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三叔的叙述,我几乎不敢相信,胡家老两口那衣冠楚楚的外表下,居然是这么龌龊不堪的内里。
三叔原本脾气就爆,越说越生气,猛地拍了记桌子。
“师母,我看这胡家人真该死,还差点把你也连累了,咱根本犯不着去救他们。”
“老三,你也不小了,还这么冲动。胡家人是该死,但现在的问题是,这田玖儿戾气太重,到处杀人,已经不受控制了。而且,她还惦记着珞珞的身体。”
阿婆说到这儿,满是担忧地看了我一眼,又对三叔说:
“老三啊,你去跟村长说,这事儿我答应了。你和顺子一起,陪胡家宝回去,收拾几件他媳妇生前的贴身之物,在下午四点之后回来。”
三叔咧了咧嘴,想要说点什么,但还是没有开口,闷着头出了门。
“珞珞,陪我回房。”
阿婆颤巍巍地站起身,看得出,昨晚的事,确实让她大伤了元气,就像一夜间老了十年。
阿婆房间的摆设,和我那间几乎一样。
红木床,梳妆台,衣橱,除此以外,只是最里的一面墙上,多了一整排木质展示柜,里面摆着一些书籍和瓷器。
阿婆靠坐在床头,拉过我的手,轻叹了口气。
“哎,安家女人的宿命,果然还是逃不掉。”
我被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说得有点懵圈,毕竟阿婆在我的印象里,一直都是个积极向上的小老太太,从没有听她说过这种认命泄气的话。
阿婆垂着眼帘,喃喃自语般地继续说道:
“安家原本是个大户,但不知从哪一代开始,出生的男婴都命格极阳,女婴则命格极阴。
这两个极端都不好,男极阳易早折,女极阴易早夭,所以安家的人口,在这些年里,急剧减少。
直到我们那一辈,就只剩下了两个男丁。
一个是你外公,一个是他弟弟,也就是你叔公。
但两种命格合并,倒是能互补互扶。
所以,我也正是因为有极阴的命格,才被你太婆看上,嫁给了你外公。
但小叔就没这么幸运了。
他喜欢上了一个普通女子,还不顾家族的反对,跟人家私奔,结果把那姑娘害死了。
之后,他神志不清,逃进了深山,我们就再也没看到过他。”
听到这里,我有种近乎窒息的感觉。
如果我的人生也将是这样不能自己选择,那还有什么意义?
阿婆抚摸着我的头发,疲惫的眼神里透着无奈。
她张了张嘴,没有再说话,我知道,她又想到我擅自停药的事情。
我后悔的要命,怎么就不相信阿婆,为什么要自作主张,哪怕停药前问一问也好啊。
“所以,我就能见到那些东西?”
阿婆点点头:
“看到并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被他们惦记。
死女人想要借你的身体还阳,死男人想要娶你为妻来避开轮回之苦。”
我愕然,也算是明白,为什么田玖儿和她的鬼胎,一直说要我的身体。
阿婆像是看透了我的想法,缓缓摸出一张符纸。
“今天是田玖儿的头七,我又收留了胡家宝,所以,她一定会来。
她的尸体已经烂了,这会儿应该还附在胡老太太的身上。
她既然那么想要你的身体,那就将计就计。
你把胡家宝拿来的物件贴身戴上,她会误以为,你就是她的身体。
在她魂魄,刚离开原来宿主的那一刻,立刻咬破手指,用你的血,在这里画上殓魂符,口念殓魂咒,同时迅速把符纸贴到那物件上,就能把她封印进去。”
阿婆说着,用手指在床单上画了一遍符图的样子,口中念念有词:
“断语续魂,阴气入眉,殓咒渡你入轮回!”
阿婆语气幽沉,可到了最后几个字,音调一下子变得尖细无比,就像是唱戏一般,听得我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三魂七魄都跟着一激灵。
阿婆的这一嗓子,似乎花了很大的力气,刚念完,整个人便疲惫下来。
“记住了么?”
我的手心微微冒汗,咒语的画法不难,但是……
“如果失败,会怎么样?”
阿婆看着我的眼睛,良久,只说了五个字:“不可以失败”。
这个回答,比她说出后果,还要让我心生恐惧。
想起上次,阿婆咬破自己的手指画了符,田玖儿逃脱时,那凶戾的样子。
她经验那么丰富都失败了,我怎么可能一次就成功?
楼下,传来说话声,是三叔他们回来了。
“珞珞,阿婆累了。老三会帮你,但他代替不了你,谁也代替不了你。”
阿婆的声音越来越小,额头已经沁出一层细汗,看得出她是真的疲惫。
突如其来的压力,让我感到了责任的重大。
“阿婆,你放心休息吧。”
我没有多话,只是扶她躺下,掖好被角,转身离开了房间。
太阳还没有落山,院子里传来隐约的铃铛声响。
我看到三叔和顺子,一人捏着一头,正在把几根系着铜铃的细红线,绑到门口的几棵树之间。
胡家的那位少爷,双目无神地坐在大堂的椅子上,手心里握着一个玉镯,指腹在上面轻轻摩挲着。
想想,他也是个可怜的人吧。
但他那么懦弱,让我觉得更是个可恨的人。
“这是她的么?”
我走到他身边,伸出手。
胡家宝愣了一下,抬头看了看我,点点头,一句话都没有说,很配合地把手镯递给了我。
手镯的质地看起来并不上乘,表面带着点点坑洼。
“这是她娘家唯一的陪嫁,玖儿舍不得戴,怕丢了,每天放在枕边。她说,手镯上,有她娘的味道。”
胡家宝的声音就像风中的残烛,微弱地似乎随时会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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