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有思维开始,我就感觉痛苦了。
我生在农村,五岁开始见证了有记忆的死亡,虽然我早已忘记那个时候是谁去了,可永不能忘记的,是和家父提的第一个逻辑性问题。
人,为什么要死?
父亲答,若是人没有死亡,那这世界不是人太多,放不下了吗。
那时我不懂这些,但是我知道,这不是我想要的答案。
其实这个问题,到最后,也拓展到了万物。
是啊,人与万物为什么要消亡呢,试问活着的人,有几个真真切切想过这个问题呢?没有几个。
越是没有文化的人,以及为了活着而低头活着的人,是永远不会想的,除非有一天,他知自己快要死了,或是反思也或是绝望而已。
因我见过太多生死两隔,执念的灵魂,所以才想写下这篇无味却又深沉的文字。
我要说的第一个事情,不是和神神鬼鬼的故事,而是与一个死刑待决犯有关。当时的我执意于各类人群心理学的研究,在相识的关系里,打造关系,进看守所去见人,而A是我的第一个见到的死刑犯,而他当时二审已经判了,在死刑复核期里面。
通过朋友,在一个早晨,我步入了看守所,朋友特意嘱咐我,为了让犯人好好改造,他已经见过了他的父母兄弟,而我只有半个小时,尽可能别刺激到犯人等等。我点头应是,伴随着外面树上的鸟鸣,我进入了会见室。
一进门,便看见了a,短发而精瘦,黝黑带着西北人的憨厚,他冲我一笑,我有些愕然,可能我内心里是唐突的,充满了疑问吧。
我带了两盒烟,自己抽一盒,给他带一盒,听说他抽烟很厉害。我一边把烟递到a手里,一边自己坐下。
a没有迟疑,仔细的打量着烟说:“我以为只有我们这边人才抽这种烟,没想到河北人也抽。”
我有些尴尬道:“其实我不怎么抽烟,只有在紧张的时候才会抽两根。”其实我这句话也是对a说的。
a答说:“我抽烟,我可能快死了,抽多抽少都差不多。”边说着,a边捻着烟盒来回转,显示着他有个大手,凹凸的青筋,暴露了他半生的操劳之苦,当然也可以说算是一生了。
“后悔吗?”我点燃一根烟给他,自己也燃了一支,不过一边的民警提示我只能一个抽,我点头并迅速掐灭,挂在耳边。
香烟在a手指间漂浮起来,“你知道我为什么答应见你吗?”
我摇头说不知道。
“因为管教说你是个阴阳先生,啥都知道。”
我点头,“是,一切事物都有自己的规律和无序,我多少知道一些而已。”
“那你说,人死了还能留下什么呢?”
我答,“人可以留下一生的记忆,记忆存在下来就是灵魂。”
“我不懂,我只是一个粗人,要是能有魂儿,我枪毙了之后,想和他们道个歉,说真的我后悔了,不该杀了他们。”
我点头说,“或者说你有这个机会。”
a也点头,深深的抽了一口烟,大约有三分钟没有说话,于是我又给他续了一根烟。
a是因为杀了自己前妻和前妻对象而被判刑的,其实如我看守所朋友所说,一般来说,杀人的人居多为两个事情,一个是情,一个是财,或者二者都有。
后悔也来不及了。a突然把头转向了窗外,枝头的鸟儿还能隐约听到叫声,a接着说,“自由真可贵,外面的世界太美了,这一切对我来说,可能是只是奢侈了。”
“也或者最高法不会核准呢?听说你的事情是事出有因,你应该抱有希望的。”其实我说这句话也最多只是劝慰下他,a被核准的几率是板上钉钉的事情,没有跑。
“唉,我自己知道结果的,毕竟是两条鲜活的人命,一个还是我孩子的母亲,我死是没有跑儿了,不过现在想的最多的就是忏悔啊,后悔自己做的事情。”
我又是沉默,没有回答。a接着问我,“执行死刑疼吗?”
我抓住了时机,开始宽慰他,“假如你被核准了死刑,可能注射死刑的面儿比较大,因为陕省高院已经全面批准了注射死刑了。”
“那痛苦吗?”a眼神里有些激动。
我答,“应该没有痛苦,它是分三步走的,第一步是注射盐酸巴比妥,是让人睡觉的药,人到死是没有知觉的,在睡眠中就过去了,第二步是肌肉松弛剂,主要让后续药物更快的到达心脏,为第三步的高浓度氯化钾进入心脏,导致心脏停搏做准备,心脏停了,结果可知了。”
a松了一口气,说:“那真好啊,自从二审下来,我就没有好好睡过觉,你这么一说,我可能要睡个安稳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