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拒绝。”
平平淡淡的三个字一出,昌言月困惑地歪头,“为何?”
“因为我不乐意。”
夏玖被昌言月捧住了脸颊,只能被迫仰头看着她,明明是处于下风的姿态,可神色自若,眸光流转间一股谁也不服的莽撞与不驯。
鬼国人渴求死亡,这又与她有什么关系?
她才不愿意背上这么多条命。
昌言月忽地笑了,“这可由不得你。”
夏玖就等着她还能说些什么。
“你可知我为何放任人族在我的领土上乱来?”昌言月双手一松,放过了夏玖,笑意盈盈坐在她面前的桌案上。
不必夏玖回答,她自己便道出了答案,“圣宫从一开始就是奔着将鬼国斩草除根来的,就连宗门和世家都不过是个添头。”
“建木早已与此地灵脉相融合,而一旦这株神木枯死,灵脉也不可避免受到牵连。”
“到时候——”
昌言月夹着烟杆,慢悠悠划过宫殿之外整座广袤而荒芜的王城,轻柔地、仿佛事不关己般说道:“此地将无人生还。”
夏玖瞳孔一缩。
昌言月笑得更欢了,她几乎是畅快而放肆地大笑,满身金饰摇摇晃晃,华丽雍容的红妆被晕开,衣袍与长发乱作一团。
她擦了擦笑出的眼泪,气息微喘,恍惚迷离的嗓音似带着醉意,仿佛迷雾遍生的海上响起的一首神秘歌谣。
“选吧。”她低声诱哄着。
“是我们得到梦寐以求的长眠,还是拉上众多无辜之人和我们一同上路。”
“建木枯萎,我们虽不能羽化,化作灵气重归于天地,但也会随神木从此消失于世间。”
“所以无论你怎么选,我们的夙愿都会在今日达成!”
昌言月亲昵地环绕着夏玖的脖颈,两条手臂宛如绞紧猎物的毒蛇,又像攀附于巨木的寄生藤蔓。
艳丽而恶毒。
是一株盛开在腐骨之地的毒花。
引导子民羽化一直是她这个王的职责,可建木失去通天之能,她也有心无力。
因此她放任了一切。
刻意隐瞒圣宫对建木做的手脚,任由五宗八姓一无所觉踏入陷阱当中。
人族的斗争与他们无关,他们不是参与者,同样并非旁观者,而是一件历史的遗物。
万年前早该死去的他们遗留至今。
现在,她终于能拾起王的桂冠,带领子民回到他们应当归去的地方——
永恒的长眠。
她本以为被圣宫覆灭已是别无选择之下最好的结果。
可为他们所供奉的建木,他们的起源、庇护与归所,即便到了最后仍在慷慨地给予。
它给他们带来了一个惊喜。
一个全新的,只在梦回往昔时才能想到的可能——
“我该怎么做?”
沉默了很久,也或许没那么久,夏玖才冷静地问道。
二选一的题,要么鬼国人羽化,要么她和鬼国一起陪葬。
她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被威胁到了。
因为此地不只有她,还有千千万万鬼国居民和宗门修士。
好气哦!
昌言月对她的回答毫不意外,漫长岁月带给她的阅历,让她能轻易抓住夏玖的弱点。
这是个不愿牵累他人的人。
若只威胁她一个,说不准逼急了就鱼死网破。
但放在天平上的搭上了其他人,夏玖就会轻易地妥协。
“建木告诉我,你能让它再度通天。”
昌言月抚上夏玖的面庞,指腹轻柔擦过她的眼角,“具体该如何,你自己应当心里有数。”
“请为了建木,举行一场祭祀吧。”
请予他们一场盛大的落幕。
“事情就是这样。”
出了王宫,夏玖将前因后果悉数告知了沈如渊,连带着洛千荒也听到了。
她仍有些愤愤,“要是我不按她说的做,鬼国这么多人都得一起完蛋!”
这女人怎能如此狠心!
沈如渊听罢没什么太多感想,“那你会吗?”
“会什么?”
“为了不让鬼国之主如愿,弃所有人于不顾。”
“怎么可能?”夏玖满脸惊诧,“我像这样的人吗?”
沈如渊唇角微不可查扬起一丝弧度,“所以鬼国之主虽给出两个选择,却从来没想过第二个结果。”
夏玖一腔怒气还真消了些,抿了抿唇,眼见建木衰败的进程过半,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于是不再说什么,和大师兄赶往了祭坛。
通常情况下,一场祭祀仪式需经历繁琐的准备工作。
可现在情况紧急,鬼国的毁灭倒计时随着建木一点点缩减,夏玖深吸一口气,打算直接开工干活。
她脚才刚踏上祭台,就听到洛千荒说了句,“别动。”
语气凌厉,可不是平时插科打诨的态度。
夏玖立刻僵住,恰巧沈如渊也在此时以长剑挡在她身前,戒备地看向前方。
只见祭坛中央,建木粗壮的檀紫色树干背后,有一人缓缓走了出来。
打扮妖艳,宝蓝色缀着各种装饰的衣裳领口大开,露出精壮的胸膛和深色的肌肤,上面纹着具有异族风情的彩绘,漆黑微卷的长发随意搭在肩膀,面容英俊,眼型狭长而略显妖异。
最令人瞩目的,还是他双臂各缠着一条毒蛇,两边耳朵上也挂着两条,左耳为青,右耳为赤,不去细看只以为是某种耳饰。
有那两条标志性的毒蛇在,此人身份呼之欲出——
圣宫地支之一,大芒骆。
大事不妙。
夏玖心想,有地支在场,她的祭祀仪式该怎么完成?
大师兄和她加在一起只怕都不够这人打的。
正当她脑内疯狂思考着对策,肩膀上忽然一轻。
陶猪的外壳破裂,顶着圣宫之人的注视,洛千荒肆无忌惮现出了真身。
红衣炽烈,眉心一抹繁复金印。
大芒骆本悠闲而戏谑的目光霎时凝住,眼睛圆睁,类蛇的竖瞳收缩成一线,“你还没死,命可真大。”
语气不无惋惜。
洛千荒冷笑,“放心,至少你死之前我还得活着,以后说不准还能给你扫扫墓。”
二人互不相让的对视间,已有杀意在悄然蛰伏。
夏玖悄声问,“不会有事吧?”
一来洛千荒重伤,二来他行踪暴露。
洛千荒只道:“我有些疑惑需要他单独解答,现在不抓住机会,只怕以后就难了。”
他右手虚握,金色剑意于掌心瞬间成型。
下一刻,周遭空间如水纹波动,二人的身影已然消失。
也意味着夏玖和沈如渊暂时安全了。
夏玖拜托大师兄替她警戒四周,顺带借了点灵力以防不时之需,谁叫她还是个刚突破的练气期小菜鸡。
她再次深呼吸,才酝酿好架势,还没开始的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