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陈南伊今天见到的人不少,尤其是在公园里哭过的那一趴,本以为梦境里又是一片乱七八糟清奇——虽然事实上也是。
但她今天哭过太久又情绪大落大起后很累,一般很累的情况下,那些平时会让她极其困扰沉浸的梦境,反而会像白噪点一样,似贴着头皮帮她“助眠”。
那一切的场面犹如走马观花,意愿不强,也就消散极快。
只最后画面是她躺在一张床上,陈南伊以“第三者”的身份知道着,又以“当事人”的角度感知着,有些忐忑。
这种任人宰割的无能。
不过她定睛一看,却有些疑惑——这里好像,是她上次梦到徐祈恺那次海边别墅的暖橙房间。
天呐!不会吧?又来!
陈南伊静静地躺着,正想转头往外看去,又很怕看到不想看的,纠结着,果真听到一个进来的声音。
沉稳的脚步声落在木制地板上嘎吱作响。
一步步靠近,陈南伊的心也一寸寸提到极点,到最后紧张得她闭上眼睛,只装做睡觉。
那个人很安静。
不过即使他没有开口,她也没有睁眼,但陈南伊就是知道那个人是他——徐祈恺。
他在她的床边的地板上坐下,单手撑着脑袋靠在枕头旁边,注视着她。
很奇怪的,同样是令陈南伊讨厌的注视,不同于leo的粘腻丶三野的令人恐惧,徐祈恺的视线一直温和包容,令陈南伊感到安全,甚至有些温馨——仿佛自己是他深爱着的人一般缠眷。
而她也就在这样的温馨下躺着,眼皮越来越沉,居然在梦境中又陷入了深沉的睡眠。
简直令人惊奇!
这真他娘的是她睡过最爽的一觉了。
醒来的陈南伊还有些不知所措,看起来让人莫名可怜——连好好睡一觉都让她这么宝贵的话,不知道到时候会不会因为一碗热腾腾的白米饭而哭出来——这倒是很有可能的事情。
不过那倒不算什么大事,有一点令陈南伊感到莫名的是,上次做梦还那么奇怪,这次居然那么安心。
可这次为什么会做呢?
若要说他的渴望,自己又黄又穷又小个,有的时候还阴沉沉的,硬要说他对自己有渴望——只要是个有正常思维的人都会觉得疯了。
可要说自己喜欢他,才会一而再梦到他的话,虽然她的确觉得他非常亮眼也吸引目光,可那种是大多数人都会欣赏的爱慕欣喜吧?
就像她青春期到了,因为生物老师说过她们会因为现在的荷尔蒙分泌而对异性有好感那样,不喜欢是不可能的,所以她就挑了一个附近最漂亮的暗恋那样——所以这成功地把她搞迷糊了。
是徐祈恺喜欢她,还是她喜欢徐祈恺?
不过感觉他喜欢她是不可能了,所以应该是她喜欢他才会做梦梦到他吧?
她最崇敬的名侦探说过,排除了一切的不可能,剩下的那个就算再难以置信,也是事实的真相。
她居然喜欢他!
好吧,那也不是那么让人难以接受——毕竟他那么耀眼,只是如果对照自己被leo盯上的那种避之唯恐不及的感觉,和他对于言情女的雷厉和厌烦,她还是觉得不要被他知道的好,以免各种尴尬麻烦。
陈南伊看了下时间,还早,徐祈恺的信息也已经到了,让她去他住的酒店等他再一起吃早餐。
里面没说几点,她便不好意思太早,先去找了木子屿说假——后面她还要和五十六弟回国一趟。
不过木子屿倒和她说了,许司令说她可以来去自由,不用层层上报,只要和她最后轮转的负责人刘以泽讲一下去向即可,且要注意延长后的签证日期。
一股浓浓异乡之感涌了上来,她点了点头,一并去找刘以泽说了之后,才去的徐祈恺酒店。
陈南伊擡手一看,八点四十五的时间她觉得恰好,早了也不会太早,不过再晚那就成了上午茶了。
大概又磨蹭了一下,九点十五分,陈南伊在酒店大堂给徐祈恺打了电话,却没打通。
她有些犹豫着,不知道该继续等,还是接着打。
不过昨天信息里他给了房号的,陈南伊试探地到前台问了一下——因为徐祈恺住的还是刷卡才能进的高层,她就算想上去也不行。
她原本去问前台是想说让她们帮忙转告下徐祈恺她有事回去了,再把那围巾转交的,但才问了开头,其中一个领班的前台就擡起头来问道,“您是anna女士吗,您的中文名是?”
领班的女孩圆润的眼睛向她眨巴着确认。
“陈南伊”,陈南伊回了一句,正要说自己的请求,没想到那个领班就扬起了笑容,拿着卡径直起身,将她带到电梯那边。
“噢您好陈女士,昨天徐先生特地提前交代过,如果您来了就直接让您上去就好,不要麻烦您等,他有稍微描述了一下您的样子让我照看,我刚刚忙着处理一些售后问题就没看到,实在不好意思,让您久等了”
领班将她送进电梯后还将深深地鞠了躬,吓得陈南伊连连摆手避开,然后也顾不得说些其他,只好说了声谢谢,就闭嘴等着电梯把她带离这种尴尬。
方向感不是很好的人在走廊上左右走了两下,这才懂得数字的走向,然后找到尽头那间偌大的套房。
按响门铃,略等了下,面前似白木金边的大门就打了开来,陈南伊擡头看去,立马就知道这个约早餐的时间错了。
他徐祈恺头上微卷的头发凌乱翘起,睡袍凌乱,松松垮垮露出一大片白玉般亮的惊人又结实的胸膛——一看就刚从被窝里爬起来嘛!
且这小夥子大冬天的火力还真他么的旺,就算开着空调,她也会穿的跟个煤球似的,哪里像他,还敢敞着胸口,长手长脚的衣服披着?
瞬间呆滞的陈南伊卡壳好几秒,然后才反应过来,偏离视线,有些尴尬。
“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还在休息,你继续睡吧!我待会再……”
“来啦?”,徐祈恺揉了揉惺忪的眼睛,打了个优雅的哈欠,没等她说完就拉着她的胳膊进了房间。
“你先坐一下”,他又打了一个哈欠,他把她按在了一进门客厅的松软沙发上,然后转身进了卧室。
“我洗漱好再让他们把早餐送上来”
无事可干的某人只好接受安排,然后因为坐着无聊,只好眼神四下扫视了一圈。
豪,真是豪,而且一切都白的发光让她无所适从,于是她只匆匆看了个大概布局后便看向落地窗外的朝阳景色。
徐祈恺洗漱完出来,浅灰色的休闲服更使他有一种焕然一新的干净利落,甚至他连头发都是吹过还带着点湿润的蓬松。
他按响酒店的电话,叫送了两份早餐上来,便缓步移到了陈南伊斜对面沙发坐下,笑着看她。
“不好意思,我昨天应酬太晚了,所以早上没能下去等你”
陈南伊眉头不自觉地飞速皱了一下,马上笑着跟上。
“不会,是我来的太早,打扰你休息了”
她嘴打了个磕巴,想了想没有多说什么。
其实她也很奇怪,不知道为什么事情突然变成了这样——她和他这样坐着,在他的住的酒店房间等着在吃早餐。
她理想中的流程应该是,她在楼下等他,然后一起出去外面随便找个店铺吃完早餐,然后送完围巾稍微道谢一番就说有事,再各自分道扬镳。
才不是坐在这里尴尬。
徐祈恺微微笑着,目光饶有兴趣地看着她身旁稍显精致的购物袋,似乎很是好奇。
陈南伊一个激灵,顿觉得合适,于是将那购物袋放到桌上,推到他的面前,表示感谢。
“之前多谢你的照顾,这是我的一点心意,希望你能喜欢”
“干嘛这么客气”,话说着,徐祈恺却坐直了身体伸手将那袋子拿了过来,打开。
一展开,是一条与这个洁白房间格格不入的黑色围巾。
徐祈恺沉默了一下,很明显的怔愣,陈南伊以为他是不喜欢来着。
也是,她有些自以为是了,以为自己喜欢的别人也会喜欢——正想找个台阶下的,没成想徐祈恺脱口而出一句。
“你知道送围巾是什么意思吗”
这可有些难倒陈南伊了,她几乎从小在寄宿制学校长大,虽然因为孤僻而“阅书广泛”,但也没专门去记这个东东啊,而且好像是越到后面发展,一个新的用语和含义才诞生出来的,她自然不会去记——顺便说一下,她倒是记过不同颜色在各个国家的含义,只是因为觉得有趣。
不过她大概有点反应过来这个行为的不妥了,但也只好继续保持。
“不太清楚……”,她微微皱着眉头,“不过我给五十六弟送过,他很喜欢,所以我觉得可能也合适你,呃,如果对你造成困扰的话真不好意思”
“不,我很喜欢,也很开心,谢谢!”,他真诚地开口。
正说这话的间隙,房间里的座机响了。
那座机在陈南伊的左边,而徐祈恺又在陈南伊的斜右边,所以她就在他和座机的中间。
本来她是想起身让他的,毕竟要他绕一个大客几拐弯去接也不太合适,没想到徐祈恺却随意挪了下位置,坐过去陈南伊的右边,还说了句抱歉,手便探过去够那叮铃铃响的电话。
右侧高大的身体一倾过来,像一座高山巨塔一样,还带着温热清新的体温,陈南伊只能身体往后靠去,恨不得整个人贴在沙发椅背上最好。
“嗯,没有新鲜的牛排吗?那换别的也可以,我要现切的就可以”,徐祈恺如是说道,然后挂了电话。
他是用左手撑着沙发,右手去接的电话,挂完电话才似乎意识到这般近乎面对面的接触有些不妥,然后嗖的一下就想把身体摆正,远离开来。
只是摆动的弧度过大,陈南伊察觉可能脸会碰到,身体猛地往后一折,一下用力过度,不由地低呼出声。
发出声音倒没什么,往后靠也没什么,主要就是那骤然发出的轻呼,声音实在……涩情徐祈恺的眼神瞬间不对了,一下弹跳起身。
他的喉头滚了一下,看不出什么神色地只留下一句“额,等我换下衣服我们出去吃吧”——就直接进了卧室,看上去他十分不想待在房间的样子。
握草离了个大谱!
陈南伊在徐祈恺转身走进卧室的时候,一手捂住额头,恨不得回炉重生。
她怎么会发出那种声音呢?真是的。
等了许久,徐祈恺才从卧室里出来,不知为何,明明早已经快干的头发又增添了几分湿润。
陈南伊有心想说头发吹干了再出去的好,但是鉴于刚刚的尴尬,她还是决定啥也不说了,跟着走就是了。
徐祈恺长腰而立,一身的黑色的大衣显得他更加修长。
陈南伊站起来要跟着走的时候,他又将刚刚放在客几上的围巾拿了起来,然后拿到蒸汽机上面认认真真熏过两遍后围到了脖子上面。
“走吧!”,徐祈恺打开了大门,伸手让她先行。
不得不说,看到自己买的东西围在徐祈恺这样的人物身上总有些奇幻,也有些莫名的,怎么说呢,自豪?
不过徐祈恺在那边等着,陈南伊只能忽略这奇怪的情绪,赶忙点了点头,先一步走出了房门。
两人进了电梯。
徐祈恺翻出手机在上面点点划划,陈南伊站了老远,但又不敢太过明显。
无他,刚刚徐祈恺在房间里很久才出来的时候,她拿出手机搜了一下送围巾的含义。
好家夥!巨多巨多。
但不管有几种,大多数都跟爱情有关,陈南伊拼命找,才找到一星半点跟友谊相关的内容,正想舒一口气,紧接着下一段话又是——在现代社会中,异性之间只能在表达爱意的时候送围巾,尤其是女生,不能随便送给普通男生围巾,不然会産生不必要的误会,从而影响友谊……
陈南伊,“……”
玛德早没知道。
徐祈恺在前面走着,先去前台取消了配送的早餐,然后领着陈南伊出了酒店。
“穿过前面的公园,拐角的尽头有一家很棒的早餐店,我们去试试吧!然后去的路上我们还可以继续上次那个没讲完的话题”
上次没讲完的话题?
陈南伊愣了一下,然后反应过来,噢对!那个言情女,一个对着一个又高又壮的老板都敢当面骂得差点歇过气去的“勇士”,她简直佩服!
陈南伊适时疑惑,“啊!对,那个喜欢你的人,她后面怎么样了?”
平心而论,虽然她也不喜欢这样的女生,但同为女性,总不希望她过于凄惨。
“我不知道,后面是莉雅和皮特去处理的,我绝对一点都不想再知道她的一切——但她应该会被判大概十三年的有期徒刑吧?如果我预估得没错的话——这是我和莉雅说的底线”
“她做了什么才会被你送进监狱啊?”,陈南伊实在好奇,因为一个言情女,就因为骚扰或不给面子而判刑十三年吗?那也太重了。
“之前不是跟你说过,你还好,至少有人会讨好你,而我是付工资让人来气我的。刚开始我不清楚情况,只好忍了下来,后面我让莉雅帮我打听出了她针对我的原因,就在一场酒会后直接跟她讲明了,我说我只会找和我匹配或者门当户对的人,那个人绝不可能是她——她就开始破防了,在公众场合和公司网站上说我的坏话和对她的“求而不得”……”
说到这,徐祈恺看了一眼陈南伊,“嘿!你是不是在笑?为什么,我都这么惨了”
他低下头凑过去看她。
“没有没有!我哪有”,陈南伊严肃了神色,非常认真,“然后呢?”
徐祈恺半信半疑,但在那诚挚的目光下也只好继续,“我那时候也没想怎么的,就是让莉雅搜集证据,打算告她诽谤罪的,但是那时候没想到她手上还有一个单子,她是个会计,直接把那次订单的钱转给自己,作为我对她的“赔偿”了,而且被被警察带走的时候,她还觉得我是为了引起她的注意私下找她丶也还故意说什么门当户对的话来掩盖自己的真心……我真是,无话可说”
陈南伊对此也深表同情,但她更关注的一点是,“她转了多少钱?”
她猜想估计就是这个钱的缘故,才会被送进监狱的。
“你猜?”,徐祈恺还吊起了胃口。
“三百万”,不是她瞧不起他的生意,不过陈南伊觉得这个数字已经顶天了。
他比了个数字一。
“哈?一百万就要坐那么久的牢”,陈南伊吓一跳。
“不”,徐祈恺摇头,“是一千万,美金”
陈南伊的眉头挑了起来,“那……这刑期”——好像少得很。
一千万美金多多呀!两万美金都可以买下她爸妈留给她的老房子了,她还得重新装修才可能卖出这个价钱。
“幸亏她只花了三分之一,不然刑期肯定更长”,徐祈恺耸肩。
“不是”,陈南伊还是觉得玄关,擡头看向沐浴在阳光下的人,“她怎么花了三百多万的呀?而且是美金”
她一辈子,不,可能甚至三辈子都花不到那么多钱。
“她去买了很多名牌包包丶衣服,香水口红那些——我也搞不清楚她在想什么,可能她觉得这就是我所说的匹配吧”
“好吧”,陈南伊也甚感无语,“那她是有点罪有应得”
一个普通人想跨越阶级,靠勤奋努力是没有用的,百分之九十九就是靠运气和抓住机遇的眼光,那个言情女,啧,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透支了高于自己获取能力的财富,必定要用其他的东西来补偿的。
徐祈恺一听就觉得知音,“我也不是不能理解她想要把自己生活变得更好的愿望,但是,我觉得她对自己的定位一点都不合理,这也太超过了,而且影响别人”
“是有点”,陈南伊认同,“我也觉得想是很正常的,每个人都会对自己的定位只高不低丶甚至会想些歪门邪道,但做出来就有点不地道了”
“嗯”,徐祈恺点头应了应,算是附和,不过他似乎并不想多谈论别人的事了,紧接着就跟她好奇。
“算了不说她了,你呢?你对自己定位吗?我觉得你很理智——当然这只是我的看法”
“理智?”,陈南伊抿了抿唇,她现在倒是觉得对比起普通相识的人来说徐祈恺更可信赖些,但那也并不代表他们可以深入到分享自我剖析的地步。
于是她只好半真半假地开玩笑一句,“原本我也觉得我理智又睿智,但没想到我居然是个学习不好丶又没一技之长还性格有些恶劣,精神又有问题的人”
这也不能怪她,事实上因为长期的睡眠不足和生活“毒打”,她很抓狂或不耐烦的时候就会不受控制地“胡言乱语”,。
瞧瞧,现在多尴尬啊!
话一出口,陈南伊心里就有些暗悔,但又颇为心满意足,一时间很是矛盾地纠结。
岂料徐祈恺听了回答却停下脚步看她,形状好看的眼睛弯了起来。
他先是微笑,然后大笑,把陈南伊都搞蒙了。
“没错,每个人都有精神病”,他的眼泪都笑出来了。
旁边绿树长空,湖边漫步的人也颇多,都看着那个笑得极其明媚耀眼的人,害的陈南伊都不好意思起来。
她紧了紧衣服的领子,低头往前走去。
徐祈恺却反身走在她的前面低头看她。
“对不起,我只是很高兴,你能这样跟我说话——互相坦诚,这是我所希望的”
互相坦诚?这人很是搞笑!
陈南伊心里翻了个白眼。
虽说是她“胡言乱语”在先,但既然他这么说了,她也决定打个直球。
“嗯,如果可以坦诚的话,昨天我向五十六弟表达感谢了,说谢谢他托你照顾我,可他说……”
陈南伊本想直说五十六弟否认了的,可看着眼里一直注视自己的徐祈恺,不知为什么却说不出口,只好点到为止。
被点破的人反应过来,稍显不好意思。
“因为那时候我们还不算太熟,我怕你会拒绝我的帮助”,他如是说道。
陈南伊闻言更是不解了,“可那时是我们都不熟,你为什么要帮我?”,而且还不止一次。
陈南伊停下仰起头想认真看清他的神色。
徐祈恺也站定伸手帮她遮住光线。
高高的声音从上空漫洒下来,只带着点点笑意。
“因为你的眼睛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