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沐哥,咦…你在写什么嘛?”
刚刚从林子里回来的峙浑身扎满枯黄的野草,一头扑在埋头写字的夏沐桌前,巨大的阴影一下子遮住了纸面。
夏沐头也没抬,任由峙那夹杂了蘑菇和烤肉的气息一下一下拂过他的头顶,默默地攥紧手里的钢笔。
见此情景,峙竟自顾自地读出声来:“敬爱的前辈或者应该叫您...”
“走开。”夏沐猛然抬手,“啪!”地按在纸上。
受到惊吓地峙慌忙跳开,紧张地安抚着怀里探头探脑的野兔子,气道:“干什么?我就是看你的小狼丢了怪不好受的,昨晚上在林子里捡了只小兔子想给你!”
看见这只毛色洁白,只有嘴吻和脚爪漆黑的小野兔,夏沐不由怔了,被峙瞪了半天才开口:“谢谢,但抱歉我不能养它。”
“啊?”峙揉着兔耳朵的手停下来,“你不要?”
夏沐支起脑袋,点了点头:“狼群里容不下它。”
峙抱着小兔故作沉思,有顷,挑眉道:“也是,它的确是被狼弄伤的,不过……不像是你的狼。”
“什么?”夏沐沉声道。
小兔许是感受到他语气里的杀意,不安地扭动起来。峙一面安抚小兔,一面回想道:“那是一只,红色的,非常巨大的狼。”
听闻此言,原本在一旁打盹的我和药蓠也打起精神,望向他们。
“红狼……”夏沐低下头去,“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峙反问。
“我,我从来没在山里见到过…巨大的红狼。”
“你没见过不代表没有,”药蓠插嘴道,“说不定这是从俄国那里,跨越边境线来的呢?”
“也可能你看错了,”我对峙道,“是从墓里出来的红犼也不一定。”
“这附近没有墓,”峙一本正经地说,“而且雪顿告诉我,那头狼眼神中充满了对杀戮的渴望,周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散发着死亡的气息!”
“雪顿是谁?”药蓠抓起枭哥留下的雪茄盒,端详了一阵又放下。
“是它。”峙指了指被她放回地面,一下子钻入地毯低下的小兔。
刚才还凝视着窗外的Angel立刻回过头:“你会和小动物说话?”
“没错!”峙满足地在地板上坐下,找了本书翻看起来。
这是我们待在图书馆里的第六天,我和药蓠对山鬼的担忧一天天加剧,几次萌生了想自己出去找的念头,都被枭哥按了回去。
今天姐姐她们几个又在开会,枭哥在北辰的一再要求下,同意了带她去顶楼练习“杀人扇的十六种招式”。于是这里就只剩下了我们几个,本以为可以看峙接着表演,不料假小子这会儿又安静下来。
于是,我才消停了没一会儿,又跳起来,拽着睡眼惺忪的药蓠来到阳台,压低声音问他:“你记不记得枭哥跟我们说过,峙是端木家遗孤”
药蓠揉着眼睛点头。
我毫不犹豫地拍了拍他的脸:“所以,我们应该相信她,说不定她真的能与动物对话!”
“喂!”药蓠抓住我的手,“我没有不相信她呀。还有,你你轻点儿!”
“阿蓠…”我注视着他,“我其实——”
药蓠略一皱眉:“其实什么?”
“——我不想再这么耗下去了。”我正色道。
“不行!”药蓠想也没想就把我往回拽。
“阿蓠你慢点儿,”我死活不动,“你听我说!”
药蓠一脸愠色地回过头来:“你忘记枭哥的话了?”
“可是,这么躲下去也不是办法嘛,”我耍赖,“你看现在图书馆的藏酒都快没了,我们下山去买点酒回来,沿途或许还能打听到什么风声。总比呆着强!”
“买酒?”药蓠挑眉,“你想喝什么?”
半山腰的村庄,我们虽然远远地观望过几次,但真正走近后才发现,它和我想象的并不一致。
混杂了黑色淤泥的雪地上,有人牵着高大的驯鹿在风干的车辙印上走过。几只被铁链拴住的白色巨犬卧着打盹,远远望去几乎与雪地融为一体,只有当陌生人或者肉贩经过,他们才会抬起厚重的眼皮,将皱巴巴的但不乏凶悍的脸暴露给路人。
小贩的叫卖和孩童的嬉闹声相交织,乘着午后的暖阳穿被过木檐下的大红灯笼,钻过被积雪覆盖的篱笆,掠过几头正低头小憩的驯鹿的脊背,与猎户门前呼呼作响的兽皮一同勾勒出那集闲适,狂野与一身的市井风情画。
“想吃点什么?”药蓠揽过我的肩,四下观望。
“应该是我问你才对吧?”我耍弄着枭哥的钱包,大模大样地从飘摆的酒旗下经过。
“瞧把你嘚瑟的,”药蓠笑道,“看枭哥回来怎么收拾你!”
我一吐舌头,转身拐进一家写着“雪岭回香”的农家乐。
柜台前老大爷一见有客来,立刻起身,将泛着油光的木制桌椅擦拭一番。麻利的铺开桌布,摆上碗筷,躬身问道:“小伙子们,吃点啥?”
“先来两碗闷倒驴!”药蓠找了地方坐下,翘起二郎腿,朗声道。
“闷倒驴”是当地有名的烧酒,相传烈性极大。店主一听自然乐意。橱柜一开取出酒坛,解开红绸子亲自给满上两碗。
我端起来一尝,果然是好酒。那股子辣劲儿——两三口下肚,热血直往上涌。
“再来一盘狍子肉,两碗宽面条。”药蓠一抹嘴巴,张口就来,“话说…这里可有兔肉火锅?”
“行了行了,”我忙按住他,“点这么多咋俩吃不完。”
“怕什么?”药蓠漫不经心道,“大不了打包回去,让大伙也尝尝鲜!”
“……”
见我俩不再争执,店主才道:“火锅没有,但兔头肉可以。”
“好,那就换成兔头肉!”药蓠大手一挥。
“好嘞!”店主朗声应道,进了厨房便开始忙活。
不一会儿,热气腾腾的,撒了葱花的面条便端了上来。药蓠一见,马上拿勺子挖了辣椒油往碗里倒,倒得碗里红灿灿一片,我看了直啧舌。
“干什么,你不要?”药蓠若无其事地放下勺子,把面拌了拌,便狼吞虎咽咽起来。
“我…我吃不惯。”我皱眉道
“哎呀,那看来我以后要少吃辣了。”药蓠听罢,故作惋惜道。
我夹了块狍子肉,和着面条吞下去,不解道:“为什么?”
“为了让你以后和我吃一锅饭的时候,不会觉得我欺负你呀!”
“去去去,”我一面往他碗里夹肉,一面嗔怪道,“吃都堵不住你嘴!”
就在我们谈笑之际,屋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紧接着店门被“轰!”一声踹开,几个彪形大壮闯进来,二话不说将我们围在当中。
“你你,你们干什么?”店主吓得两股战战,跌坐在椅子上。
那些人也不理他,其中一个年轻的指着药蓠,对为首之人道:“老大,就是他!”
“好你个偷狗贼,还敢在这儿撒野!”为首的胖子嗓音粗犷,一喊起来两腮的肉都跟着抖和。
“你才偷狗贼。”药蓠不耐烦地搁下筷子,头也不抬冷声道。
“还嘴硬?!”胖子急了,对左右吩咐,“给我拿下!”
“慢着,”我见状,赶忙起身,厉声道:“我可以作证,我兄弟他没有偷狗!”
话音落出,所有人的目光都其刷刷地向我聚焦——
“哪来的野小子,我看你和他就是一伙的!说,你们把我家皮皮拐哪儿去了!?”说罢,那胖子抬手就要薅我领子,被药蓠眼疾手快,起身一把抓住。
“怎么着,爷的人你都敢动?”药蓠死死钳住胖子的手腕,目露凶光。
胖子一手下见势不妙,趁机拔出猎刀,被我一掌掴飞。与此同时,两个人撸起袖子,朝药蓠出拳,药蓠看也没看他们,单凭耳畔的风声判断方向,在最后一秒拔出匕首,一抹一刺,俩汉子双双负伤,倒在地上哀嚎不止。
“还玩不玩了?”药蓠把刀尖贴在衣袖上蹭干了血迹,笑得愈发绅士——干这一切时,他始终没有放开胖子。
胖子看了看自己被捏紫的手腕,又望了望满地打滚的手下,脸色由青转白,干张着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哑巴了是吧?”药蓠冷笑,“好,那我给你两个选择。要么滚,要么……”
“偷,偷,偷狗贼!”
突然,一个颤抖的声音从柜台后传来。我转脸一看,只见老大爷不知何时竟然被人拿刀抵着站了起来,和劫持他的人一样瑟瑟发抖。
“快把老大放,放了!不然,我杀,杀了他!”劫持老大爷的人还是个结巴,看着药蓠憋得满脸通红。
药蓠居高临下地瞥向那人,不无轻蔑地冷哼一声。
“你,你再不放人,我就动,动手了!”结巴撕心裂肺地吼道,刀尖又抵入数分,有血丝从切口渗出。
老大爷脸色煞白,眼看着就要吓晕过去——
“喂,”药蓠皱了皱眉,“你一个男人,劫持个老头算什么本事?”
“我,我不管!”结巴显然已经接近抓狂,一把勒紧老大爷的脖子,“我现在就,就杀了他!”
“你先放了他,否则——”药蓠轻轻一笑,顺势将刀抵在胖子胸前,“——今天这儿就得留下两条人命。”
“不,不…”结巴还在咬牙切齿。
胖子看不下去了,终于朝结巴喝道:“把刀放下!”
结巴愤怒地瞪了眼我和药蓠,收刀在手,一把将老大爷按回椅子——老大爷眼眶泛红,突然哇的一下哭了。
药蓠看也没看他,嘴角噙着笑一点点松开胖子的手腕……
眼看着两人已经完全分开,我忽然听见背后有风,赶忙侧身躲过,一个飞跃跳上饭桌。与此同时,只见有道寒光划过我刚刚待过的地方,“砰!”地扎进我面前不足十厘米的饭桌。
药蓠见状,猛地把刀扔出去,刀光所过之处,惊叫声此起彼伏。他趁机扶我下桌,两人一起冲出门去,临走前还抓住了回旋一圈后折回的飞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