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黑倾,繁星天满。
青塔中心广场的绿藤钟楼上。
匆匆拜离小妹,夏旦就被塞柴带着一路小心翼翼地避开巡逻视线、从家里赶来并攀爬上了这座外下镶着时钟、内上挂了悬钟的钟塔顶间。
四下望去,这间悬置挂钟的阁楼由四个石柱撑起了一个蓝绿边的圆拱穹窿顶,只是无论是这青绿色挂钟还是四边柱子都被刻上了新旧不一、大小不等、歪扭字迹的名字及涂鸦似的符号。
走近悬钟旁,夏旦也看到了加加米,她双手抱臂,正背倚在一方墙柱下,那原本微合的清眸也随着人来缓缓睁开。
两人现视一眼,都微微颌首,夏旦也似乎从记忆中大概明悟出了被架过来的缘由。
“唔,到齐了...”倒八短眉半挑,塞柴右掌轻拍了下夏旦的肩头,嬉笑打趣道:“喂喂,你这家伙,可不要不好意思呀!”
视线微瞥,他似乎回忆道,“每看到加加米身后石柱的画圈,还有悬钟的左下角时...”
夏旦从声而寻,很轻易就找到了上面三人紧连涂鸦似的姓名,那痕迹似乎有些年份了。
此时,加加米也踱步走到了悬钟边,她的面前,正是当初三人“预留”下刻名地。
“我们可是打小就说好的,谁先进入正式级,就跑过来刻名!”
“上次加加米晋级,还一直没刻呢...”
“就想等着你咯。”
听闻,夏旦已经意会,就随塞柴一左一右走到加加米身后。
紧接,少女提步向前。
铮!
没有言语,冷峻拔出绑在大腿旁的小匕首,加加米在塞柴名字右边,有意再空出一处后,就持刃在这口大钟上“铿铿”划响,刻落自己的名与姓。
一笔一划,沉稳流畅。
夏旦也借机打量了下钟体上的留名,字迹有深有浅、有久有新,其中十分久远、字体近乎模糊的是位名叫“阿图鲁”的先辈,上面还有加加米的父亲。
如今,在场的三人,效仿的是骑士王敲钟铭字之事。
小镇一般都是禁止的,可抑制不了大家的“热情”。
无不是突破正式后,凭借气力悄悄跑来刻落的。
“试试?!”加加米右手摁在新刻的姓名上。
“嗯?!”
哒!手臂一挥,夏旦右掌飞快接住了加加米抛过来的匕首。
“哈哈,来吧!”抱着双臂,塞柴爽朗一笑,“凭你的实力早就能落字了。”
“可别忘了,咱们小时候的约定,得要共同向着‘圣耀军’、朝着‘圣池城’、追着‘骑士王’一起前行的!”
说着,塞柴顿了顿,也提掌按在了自己的名字上,他声音一扬:“因为我们‘青塔三杰’啊——
“可是要追逐骑士王的呀!”
鼻尖轻轻一哼,在前方一左一右两位伙伴的注视下,夏旦抬头挺胸,也毅然走到了悬钟之前。
手持着匕首重重划下,他就在塞柴和加加米的名字中间飞快落刃。
三个呼吸不到,夏旦右掌也径直按在了还有些烫热的姓名上。
此刻,三个人和三只右掌尽数摁贴在钟壁...
各个催动脉气从心脏一路涌入手臂...
旋即驱臂一振,三处钟壁陡然微陷。
同时三人齐喝:
“夜鸣吧!”
咚!
不是吧?
三人闻声脸色一变。
脚步陡然后撤,神色不喜反忧。
什么鬼,这点力道,怎么还被震响了?!
...
“嗯?!”
“什么情况?”
“好像是钟塔传来的?”
“嘿,又不知是哪个小混蛋半夜敲钟咯。”
“哈哈,真是勇气可嘉,每年这个时段,可都让我年轻不少。”
入夜的小镇中,不少未入眠的居民相视闹骂,这也自然引来了在夜间巡视一方的治安队。
只见一队七、八人的治安员动作迅速地赶到了钟楼下,各个披甲持矛、神色严峻,为首一人更是脸色沉厉,他杵剑站在了钟楼铁门下,昂了昂首。
“开门!”挥了挥手,哈尔语气有些不虞,“我倒要看看,是哪家的小鬼又想打扫全镇了?!”
“是,哈尔副官!”成员们嘿嘿一笑,就有人麻利上前掏钥开锁。
紧闻“哐当”一声,铁门就被打开。
“留四个,其余人,跟我走!”
吩咐着,哈尔就带头冲了上去。
...
噔!
“快走!”
“——大蓄力!”
塞柴低喝间,双臂肌肉鼓动,两手互托作势上抛,在夏旦掠身前脚刚一踩下,就被塞柴驱掌掷出,紧接身形就巧妙融入了夜色,整个人也同展翅扑食的鸟儿般,划落在远方的屋顶上。
飒飒!微微一滚,刚卸掉劲力,夏旦就与最先抛走的加加米共同躲在了屋檐阴影下,躲避来自钟楼的视线。
“塞柴没事的吧?”胸膛如同吹鼓风般起伏,夏旦背靠着侧壁,侧头询问。
“嗯!”微吐着香热气息,加米先点了点头,却又摇了摇头。
这让夏旦听得有些雨里雾里的。
为了避免被治安队抓个正着,塞柴率先将两人挥臂送走,如今却孤身留在了塔上。
“哈哈,犯错了总要有人承担的。”望着两人飞快隐没的身影,塞柴拍了拍胸脯,紧接转身看向楼梯口来人,喃喃自语:“作为你们的大哥,我塞柴自是当仁不...嗯?!”
我去,完蛋,怎么是他?!
脸色一垮,塞柴没想到领头者竟是整支治安队最严厉的哈尔。
咕噜两声,塞柴喉结滚动了几下,思绪百转间,他打算挣扎下,比如执行贼喊抓贼之戏,来个转身、屈膝、轻跃,直接跑到了台阁边,台词就喊:
‘小子别跑!’‘快快,赶紧追上抓住他!’等祸水东引之言。
然而真面对面大眼对小眼与治安队对视时,塞柴的身体却宕机在了当场。
“喂喂,哈尔副官,你们这是什么眼神?”在众人质疑的眼神中,待反应过来后,塞柴立即跳脚,八字短眉怒竖,“欺人太甚,不会以为是我白旋风干的吧?”
“这可是天大的冤枉呀!我也是听到钟响才跑来逮人的!”
“好吧好,实在不行就抓...”
就在塞柴想要坦白时,远方屋檐上出来“沙沙”异响,以及一道模糊的人形阴影,渐行渐远。
“咦?副官,那还真有人啊?”治安队员瞪眼声呼。
本想环视下铁钟,听闻哈尔脸色一怔,转头喊道:
“你小子,也跟我们一起走。”
“没问题。”扬言中,塞柴更是一马当先地冲了下去。
“为了小镇,今日我白旋风就身先士卒!”
旋即台阁也空无一人了。
十秒后。
“啧啧,真是...”
一道身影从钟楼穹窿顶上缓缓滑落,左顾右盼,如同一头悄然潜入别院的野猫。
拍了拍手,来人走近悬钟,用那深邃沧桑的目光打量四下,直至视线落在斑斓钟壁还算崭新的字与印上时,身体就像被石化了般,伫立不移,似乎又在享受着家乡轻柔的夜风。
许久,他嘴角微微咧开,右手娴熟地握压了下悬在腰间的配刀,左手则轻摁了下前额的帽檐,风从其发梢拂过。
目光也逐渐定格在了钟壁上方遗留下的三道老旧磨损的文字上。
“呵...三个有意思的小鬼!”
“你也觉得是吧?”
“伙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