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一堑长一智

吃一堑长一智

我不喜欢黑暗和遮盖,但却很喜欢把它们用在我自己的身上。

陈南伊不知道安南的那件事到底解决没有,但那个被录错名字的女生当天没再到她梦境中哭泣是真的——这对她来说就已经够了。

她有考虑过,把迷信的伎俩设计到安南头上的后果——他们会不会怀疑她?

很显然,不管那个算命女人是不是他们安排的,她在这个国家做的任何一件事估计都要经过排查。

而她,居然会雇一个人去跟自己名义上的学生说——喂!你现在这么不顺,财运和爱情不佳都是因为十几年前做错事给很多人改变生活而得到的反噬——不过那也没什么关系,只要后面修正回来丶并做十几年善事也就罢了,否则以后的运气肯定更差……

试问,一个从没到过华国的外国人,如何知道一个以前从不相识的人十几年前的事?

这件事情是执行还是不执行?

不过这些苦恼就是陈南伊故意抛的,反正他们都觉得自己麻烦了,不真的麻烦一下不是说不过去嘛。

再说了,就算问到她头上的话,她也可以反问一句“你们在监视我吗?”——让他们给个解释。

还是这样听上去比较爽。zusu.org 茄子小说网

只不过回想过来,如果可以回到当初重新选择的话,她虽然还是不会收那个女助理给的钱,就算让人捐了也罢,却不该是那么反应过度的样子,其实他们剩下的人估计也是想用钱了结的,只不过徐家人先做了,而她又那么拒绝,也就不好再说,才会变成现在这样,人情难还。

隔天早上,要去的是老城派出所。

这次应该陪同学习的,是徐浸海同志。

讲真,徐浸海规规矩矩,看上去就十分可靠令人信赖,但基于伊迢路是那样的性格,所以理论推测,徐浸海应该也是一样的人,他们才会是朋友。

加上那次也是他的叔叔先拿卡打发她的,那么,有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他也觉得她麻烦才是。

陈南伊这般想着,便不敢十分麻烦他来接自己,可又顾忌着出行没人陪同便说不清楚去向,洗漱完下楼的人只好提前打了个电话。

电话铃才响,声音就从身后传了过来。

“南伊姐这里”,在坐马路对面车里的阳光男子扬了扬手机,却是伊迢路在那边等她。

陈南伊有些吃惊,但还是快步走了过去,一坐上车,一份中式早餐和西式早餐就递了过来。

“我不知道你比较喜欢吃哪种,就都带了,你挑一种吧,另一个我吃”

伊迢路笑着,然后啓动了车子,边跟她解释。

“真不好意思,本来今天应该是浸海的,但他班上午有个重要的考核,内营的考核和竞争比较大,所以早上就由我先来了,下午再和他调换——主要也是没想到交警大队那边的轮转那么快,就比较突然才……”

对此,陈南伊也无法说什么,只好诚挚地点头,真诚地摆手,“不不不,千万别这么说,是我太麻烦你们了,本来就要忙了,还要来这里帮我……”

“就不要那么客气了”,伊迢路温言打断了她的致歉,“我们是真想向您学习的,你也不要觉得负担,有的时候,思考一件事的思维方式就很宝贵,大队长叫我们几个跟您学习,也只是想让我们观摩一下你对事情处理的方式而已,毕竟,按照我们的未来规划,以后应该是没办法出国的,可能除了打仗——所以我反而要感谢你的出现,不仅救了我们的生命,而且还带来我们一些新的转变……至少,我就很想知道,昨天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就,一拦下的全是有问题的呢?”

那话太长,陈南伊听得一愣一愣的,过了一会,她大概觉得自己听全了意思,有些艰难地解惑。

“呃,其实没什么,微表情和行为分析。第一个,那个矮胖男人,他要闯红灯了,没有规则概念;第二个,漂亮女人……嗯,她的膝盖磨损太严重了,可能是跪太久了,但她的穿着打扮又很贵,化妆品也很不配;第三个,那个黄色头发的,他看到我的眼神立马就回避了,一般来说,开那么贵的车,尤其是机车,都是想欣赏别人的眼光的,他却回避我的,当然不是因为我漂亮,而是,我穿着执勤服……嗯,有清楚吗?”

陈南伊的中文越说越顺,倒也不介意昨天他说自己麻烦的事了——毕竟,她真是麻烦。

而她现在只求能好好了结,有个皆大欢喜的局面,毕竟自己年龄大些,度量也大些的好,而且人都说了,以后除了打仗也不会出国,既然以后都不会再见,现在又何必得罪?

陈南伊选了一份西式早餐,然后将另一份放了回去,转头看他。

“你有不清楚的可以问我,不然我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伊迢路点头,一时无话。

两人刚到老城派出所的时候,快速解决完早餐,就进去报道。

但才一进门,就发现整个派出所闹哄哄地像个市场。

伊迢路好容易找到派出所所长,他却整个双眼都是通红的,人也疲惫不堪。

陈南伊拿出接收函给他,老所长接过去心不在焉地看了一眼,只凭着本能在站着而已。

“你们是来研习的对吧?但现在所里很忙,我也没精力安排,你们就先去那边找张办公桌坐下吧……其他再等我看看”

说着,老所长接起一个电话,就匆匆带着一队人跑了出去。

“这是怎么了,发生什么大事?”,伊迢路疑惑,问向一旁的值守人员。

“所长的妈妈昨天傍晚走失了,她又有老年痴呆,找了一晚上都没找到”

“没有监控吗?”,陈南伊不解。

有监控顺着找不知道有多快。

“老城那边监控没开,附近又很多地方没开发……不说了,你们自己先坐吧,所长肯定得先找到人才能来管你们的”,值守的人说了句,然后又继续忙自己的事了。

这也真是太巧了,让伊迢路不禁感叹难道真是迷信?

但也不及多想,陈南伊便同他开口了。

“我觉得,那我们一起去找好了”,她说,“反正呆在这边没事,你在这里长大,应该也熟的吧?”

伊迢路自然赞同,于是他们便请值守人员向老所长征求了意见。

老所长刚开始是不允的,但耐不住请求了许久,最后也只同意了伊迢路去帮忙。

而陈南伊,不知是因为身份问题还是“迷信”原因,老所长让她和值守人员一块,只待着就好。

陈南伊也不敢很是打搅,便只坐在刚找的一个空位上坐着。

昨天仍是没有睡好,但或许是因为太累的原因,做的梦她大抵忘记了,只是觉得很累而已。

要是在住处的话,她肯定躺着休息了,虽然也是不敢睡熟地眯一下眯一下地,但也聊胜于无

可在外边,她也只好强打精神,给自己找些事做。

打开邮箱,陈南伊处理了一些消息,往前翻一页的时候就全都是一个人发来的邮件——她不想看,便又往前翻了一页丶再一页丶又一页。

但那上边仍旧是那个人的邮件。

陈南伊的睫毛忍不住颤了一下,点开了他最开始发的那封邮件。

“你在哪里?我会找到你的——leo”

瞳孔不禁紧缩,陈南伊的手也蜷紧起来。

她来华国的原因有很多,但他就是最主要的一个。

陈南伊至今还记得见到leo前的那个梦境。

或许是前一天他们无意间的同一时空,令她当晚就梦到了他的强烈渴盼——渴望去死。

那时候的leo很惨。

父亲抛弃丶母亲去世,他还没满大学毕业就在外面奔波劳碌,忙着养活自己。

在教会学校面试后的第一天,leo已经被房东赶了出来——在美国,没有住处就找不到工作,而通讯发达的情况下,他寄出去的简历都被筛掉了,就算已经在考虑的也不会选择。

但,没人接受那也正常,他已经连续五六年都没过过什么好日子了,因为生病原因也已经两三年没找到任何工作,不然也不会沦落到这种地步。

在桥墩下躺了一夜的leo打算好了,第二天就花掉仅剩下的3.4美元。

三美元买杯舍不得买的热咖啡,0.4美元刚好买朵花店打折的满天星送给自己,然后他就可以收拾东西去海边埋葬自己。

第二天,正当leo换上他包裹里最好的衣服,在花店忍着羞耻买好一支满天星走出来的时候,他的电话响了起来。

他没想到,为了工作而一直保持畅通的电话此时竟然有人能打电话过来,不过可惜,要是电话费能倒退出来,他或许还能吃个汉堡再离开这个世界。

不厌其烦的情况下,他把电话接了起来,然后他就听到了上帝的声音——当然,这是他自己以为。

那通电话只不过是陈南伊通知他第二天上班而已——“leo先生,您应聘的是我们学校的助教岗位,很遗憾有些资质不太符合,所以无法发予聘书。但我个人最近的教会的事务较多,需要多一名助理处理课务,如果你不介意的话,能不能明天就来上班呢?”

那话温言软且,简直令接到电话的人眼泪都掉了下来。

“我可以的”,他甚至含着几分哭腔,只不过忍了下来。

工作解决了,学校有宿舍也解决住宿了,只剩下吃的没有办法——毕竟他只是个额外聘请的小助理而已。

leo饿了一天,正想着下班不然去垃圾桶翻一下好了,可又住在学校里去市区也很麻烦。

正犹豫间,到一层的电梯门打开了,门外走进来一个身材娇小的亚裔女性,眼睛却是海水般湛蓝的颜色。

她的声音有些喘,看上去像是走路赶的。

“嗨你好!你是leo对吧!我是anna——前天早上我们在行政楼那边的走廊见过一面,然后我就出差了,现在才回来,额,以后你就是我的助理了……你现在要去餐厅吗?这是我的饭卡,学校每个月会充钱进去的,月末自动清零,我这个月和下个月都要经常出差,你先拿去吧,免得浪费——嗯……其他事情你就听我助理安排就好,有什么事也可以问她”

说完,她笑了笑,将卡递给了他,然后按了自己要上去的楼层,眼神一擡,催促他赶紧出电梯了。

而站在电梯门外很久才反应过来的人却有些热泪盈眶。

如果说之前他以为上帝抛弃了他的话,那么此刻,他觉得上帝却如此偏爱于他,那种久违地被维护感丶幸福感紧紧地充满于他的血管当中,令他的心脏都加速跃动,满腔的情感无法溢述。

事情发展到这,其实还算正常。

至少陈南伊是觉得正常的。

反正她花钱的地方不多,也觉得跟他算同病相怜,能多照顾一下也就是顺手的事,没多想,也没多做什么。

但可能就是她以为的没做什么,在leo眼里却变相地意味着什么。

刚开始的时候,陈南伊还没很大感觉,只是觉得这个助理也太拼命了,还战战兢兢地几乎每件事都找自己汇报,仅此而已。

事情不对劲的地方就在于后来,leo在教会学校工作没几个月过后,他舅舅的律师找来,赠予了他一大笔遗産,陈南伊心中还为他暗自欢喜了一会,也做好了缘分至此的准备。

却没想到他却没有离职。

还没等陈南伊找他谈谈,某天她趴在桌上闭目养神的时候,就听到一个小心靠近的声音,那个声音跪在她的桌旁,虔诚地低语。

“i know thee as my god”

陈南伊简直浑身僵硬了,但还要装作若无所听,很久后才幽幽转醒。

于是隔天有个女老师想介绍自己的侄女给leo的时候,她就开玩笑地帮他应了,所有人都知道那是个玩笑,不过他最终却真的和那个人谈了恋爱。

陈南伊舒了一口气,也不免觉得自己有些多想,直到参加他们婚宴的当天晚上,她“亲身”经历了新婚夫妇的梦境。

在婚宴后半程的时候,那时候的她好像因为吵闹已经提前离开了,但新郎新娘那边还在起哄游戏,气氛高涨。

伴郎之一有骑来一辆机车,他们建议新郎新娘面对面坐着来骑一段路程。

莫说新娘彼时已经换了紧身裙子,就算还是婚纱她也不想上去,可leo却不是很高兴,说要是这样的话,觉得这个新郎做起来都没意思。

但他还是温言劝了几句,新娘还是不肯,转身就要走开,新郎就一把用力抱起,大力将她按放,磕在机车前座上,新娘顿时就没说话了。

那力道要是再轻一点可真堪称白马王子抱公主上马的典范,其他人只看到了结果,爆发一阵喝彩,但因为全身心关注而看到全程的陈南伊却不寒而栗。

她已经不想再看下去了。

可梦境不是那么好挣脱的,所以她只能继续“看着”。

有些昏昏欲睡,陈南伊也搞不清楚他们闯入她梦境的原因是什么,亦或者说是渴盼又委屈什么,直到临近深夜的时候,陈南伊终于得到了她的答案——新郎在和新娘最动情的时候,喊了她的名字。

“oh……my anna”

陈南伊瞬间吓醒,思考了一夜以后,想起不久前那个华国老人的邀请,于是在安排好自己的事务后,她麻溜地辞了教会学校的工作,由原先的兼职改为专门接受侦探委托——要不是打申请需要工作履历和时间,她简直恨不得第二天就将自己打包送到了大洋彼岸的别国……

这,或许也是最令人无奈的一点。

明明她被教育成知书达理丶谦谦君子良知人士,可就是因为没背景没金钱,就被leo这个后来居富的人给逼到离开自己之前一直生活着的国家丶外出躲避。

而且她也得庆幸他不是巨富,否则就不是换个国家的事了,甚至以后都不能回去。

也正是因此,陈南伊现在很是佛系。

一般闯进她梦境的事情,她能解决的解决,不能解决的也不会多想,也没那时间——睡觉都不够睡的。

而且对人好也要有底线,不然反而给自己造成负担,一个处理不好,后悔药都没地吃的那种。

所以就像这个老所长的妈妈走失那样,她表达了自己想要一起帮忙的祈愿,但人家拒绝,她也不会再去多管。

就算天冷又何妨,不忍又何碍?她现在自己的事情都处理不好,更何况是别人的事情。

做人,还是别那么突出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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