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六月初九这天,顾今安在万花楼现身。
思雪信守承诺,当真给萧凌递了消息,并且是正大光明用了阿无来请。
许是这几人行事过于磊落,缃缃就没再改了装束,而是换回了自己的衣裳,戴了幕篱。她一时还有些不清楚这事儿要怎么办。
原本是想着等人现身,将人扣下,她想问的都是机密,顾今安怎么可能会说。
可眼下被萧凌和思雪搞成了这幅局面,再来硬的,缃缃都觉得臊得慌。
可臊得慌归臊得慌,缃缃还是叮嘱默夭默伤,在她没发话之前,无论如何不能让顾今安走了。
最起码在她们离开万花楼之前,顾今安不能出这个门。
必要时刻,杀了顾今安也不无不可。
此等人物,不至于引起战火,可也能让北厉皇帝失了左膀右臂。
绣衣阁这种专理情报的场所,也够乱一阵子顾不上南朝那头了。
等跟着阿无来到思雪院子里的一处方亭之中,缃缃远远就瞧见了那梳着垂髻,着了海青色袍子的男子。
再坐落,哪怕隔着幕篱瞧不真切,观顾今安都如玉山上行,光映照人。
一个专门做暗地里勾当的阁主,却是这么个人。
缃缃不免讽刺北厉人好像惯会做这表里不一之事。
“顾大人,这就是我和你说的妙人。”思雪说着又看向缃缃:“这是公子的妹妹。”
顾今安面上温和,说出的话却惊人:“二位想必就是宣王与安宁公主吧。”
萧凌把刚想称兄道弟的手放了下来,有些尴尬。
缃缃这头,却是终从这两日被自己二哥造成的莫名混乱里,抽离了一些:“顾大人是特地得了信儿来此见我们的吗?还是说思雪姑娘本就是顾大人的探子之一。”说着,纤纤十指撩开了遮挡面容的轻纱,露出一张傲视寒霜的面容来。
顾今安本就是北厉皇族支脉,见过世面。论美人,艳烈如六公主顾清梨,浓淡相宜如思雪,或风情万种,他见过不少。可如此骄傲,冷不似冰,温不若玉的面容,他也是头一遭见。
“公主多思,此事与思雪无关。不过我确实是得了你们入了都城的消息,来此碰碰运气。”
“不巧,我们来万花楼也是碰碰运气。”
“六公主在哪?”
“顾大人若愿告知我想知晓的事儿,六公主的去处我自然会说。”
“你想知道什么?”
“顾阁主。”
顾今安笑了,这笑里无旁的讥讽和让人不适的意味,湛若神君。
“你拿六公主来换,你想要的东西我给你。你和宣王的消息我也会瞒下。”
“用什么信你,我怎知你是不是想来个瓮中捉鳖。”缃缃弯了嘴角,从袖口里掏出那枚又从顾清梨身上拿回来的令牌和解药:“这两样东西都可以给你,算是我的诚意。至于顾大人的诚意,不如先说说这些年绣衣阁都在南朝做了些什么。”
“可。”
因这片刻谈话,缃缃立马放弃了要杀顾今安的念头。他与六公主之间怕是有些故事,看这苗头,只要顾清梨还在她手上,顾今安就可算做友军。
且缃缃本来找他的目的也就是想要知晓这些,没指望知道更多。
等回了南朝有所防范,区区绣衣阁何惧。
那些探子又何惧。
拿到顾今安手书的一个时辰之后,缃缃扮作书童在默夭的护送之下离开了万花楼。
至于萧凌还在劝说着思雪同他一起。
败家子儿的行径没什么好说,缃缃只留了默伤保护他。
其实缃缃刚进燕城之时,就寻了街头无赖,用他们的名义买下了处院落。万花楼不过是为了碰上顾今安才会去,接下来收拾行装今夜就得动身。
眼下绣衣阁既然已经得了她们在都城的消息,顾丞玉的人应该,不,可能眼下就已经在全城搜索他们的下落。
再不走,怕是走不掉了。
等到戌时,萧凌还真将思雪从万花楼带了出来。换了一身儿丫头打扮,缩在萧凌怀里从马上下来之时真不大眼儿。
缃缃对多带个人并不赞同,但思雪算是帮了她忙,为了还这份人情,缃缃也就自愿担起了这份责任。
“什么时候走?”
“天亮再说。”
“那今夜就在这处院落睡?”萧凌看着实在是破败的院子挺嫌弃。
缃缃嗯了一声:“这处算是贱地,想来是安全些,就在这等天亮。城门一开,我们就走。”
“好。”萧凌说着侧身朝思雪道:“委屈姑娘了,等到了边疆,我让手下给你寻两个丫鬟,姑娘便可自行离去。从此天高海阔,哪里都能去得。”
那双懵懂的眼里生了几分烟火气,思雪有些怕,心里又高兴:“我想先去南朝看看,听闻南朝文人墨客良多,我自小在北厉长大,还不知南朝音律书画如何。”
“这也好。”
缃缃没再在两人面前待,那思雪姑娘眼里分明有了几分情意,暧昧从生。
也不知说想去南朝当真为了所爱之事,还是为了她这哥哥萧凌。
总之,也就这一回,下次再办什么事儿,缃缃绝不要与萧凌一起。
这夜缃缃睡得极浅,天刚擦亮便起身洗漱,理好行装带好幕篱。
而萧凌书生打扮,思雪成了丫鬟。
几人弃了醒目的马匹,改用马车,出了破落院子天又亮了一些。
一行人顺利出都城,缃缃心头的重石才算放下一半。
这一日白天也算安全度过,夜里没停在驿站,而是寻了处山上的寺庙借住。
佛门清净地,缃缃卸了钗环,愁思也被木鱼诵经之声安抚,沉沉睡了过去。
子时,山风大起。
一路兵马将孤寺包围,人数比上回在镇子上更多。
且这回有一人并未蒙面,行马在首处。
“主子,已安排妥当。”
“嗯,吹了号角。”
山雨欲来风满楼,夜星也暗,似要被云遮蔽,或是陨落。
佛门一开,霎时四周亮起火把,将山中黑暗扫去。
默夭默伤换回了原本装束,银色面具在火光撩动之下泛了金色。
在她二人身后,则是未束发髻青丝尽散,甚至连睡袍都未换只披了件斗篷的安宁公主。
缃缃也看到了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