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现在的心情就像,刚刚被人喂了一粒蟑螂味的比比多味豆,可是马上又被人灌一大口热汤。热汤的暖意冲淡了恶心的感觉,虽然还是隐隐有残留,毕竟都已经吃进肚子里了。
和朱星班长关系亲近之后,她其实有和我说过,为什么我自我意识很强,自我评价却有点低。
我经常会强调我不是一个好相处的人,我也心知肚明。但因为过于不在乎别人的看法,所以我只是“知道”,但其实不太清楚这到底有什么影响。
直到我参与排球这个团体运动却无法与队友拉进关系,堀川前辈的控诉,因为记不清楚后辈的姓名被教练大骂,现在甚至队员们都开始害怕我。
我才意识到,我的性格可能一直在伤害别人。那瞬间,伤感如同尼崎的海风,夹杂着潮湿与咸味渗透进我的身体,粗粝磨蹭我的心脏。
绪方前辈的话也是故意恶心我,因为她最清楚我讨厌什么。究竟要不要改变?还是坚持自我最好?要承担什么样的代价?会迎来什么样的未来?疑问纷至沓来,席卷着早樱花瓣,飘落到我的肩上。
我把郁闷向无辜的荒川前辈扔掷,可没曾想得到了最好的安慰。
“即使你把它称之为冷漠,我却在其中体会到了力量。”
啊,原来我的最大缺点也可以给人带来力量吗?我这样想。
及川和岩泉找过来的时候,我在站在原地,蹦蹦跳跳看上去精神不太正常。落樱还飘了一身,我随意拍拍头发,掉下好几片粉色花瓣。
他们两个被我吓住,及川直接问我在发什么神经,我瞪他一眼。当时我手上还抓着荒川前辈给我的纽扣,被及川瞅见,异性缘极好的他立刻意识到这是什么意思。
“刚刚有人和你表白?这是你表情扭曲的原因吗?对方真惨~”
“才不是。”我举起那颗金属纽扣,“这是荒川前辈给我的。他说这好像是日本的习俗。”
及川和岩泉已经不记得荒川前辈是谁,我解释说就是之前和我表白过的篮球部前辈。
“你那个时候不是不记得他的名字吗?”及川一如既往在意的点很奇怪。
“后面我有特意去记。”我小心把纽扣收好,反而获得及川古怪的目光,说我当时一副完全不喜欢被表白的样子,怎么现在看上去像是变了一个人。
在大众面前把别人喜欢我的理由说出来好像显得太自恋,所以我转移话题:“这个不重要,我表情不好看是因为绪方前辈刚刚扯着我说了一堆让我恶心的话。可恶,我就应该追上去也报复回来。”
“……你什么时候和她也关系那么差了?”岩泉犹如长辈附体,语气格外灰暗,像是看见不争气的晚辈把最后一个朋友也给气跑。我缩缩脖子,但又大声抗议:“这是我和绪方前辈关系更进一步的象征!”
但想到今天正是她毕业的时刻,我叹口气:“只可惜没有继续的机会了。”
“那你傻站在这干什么?”及川环顾四周,这里是校内偏僻的小径,鲜少有人经过。他们几个男生都是问了别人才找来这里。
“我在思考日本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国家。”
“……你认真的吗?”这回及川真的很像在看一个神经病,但是顺着我的话继续问:“那你得出了什么结论?”
我用手指抵住下巴,摆出标准侦探思考的动作,沉思片刻后回答:“这个世界太垃圾了,果然还是爆炸得好。”
没人理解我的幽默,现场一阵寂静,及川和岩泉的目光震惊中带着点迷惑,不过他们也抓住了关键点,问我绪方前辈到底对我说了什么。
我下意识躲开他们的视线,并不想现在就和他们深聊这件事,只是简单地说绪方前辈告诫我县内高中的教练监督们不太喜欢我。
“运动社团本来难搞的学生很多,没关系的,实力为王。”岩泉这样安慰我,及川也没太放在心上。
我没有回应这个话题,反而非常突兀地去用脚踢踢及川和岩泉的鞋,问:“如果你们高中去春高,接受采访,问你们的梦想是什么,会怎么回答?”
他们两人面面相觑,摸不着头脑。
“额,成为职业选手?”岩泉迟疑回答。及川则是没脸皮得多:“哼,及川大人自然是要称霸全国,把他们全部都碾碎~”
“你以后不会真的要在采访里说这么丢人的话吧?离我远一点!”岩泉压着及川得意洋洋的脸,把他按到一边。
没有解释自己为什么这么问,我站在旁边看着打闹的两位男生,自言自语般说道:“是啊,这样才对吧。”
我不可能找他们两个傻傻国中男生聊这种话题,所以那个星期我久违地和父母约好时间,进行长谈。我本来只打算找妈妈的,但是想到妈妈不算是在日本长大,就还是叫上爸爸。
“全球性别平等排名,我记得日本确实很低,好像是发达国家里的倒数第一?”高山爱夕回头望向自己的丈夫,高山昌明点点头。
“但是高中女生的梦想说想当新娘也太离谱了吧?当妈妈我都还能理解一点……”我还是觉得难以接受。
“应该是社会氛围或者教育潜移默化让她有这样的想法吧。也有可能是为了讨人喜欢故意这么说。”
绪方前辈也是如此吗?我恍惚地想,可是现在的她已经选择放弃排球,变成一位普通的学生。我不知道她的想法,可是这也是一条艰难的路,因为我们的身高与流畅的身材,依旧非常显眼。
“那小雀你会对那位女排国家队队长抱有偏见吗?”妈妈冷静地问道。我顿时坐直身子,知道她如果用这种语气说话代表她很认真地想要讨论这个话题。
沉吟片刻,我说:“或者正相反,我会比较佩服她。如果说整个世界都在拖扯她离开竞技体育的话,她还是选择了排球,只能说明真的非常热爱吧。”
我知道妈妈问我这个问题的原因。
“每当你想批评别人的时候,要记住,这世上并非所有人,都有你拥有的那些优势。”我时刻牢记这句格言。[1]
我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听见世界另一头的妈妈问道:“那小雀你,如果有人问你这个问题会怎么回答?”
“……诚实回答的话,我会说我没有梦想……”
父母都被我的话逗乐了,笑作一团,我瘪嘴继续说:“感觉如果这样说感觉旁边的教练想当场把我杀了。”
“那如果这一天真的到来,你会怎么回答呢?”
我倒在床上,目视花白天花板,台灯的亮光在上面抹上斑驳的阴影。我回想起去年的采访,横山教练交代大家不要在镜头面前真的把队内关系不好这件事真正说出来。我在被问及时,也是委婉地回答至少在排球沟通上没问题。
也许早早就被人看出来了吧。
可是如果今年依旧被问到这个问题,真实与客套的边界对我来说还是很模糊。
父母问我想要回美国吗,我还是想要留下来。美国的环境会让我沉溺在暴力里,而我来到日本正是为了改变这一点。
之后便是春假。春假期间黑川一直混迹在小学生扎堆的俱乐部里,就是为了看看到底有没有好苗子会就读北川第一,然后换掉那几个实力一般的二年级。这份冲劲和焦虑看得我目瞪口呆。
当她得知真的有几个要入学北川第一之后满意地点点头。
我在春假期间没有沉迷于训练,抓紧时间把该玩的游戏和看的书都花时间刷完,接着还有复习下学期要学习的内容。三年级也离高中入学考试越来越近。
因为及川的心情不佳,我就没有勉强他,便没有在生日那天出去聚会,及川和岩泉只是当天把生日礼物给了我。黑尾和孤爪的也通过邮寄提前送过来。
我很高兴孤爪送我的游戏光盘,还抽时间和他远程联机打,并且煲长长的电话粥。
孤爪虽然比我还要小一岁,但真的很成熟,并且他有一点非常特别,就是他好像从来都不会内耗。
在我只敢和他吐露自己好像对排球比赛的胜负没什么执念之后,孤爪也只是淡淡地表示赞同。
“我也是一样啊……当然如果能赢还是会更开心一点,思考策略也很有意思。不过输了的话也就那样吧。”
“研磨你……也和小黑说过这样的话吗?”我不禁发问。
对方只是耸耸肩:“他一开始就知道,我本来就没多喜欢排球。”
“我就不敢和他这样说呢。我怕他伤心……”是黑尾最开始拉我打排球,如果我继续抱着这种心态不知为何会感到有点愧疚。
“小黑又不傻,他早看出来了。”孤爪倒是一针见血。
“而且这是他自己该处理的情绪,不是吗。和我们喜不喜欢排球是两个课题。”
“他不会怪你的,你放心吧。”
“研磨,you'resocool……”
接着我正式成为国中三年级学生,然后在开学不到一星期我周围就迎来两大风暴,席卷男排女排。
一是黑川当着所有人的面,包括刚刚入社的一年级,要求横山教练重新选择正选队伍。二年级后辈们低下头,但是紧绷的嘴角和握紧的拳头依旧泄露出针刺般的愤恨。
二就是,伴随着影山飞雄娃娃脸和稚嫩的声线说出他想要打二传手,及川的精神状态彻底跌入谷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