤是持续不断的,而人最后会受尽折磨而死。
“庆化距告诉常一均,只有将白鹿崖禁地的神秘能量转移进厉从望手中的黑能石里,并用它来练功,才能解除丹药毒害,并且能大幅提高内力。
“但厉从望并没有因为常一均将会死而答应这件事。
“而后,厉从望便写了信给我。
“再然后,常一均杀了厉从望,拿走了黑能石,并伪装成魔教杀人。
“而庆化距先诱导廖锦奇,联合周海路,进入白鹿崖禁地,打开了备用机关,后又让常一均黄雀在后。
“接下来的事情你们也知道了。”
夙梵和九申点点头。
参宿突然问夙梵道:“你有没有身体不适?”
“没有。”夙梵本就觉得奇怪,既然参宿问了,他也趁机问好了,“那个神秘的光是什么?”
“和混沌有关的一样东西。”
夙梵不知说什么好。
“怪不得是你过来的。”九申很适时地接过话,“他这……没事吧?”
“没事,对他没有坏处。”
白鹿崖所发生的事的话题到此结束,之后,参宿一路上只问了许多家长里短的事。
三人分别时,参宿还送了一人一包零食。
白鹿崖的事后,裴顾新觉得自己的心情愉悦了许多。
陆曦虽然还没彻底摆脱孤僻和自卑的性格,但已经和夙梵、九申玩得很好了,三人整天混在一起,他也就不用为陆曦而受陆山影威胁了。
果然还是年轻人一起比较玩得开,虽然夙梵和九申性格比他们年纪要成熟的多,但还是少年。
少年人就该意气风发,死气沉沉的像什么话。
只不过陆山影每次见到他都是愁眉苦脸苦大仇深的,好像他做了什么对不起陆山影的事一样。
其实裴顾新也知道陆山影这是担心夙梵和九申给陆曦灌输奇怪的想法,若真如此,以后陆山影是真的斗不过陆曦了。
这段时间,白鹿崖又发生了一件事:常一均中毒身亡了。
白鹿崖的人又开始忙着找毒死常一均的幕后黑手。
关慧心来陆府问过夙梵还在不在这里,陆山影推说夙梵和九申已经离开了这里,关慧心就没再来过。
除了九申怂恿陆曦偶尔的恶作剧,陆府中一切都还平静。
这种悠闲的日子一直持续到正月二十五。
这天,裴顾新收到了一封信,是陆山影带来的。
“老板派人送来的。”
陆山影说的老板自然是沈闲。
裴顾新打开信封,三张信中密密麻麻的字,写了许多事。
陆山影望着看完信后就愁眉不展的裴顾新,知道一定发生了大事。
“出什么事了?”
裴顾新将信重又装回信封,递给陆山影:“魏司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