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你真真是要气死我!”辛辛苦苦养大的儿子,为了一个已经冥婚许给他人的女子反抗自己,这对于寡居的柳母来说,实在是难以接受。
“娘,你也是女子,为何要待她这般苛刻?”
“呵!”柳母冷笑一声,看着面前单纯幼稚的儿子,一时气结。
柳成并没有给母亲再解释的机会,冲出门去才冷静下来——自己难道要报官么?
地方乡绅同地方官员之间的关系密切,这其中若是当真有所隐藏,自己怕是告不赢。更何况,就算是告赢了,杜溪又如何死而复生……
“也真是可惜,早知杜家那个如此娇美,还不如不收那钱。”
“夜色昏眼,那杜溪是当真貌美。”
熟悉的声音如同两道惊雷炸入耳中,柳成愣在原地,不敢相信自己想要追寻的真相竟然就在眼前。
“这貌美的女子还少么?”
“听说她那未婚的夫,可是……”
“考不中,学富五车又有何用?”
“那可是乡试,你也动得了手脚?”
“动不得……只是这人生生死死倒也脆弱。”
朗声肆意的笑容传进柳成的耳朵里,尖锐可怖。甚至让柳成有些相信,青天白日也能见到地府里爬上来的那青面獠牙的恶鬼了!
“他若是中第又该如何?”
“中第,就算是头名状元,也未必管得到这里来。就算是管得到,到那个时候,他身边事什么女子没有,哪里来得了那么多所谓的深情?”
染着墨迹的指甲扣红了手心,柳成双目圆瞪憋红了脸,可到底是不敢冲出去。冲出去,一切就都完了。
“好了,这件事已然盖棺定论,往后少提。”
“走啊,听闻佑善寺近来在施斋做法,我们也去凑凑热闹!”
这话在柳成耳朵里听起来异常的讽刺。一群恶人堂而皇之的去‘佑善’寺,凑热闹求保佑。这天地之间要是真有神佛,也早就应该把因果加在他们身上,才算是恶有恶报……
狼狈为奸的二人转过路口,柳成知道自己即便是忍辱负重与二人交好,恐怕也套不来任何证据。
只是今日二人的言论,终于要一切的真相都为柳成所知:杜溪是被卖了!
这下前因后果就都说得通了。谁家的姑娘‘梦中失贞’会传的沸沸扬扬?与杜溪青梅竹马的他尚且不知道一切的时候,一切就已经尘埃落定,怕只怕推手绝对不止表面上这些人。
柳成不敢想,自己的母亲会不会也参与其中?
因为歹人有心占有杜溪,因为有人高价要配冥婚,所以闹出所谓的‘生死姻缘’,要活生生的一个人为了陈松那个死鬼香消玉殒!
为非作歹的人不但逍遥法外,还有心同样置柳成自己于死地,将柳成也当做功名利禄就能抛弃糟糠的负心汉——柳成恨,可是柳成同样无力。
“回来了。”柳母对于儿子的到来似乎并不奇怪,老神在在的坐在那里,等着后者主动开口。
“你也在里面?”
“什么?”
柳成看不得母亲这一副毫不在乎的模样。明明她也是亲眼看着杜溪长大的,明明小的时候也给杜溪织过夏布的衣衫,什么时候变成了现在这般模样:“母亲,你还要装傻么?”
“阿溪,母亲,你是不是也希望她死?”
升官发财死老婆,传说中男子最渴望的事,柳成却不知道母亲为何要这么心狠。
“我是收了钱,也只是要你那几日留在家里罢了。”就像柳成说的,柳母亲眼看着杜溪长大,当然也不可能下得去死手,“我当时并不知道他们是要与杜溪配给陈松那个死鬼。”
可是事情已成定局。自己一个人拉扯着儿子,逃过了被乡邻吃绝户,终于看到了希望,她不愿意,也不可能为了一个杜溪得罪那些不该得罪的人。
母亲没有杀杜溪的心思,柳成奔回家时候的压抑消散了大半。可杜溪终于还是死了,柳成和母亲之间的隔阂,怕是这辈子也消除不掉了……
克制着自己平静下来,柳成站在母亲对面,居高临下的看着后者:“母亲,可是你知道么?他们也想要我死。”
柳母原本毫无光芒的眼神陡然锐利起来,缓缓挑起眼皮看向儿子,张了张嘴,却终于像是被什么噎了回去,半句话也没有说出来。
“与虎谋皮,娘,天真的是你啊!”
随着柳成的一锤定音,柳母原本已然被生活击碎的心神再次颤了颤,归于一片灰败——儿子不能死,他们明明说过不会……可是恶人的话,又有几分能信的呢?
柳成说的没有错,是柳母太天真了。曾经能躲过吃绝户,柳母靠得可不是一再退让。能够把儿子拉扯到这么大,靠得也不是柳母什么也不做——夏布的织机很矮,儿子在书案前坐了多久,柳母就在织机前坐了多久。
“吱呀,札札。”夏布织机的声音在杜家再次响了起来,杜母刘氏这些日子确是有些魔怔,似乎只要这些织机转起来,似乎只要田地里的茶还有人采,就是女儿还活着。
“你……阿芝。”
“你在叫母亲么?”
“你是……你是溪儿?不,不可能……”
杜父知道自家妻子恐怕是疯了,一会儿要把自己当做杜溪,一会儿又知道自己是刘芝。可听到和女儿平日说话一般的语气,做父亲的还是涕泗横流。
“我,我刚刚是不是又……”刘芝清醒过来,也知道自己不能就这样垮了。
女儿走了,若是自己也被当成疯子,对于杜父是怎样的打击?
夫妻二人依偎在一起,指望着明日正式的宴席之上,刘芝即便突然癫狂,也不至于要来客看见……
“阿芝,阿芝,我只有你了。”
护不住杜溪,也可能护不住杜河、杜海、杜山、杜丘,夫妻二人尚且年轻,却不敢再生养一个儿女了。
“好阿芝,你歇一歇……”
隔墙有耳,所幸这一次不是歹人,而是艰难的在宁玉泽托举之下趴在墙头儿的晏悦一。
“听见什么了?”
晏悦一的个子不高,人也不重,还怕踩疼了宁玉泽,整个儿人一直别扭的很,听见后者问话,连忙想要下来。
平日里被京胡养出来个机敏的耳朵,宁玉泽听到了一串脚步声,就着晏悦一的劲儿,把人放了下来:“嘘,有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