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一帅寻思,事情大概就这样了,把人家奶奶得罪得泪洒当场,恐怕没任何回旋余地。言多必失啊,图样图森破,这年头只有闷声发财,悄然恋爱才是正经道理。
他突然像个孤儿一般凄凄惨惨地想,如果自己四爷爷还在的话,说不定两个故人已经在花木馆里年华易老,忘情拥抱;推杯换盏,把酒言欢了。两个老人家在上面开开心心喝着,他和严芳就可以在下面牵着手轻声耳语。他们一定会满怀期望看着,会说出诸如儿女年华正茂,不能让小一辈如我们一般再有生离死别的煎熬,趁着日子好就把事情给定下。刘一帅这样的甜蜜幻想,就好像骗一条早已经浸泡在黄连汤的舌头,那是黄糖。他又安慰自己,这以后没了严芳还会有小芳,没有小芳还有中芳。不过这些都是缓解让人撕魂裂魄一般内心疼痛越来越无效的镇定药。
女孩子说“改日”那是在考验你的勇气和决心,而自己还是太年轻太简单了啊,难道“改日”不是“今日”的意思么。她们都是些反面教材——就好像她们常常娇滴滴说“刘一帅你好讨厌哟”;“刘一帅不要这样啊”这些话一样,实际意思和字面是相反着的。而自己就真的这样轻易信了她字面的意思放弃了,让到嘴边的鸭子给飞了的不是傻帽是什么。zusu.org 茄子小说网
“刘一帅你就不是个男人”,他这样自责着,当一个男孩以男人的标准来衡量自己的时候他一定急切渴望成熟和长大,好做更多男人顺理成章可以完成的事情,“如果当时步子可以再快一点,胆子可以再大一点,身子可以再靠近一点、前倾一点,不是已经亲到严芳妹妹那让人魂牵梦绕的漂亮脸蛋了吗。”
说一千道一万终究是造化弄人,她终究是省城来的人,不久就会离开,也许该在彻底喜欢上她之前将她给遗忘掉。他这样怔怔想着,鼻头愈发酸楚喉头更是干痒。
也许也该在彻底忘记之前再见严芳最后一面,也许这样就可以了却了这段心愿。刘一帅突然很想很想立刻见到她,“她奶奶也不应该成为两个人之间的障碍啊”,这想法多少有些疯狂,“看孙芬兰那身体能阻碍十年也阻碍不了二十年,努一努力也还是有一线希望”。这以后再也不能见到她了该怎么办,手也没牵着,嘴也没亲到,就好像竹篮打水到头只剩一场空虚。
刘一帅?
当刘一帅想着就要失去的那个人,傻乎乎自怨自艾伤心到泪流满面的时候,那个人就站在花木馆大门口朝着他招呼了一声。
想严芳,严芳就到了。
“你哭什么?”,严芳有些惊讶地看着刘一帅的脸,想着他那么骄傲的一个人,最终还是抵挡不住思念的摧残,不得不败下阵流下眼泪来,她的内心其实有些小欢喜,她猜测他的眼泪和思念有关系,而他思念的也许正是自己。
“严芳妹妹”,也许是悲喜交集,也许喜极而泣,刘一帅的眼泪开始飞起来,原本这些该向着谁流的泪花花一瞬间就找到了他们的主人,他趁势一把紧紧抱住了心上的人儿,把头埋在她的秀发里,“我想……我想……”
严芳被刘一帅紧紧搂着靠着肩的时候甚至露出一点心满意足的笑意,手有节奏地拍着他的后背,鼓励着这个年轻的男孩子,她这样心里默默想着,“说吧,说你想我吧,刘一帅,E ON”。
“我想……”,刘一帅想说的是“我想你”,但是还是胆怯,缺少率性表白的勇气,他决定让眼泪在空中飞一会,他酝酿着情绪,以为伴随着眼泪落下发出的将是惊动天地炸裂的声音,谁知道自己还是下了一个哑弹,“严芳妹妹,我想……我想我的四爷爷了,要是他在这里的话就好了”。他这样说,那么也确实有抱着美人眼泪横飞的理由,虽然多少有些投机取巧,也算完成了和心上人的第一次拥抱。
“刘一帅,奶奶昨天找了你之后,她回去一句话也没说,哭了一晚上”,严芳生平第一次被一个男孩子紧紧拦腰抱着,她的心跳动得非常厉害,呼吸也急促起来,女孩儿的心思总是这样,希望他能靠得更紧密,又担心让他轻而易举得了太多便宜;希望他勇敢,又怕他会野蛮,好好的情郎进化成耍流氓的色狼;她用尽全力才挣开了他的双手脱身出来,长长吁了一口气,“你们到底说了些什么”;“好了,好了”,严芳轻声抚慰,像是慈爱的老师安慰犯了打架斗殴错误正埋头痛哭的学生,“你们这都是怎么了,你老实告诉我。”
刘一帅从严芳的态度看,她确实也没有因为孙芬兰的情绪变化而责怪自己的意思。“也许只要男孩子魅力足够大,让女孩子放弃家庭和自己私奔也有可能”,他暗暗窃喜:古话说的女大不中留是真的,看起来在奶奶和自己之间选,她是要站自己这边。
“什么也没说?”,出乎刘一帅的意料,本以为她指不定会在严芳面前不知如何贬损自己,那么自己就会很被动。这还能再见到严芳心中已是狂喜,正思索着如何组织一番文字,让严芳及早和阻挠年轻人自由恋爱的封建家长彻底划清界限。
嗯。
如果一个人只是哭却不说话要不就是伤心过度,要不就是已经到了听天由命低头认输的地步。这么看来孙芬兰只是外强中干的纸老虎。
这不就是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四爷爷保佑,让我又见到你了,我以为以后再见不到你了”,刘一帅忍不住破涕为笑,“奶奶让我不要和你在一起,让我不要再纠缠你。”
孙芬兰研究了一辈子酒的色香味,是个极度挑剔的人,以酒论人的话,世间值得欣赏和品味的便只有那些“干净清透,绵柔醇厚,内蕴悠长,意境高远”的人。
“哦?”,严芳有些故意刁难考验他的意思,“刘一帅,我奶奶看人很准的,她如果真这样说,看来你这个人可能有问题。”
“好酒不怕酿,好人不怕讲”,刘一帅自然不服气,“亲爱的严芳,你眼前的刘一帅没有任何问题,那是五百年一遇如意小郎君。”
“刘一帅,你今天怎么不说你是伍佰元一遇如意小郎君”,严芳继续调侃他,只是话音才落,她立刻感觉到不妥,这话听起来很污很污的样子,严芳为失言脸红了一阵,为了维护尊严她立马调转枪口,“啊,这个,刘一帅,就是你把我奶奶气哭了”。
这口突然甩过来的黑锅就有些沉重,刘一帅得证明孙芬兰并非因他而哭而是为情而哭,他心里默默想着,四爷爷,对不住了,事到如今也只能“弃马保帅”了,这口黑锅还是得您来背。
听完刘一帅的讲述,严芳也觉得自己奶奶的眼泪和他四爷爷肯定有莫大的关系,他们两人在一起认真研究和分析,最终得出这两个人曾经是有过刻骨铭心爱情但又最终无法在一起恋人的结论。
“一定是你四爷爷对不起我奶奶”,严芳一万个肯定地说,“我奶奶真的很伤心。”
谁更伤心谁有理,刘一帅无意去辩驳什么,这两人可能不好说谁对谁错,总之到最后是互相折磨。他心想,四爷爷你为了我,就安心把这锅接了吧。
刘一帅牢牢牵着她的手,在棋盘镇漫无目的地走,他们都怀了很重很重的心事,爱情可能很美好,但是伤害起来又好像非常可怕。
“如果有一天爱过的人最终不能在一起,希望你可以不要太快忘记,但是也不要思念太久,因为我不想你伤心痛苦”,刘一帅这样拉着她,心情其实非常复杂,两个人未来到底会怎么样,其实谁都不知道,他说的话越是惆怅和迷茫,越是直穿少女懵懂的心,就像一把不可抵挡的利刃。刘一帅最终鼓起勇气亲了她的脸颊,这一次严芳红着脸满怀期待仰起头因为羞涩又闭紧了眼睛,并没有再刻意去躲避,他们不自觉的颤抖可能是因为享受着眼前短暂苟且的愉悦还有对不牢靠未来的不安和胆怯。
“嗯”,严芳点头同意了,有时候人在某时某刻,不清楚未来也不会想立刻寻根问底去知道,也许只要现在还牵手,还一起向前走,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