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玄默所在的一营,不知为何被安排在了队伍的最前方。
而蒋栋和直属营一起坐镇队伍最后方。
一路上,虎豹骑的井然有序的行进,也是让他大开眼界。
原来这世界上,真的有军队可以做到令行禁止,默契到所有人的动作都是几乎一致,沉默到一路行军甚至都不会有半点抱怨声想起。
他以前一直以为,这只是理想状态的军队,但北凉军却用行动告诉了他,这是可以做到的。
————
大宋王朝,虎噬军大营内。
楚青玄,或者说是黄惠和,又在与一名老者对弈。
不过他的棋力明显要不如,五十手之后,便开始陷入了长考。
他执的是黑子,本来占有先行优势,但现在看情况,甚至却有着被对手屠大龙的风险。
对面的老者,也就是他的爷爷黄远昇,眼睛盯着棋盘,淡淡地道:“殿下啊,关于调查潜龙的事,有下落了吗?”
他口中的潜龙,正是大楚王朝真正的太子,也就是现在身在虎豹骑大营的楚玄默。
黄惠和苦笑道,“爷爷,以我们的力量,想要在大楚境内找到一个人,实在是太难了,连楚建安都还没找到潜龙,我们恐怕………”
黄远昇眉头紧皱:“如果找不到潜龙的话,我们哪怕是带人杀进了大楚,也根本无济于事。”
“爷爷,这不还有我吗?”黄惠和有些勉强地道。
“你毕竟不是真正的………”说到这,黄远昇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赶紧停下了话头。
英俊少年在思考再三后,投子认负,败局已定,再坚持也已经没什么意义了,还不如爽快认输。
他抬起头,有些勉强地笑道:“看来离战胜爷爷还差的远呢”。
老人紧盯着黄惠和,忽然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他突然想起了黄惠和今天对自己的称呼,是两人真实身份的“爷爷”,而不是平常用以掩饰身份的“黄尚书”。
一瞬间,老人冷汗直冒,连忙就要走出军帐,查看周围有无其他人。
但还没等他走出去,孙天行的身影已经出现在军帐门前。
他尖声尖气地道:“黄尚书这是打算走哪去啊?”
老人脸色大变。
少年却是神色如常,转头对着孙天行微笑道:“孙貂寺可不能吓到我爷爷啊”。
孙天行微微躬身:“是奴才唐突了”。
老人一瞬间只觉得五雷轰顶,怎么会这样?
他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指着这个无比熟悉,却又无比陌生的孙子,他的声音有些颤抖,“你………”
少年声音低沉地道:“爷爷,一切就是您想的那样,我不想在当这个狗屁的假太子了,我要做真太子”。
“我,我打死你个畜牲”,老人似乎一下子清醒了过来,毫不犹豫地抓起了旁边的椅子就朝着黄惠和砸了过去。
但年老体弱的他,怎么可能是黄惠和的对手。
少年随意一伸手,便接住了砸过来的椅子。
少年也并没有再做什么,只是紧紧盯着老人:“爷爷,能否听我说两句话”。
“你,你个卖主求荣,道貌岸然的畜牲,十几年圣贤书,都被你读到狗身上去了吧,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气得面红耳赤的老人,哪里听得下少年的话,直接松开了椅子,冲上去就要打黄惠和。
黄惠和没有还手,只是任由老人的拳脚落在自己身上。
孙天行则是笑眯眯地在一旁看戏。
老人一顿拳脚猛砸后,发现无法伤到少年分毫,便猛然拔出了旁边的长剑,直直朝着少年刺了过去。
这一回,黄惠和选择了反抗。
双指将长剑夹在手中,并猛然向前一推。
手无缚鸡之力的老人顿时被推到在地,看着双眼逐渐通红起来的少年,老人有些茫然。
黄惠和再也无法压制自己的怒火,他朝着老人怒吼道:
“你告诉我凭什么,凭什么你可以说我是畜牲,说我是卖主求荣?凭什么我要化妆成他的样子,替楚青玄那个废物去死?”
黄惠和一把撕下脸上的面皮,他身影颤抖地道:“我才是你的孙子,你的亲孙子………”
老人似乎被黄惠和这个样子吓到了,他张了张嘴,怔怔无言。
少年的声音中,也逐渐带上了一丝哭腔,“从小,您就对我严厉要求,告诉我要读圣贤书,要忠君爱国,要做一个铮铮铁骨的谏臣,要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但你从来没想过,我到底想要什么?我想要的,只是好好的活着啊,我失去了父母,是您把我养大的,但您想没想过,也是您把我害死的。”
说到这,黄惠和的声音又变的疯狂起来。
“楚建安篡位,这是他们楚家的事,关我们黄家何事啊?可你非要与楚建安作对,导致我们全家仓皇出逃,最后只有我们两人活着”。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还能接受,可是,凭什么,我要替楚青玄那个废物去死?我也是人啊,我的命不是命吗?”
“上天垂怜,我又活了下来,这难道不是天意吗?可能您并不知道,从那时起,我就决定要做真正的大楚太子了,假的,那又怎么样?只要您不说,我就是真正的楚青玄”。
说到这,黄惠和声音开始变得热切了起来。
“您知道吗?陛下他已经答应了我,只要我能灭了楚建安,大楚皇帝的位置就是我的,到时候大楚将会与大宋时代修好,到时候您就是太上皇啊,爷爷,我从小到大,从没求过您,这一次,您能答应孙儿的请求吗?”
看着满脸热切的孙子,老人的心,逐渐冰凉了起来。
世代忠良的黄家,堂堂大楚前任礼部尚书,大楚最负盛名的文豪,却生了这样一个孙子吗?
从小的悉心教导,循循善诱,似乎都在此刻,彻底化为了泡沫。
老人颓然一笑,“我答应你”。
说完这句话后,老人仿佛用尽了全部的力气,本来就年过古稀的人,似乎一下子又苍老了十多岁。
“真的?爷爷你太好了”,狂喜之下的黄惠和,直接抱着老人的身体转了起来,全然没注意到,老人似乎咽下了什么东西。
直到他发现老人开始变得涣散的目光,他才一下子慌了神。
孙天行已经一步跨了过来,看了一眼后,对着黄惠和摇了摇头。
少年一下子呆坐在了地上,喃喃地道:“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
他怀里的老人,在意识彻底模糊之前,脑海只有一个念头。
终于结束了。
少年活的累,老人又何尝不是呢?
他不知道少年的所作所为,少年也同样不知道,在踏入大宋领土之后,老人就给自己准备了一瓶毒药,他随时都可以自尽。
他大楚王朝臣子,可死,但绝不可受辱而死。
…………
十分钟后,逐渐恢复情绪的黄惠和,对孙天行淡淡地道:“以一品大员的丧葬之礼,葬了我爷爷,可以吗”?
孙天行点点头,“当然可以”。
轻轻将爷爷的尸体放在地上,少年的眼神,开始变得冰冷彻骨。
大楚,等着我的复仇吧。
虎豹骑大军,不可能天天走在驿路之上,自然也有到其他路上的时候。
这天,楚玄默他们,就来到了一条小河边。
没有拥挤,没有欢呼,众人安静下马,给战马洗刷马鼻,之后就让马匹安静地在河边喝水。
陆陆续续的,其他标队的人也纷纷到来,所有的战马整整齐齐地排在河边饮水,那场景堪称极为壮观。
也只有到这个时候,才能听见战士们的窃窃私语声。
楚玄默趁着战马喝水之际,站在马背上眺望后方大军。
两万多骑兵,自然是一条一眼望不到边际的线。
不过这条线不是完全连在一起的,而是以营为单位,各营之间自主行军,吃饭,休息,相互之间拉开大概有二十里左右的距离。
顾梁悄然来到楚玄默身边,淡笑道:“有何感想?”
楚玄默由衷地道:“只有真正体验过,才知道战争的残酷”。
前者大笑:“这才到哪,你可是一仗都还没打呢?”
后者微微一笑:“真正的战争,可从来不只是在战场上啊”。
顾梁撇撇嘴:“你小子还开始装高深了”。
后者微笑不语。
“不过你说的是对的”,顾梁纵身一跃,也跳上了马背,强大的力量,甚至压得正在喝水的战马身形微微一晃。
名为红枣的战马噗嗤噗嗤地打了个响鼻,然后很不满地一尾巴扫向了主人。
但很不幸,够不着。
正在喝水的红枣,眼里顿时流露出了极为人性化的委屈之色。
至于为什么会给战马起这么个名字,楚玄默在无疑之间听熊力提起过。
好像凤标标长阮虹,就挺喜欢红枣的。
顾梁低下身来,笑道:“老伙计,别这么大脾气嘛,你看我这一路,把你伺候的像大爷一样的,这才开个小玩笑,你就受不了啦”。
红枣瞥了顾梁一眼,仿佛是在说:“看你那熊样,活该连老婆都找不到”。
不过顾梁今天心情好,就没跟它计较,站起身来,对楚玄默继续道:
“我北凉军军律之严格,在整个天下都是首屈一指的,北凉有一位前辈,曾经撰写过一本《武备辑要》详细描述了一个国家,该怎样整顿武备,增强军事实力,上面大到国家军事政策,下到一名战士的军法细则,都有着无比详细的解释,你有时间可以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