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沈关砚的脸一下子白了,抿着唇不敢说话。沈书雅:“杭景市这种破地方,你最好给我忘个干干净净,它永远不会是你人生的终点。没事就挂了,我懒得听你这种蠢话,浪费我的时间。”听着手机挂断嘟嘟声,沈关砚半晌没有动。其实他想说,让沈书雅离开傅启卿,他根本不是一个好人。他还想说,只要是跟沈书雅生活,就算生活过得再苦再难,他也是开心的。但沈书雅似乎有自己的打算,根本没有要离开傅家的意思,哪怕傅启卿在觊觎自己的儿子。沈书雅有事从不会跟沈关砚商量,只有告知跟命令,也不允许沈关砚反抗她的决定。沈书雅刚才之所以那么生气,是嫌弃沈关砚没出息。这些年她花费了很多金钱、时间、精力培养沈关砚,可不是让他窝在二线城市当个钢琴家教。她要沈关砚站在更高更大的舞台,成为享誉国际的钢琴家。沈书雅用了一个词投资。没错,她是把沈关砚当作一个商品在投资,调动自己能调动的所有资源砸到沈关砚身上,然后等着他升值。钢琴家=社会名望。而社会名望又能让沈关砚打破现有的圈层,跨越更高的阶级。站的越高,离那些扒皮喝血的穷鬼们越远。沈书雅要沈关砚高高在上,要他去攀那些最好、最高的枝儿。所以沈关砚的平庸的志向让沈书雅十分窝火。在这个吃人的世界,懒惰就是原罪,单纯更是罪无可恕。她对沈关砚的期望太高了,重重地压在沈关砚心头,还有那些挑战世俗底线的价值观,也让他倍感压力。沈关砚在床上坐了许久,然后把放凉的包子吃了。钢琴家教课约在下午两点。雇主是一个和善的中年男人,戴着眼镜,头发茂盛,看起来文质彬彬,像是教历史的大学老师。沈关砚想着第一天给人上课,应该早点到,这样还能跟小朋友联络一下感情。下午一点四十,他敲开了对方的家门。男人笑着让沈关砚进来,“这么早就过来了?孩子去她姥姥家了,有个五六分钟她妈妈就能把她接回来,坐。”沈关砚局促地坐到客厅沙发上。男人给沈关砚倒了一杯果汁,“外面热不热啊?喝杯饮料。”沈关砚接过来说了一声谢谢,又告诉男人外面不算热。男人坐到沈关砚旁边夸赞道:“这么小就知道出来打工赚外快,帮家里减轻负担,现在很少有你这么懂事的孩子了。”沈关砚被他说的不自在,“……没有。”男人:“快喝果汁,鲜榨的,刚从冰箱拿出来,给我们家那个淘气鬼喝的,你尝尝味道。”沈关砚喝了一口,“很好喝。”男人笑了笑,继续跟沈关砚闲聊。没聊几分钟,沈关砚感觉头有点晕,眼皮打架,四肢也变得轻飘飘,好像有什么东西抽走了他的力气。手里的杯子拿不稳,啪的一声掉到地上。这一声惊醒了沈关砚,意识到不对劲的他,慌忙起身要离开这栋房子。沈关砚刚站起来,药劲正好上来,双腿如下了热锅的面条,不受控制地软下来。男人手疾眼快地扶住沈关砚。意识朦胧中,沈关砚听到房门打开,一个高大的身影缓缓走过来,然后从戴眼镜的男人手里接过了他。沈关砚强撑着眼皮扫了一眼,只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之后晕了过去。第5章 沈关砚恍惚着睁开眼,一片璀璨的星空落入他眸中,每颗都那么清晰,好像抬手就能摘下来。城市里的星星什么时候这么多,这么亮了?沈关砚正胡思乱想着,耳边响到一道低沉的声音。“醒了?”沈关砚慢半拍地移动眼珠,傅启卿看着他,深邃威严的面上带着一抹很轻的笑意。沈关砚的意识骤然清醒,发现自己的脑袋枕在傅启卿的膝盖,受惊似的立刻弹坐起来。体内的药劲儿还没过去,沈关砚脑袋一涨,眼看就要栽下去,傅启卿伸手把他捞了起来。沈关砚刚坐稳就慌忙拨开扣在身上的手,满脸恐惧地缩到车厢角落。傅启卿也不生气,开口说,“李先生打电话说你在他家低血糖晕了过去,我正好在这边出差,就过来接你了。”李先生就是请沈关砚做家教的那个戴眼镜的男人。沈关砚没有低血糖的毛病,而且他昏过去之前分明看到了傅启卿。沈关砚抿着微抖的唇,不敢随意揭穿他。傅启卿裹着温柔的画皮,以长辈的口训教育沈关砚。是教育,而非教训。“跟家里闹矛盾也不能一声不吭就走,你妈妈会担心的,而且外面很危险,下次有事可以跟我说,知道吗?”傅启卿摸过沈关砚柔软的黑发,幽暗的眼眸被星空顶映出一丝虚假的温情。沈关砚单薄的双肩缩在一起,惶然地看着他。在傅启卿长久地注视下,沈关砚僵硬地点点头。傅启卿这才满意地收回手。漆黑的库里南稳稳地行驶在夜色中,窗外的浮光掠过沈关砚,将他侧脸勾勒的光洁漂亮。他像被关进铁水浇筑的牢笼,在这辆豪车里,在傅启卿身边,心中的恐惧达到了顶峰。傅启卿倒是很放松,坐在另一侧的座位里,隐匿在黑暗里观察着沈关砚。忽然傅启卿抬手摁了一个地方,沈关砚旁边的车窗降下了一点。酷暑的热风灌了进来,沈关砚眼皮猛地一跳,像草原上有着柔软皮毛的素食动物,从风声中察觉到天敌的靠近,身体紧绷,双手捏在一起。隔了好一会儿,身侧的人都没有其他举动,沈关砚提着的心放下来一些,然后感觉到不对劲。有什么东西一直在打他的左耳,有点疼。沈关砚摸了一下,在耳侧碰到一个类似耳环的东西。傅启卿趁着他昏迷,竟然在他左耳的耳侧打了一个耳洞!看到沈关砚的动作,始作俑者问,“怎么了?”沈关砚往旁边缩了缩,脸色苍白地冲傅启卿摇了一下头。傅启卿也不再问了,手指一下一下轻轻敲在车窗,一旁的沈关砚身体也越来越紧绷。傅启卿嘴角松了松,终于停了下来。不得不说,沈书雅把沈关砚养得很好,或者说驯养得很好。这些年在沈书雅高压的教育下,沈关砚的脾气柔和到不可思议。乖巧、听话,就连反抗都透着一股让人怜惜的可爱劲儿。沈关砚的神经很敏感,对人的情绪也有着极高的感知力,敲敲手指都能吓到他,让傅启卿想起海边那种藏在石缝里的小螃蟹。只要把石头搬开,那些硬币大小的小螃蟹就会四散逃开。横着身子逃跑的样子十分有趣。沈关砚害怕的样子比那些小螃蟹还要讨喜。杭景市到京都一千多公里的距离,回去要十几个小时的车程。傅启卿把这十几个小时当成度假,没有旅途者的烦躁,反而兴致盎然。中途车停进服务区,司机买了两份盒饭给沈关砚和傅启卿。有了果汁的前车之鉴,沈关砚不敢轻易碰傅启卿沾过手的东西。傅启卿看了一眼沈关砚,那张漂亮的脸透着憔悴,长睫柔软地耷拉着,眼底始终有一抹水色,宽大的衣服罩在他身上,肩背显得格外单薄。傅启卿没强求,让沈关砚自己去服务区的商店买食物。沈关砚先是僵硬了一会儿,确定傅启卿说的是真的,迫不及待打开车门。在商场磨蹭了一会儿,沈关砚买了一块面包,一瓶水。扫码支付完成后,司机将他“请”回了车上。沈关砚食不知味地啃着面包,一旁的傅启卿突然凑过来,沈关砚立刻像应激假死的动物,所有的动作僵住,塞在嘴里的面包也不敢嚼了。傅启卿随口问,“里面加的什么馅儿?”沈关砚埋着脑袋没说话。傅启卿又问,语气加重,“小砚,什么馅儿的?”沈关砚硬着头皮把面包朝他那边挪了挪,让他看什么馅儿。傅启卿再凑近了一些,居高临下地看着沈关砚,“我要听你说。”他笼罩过来的气息太过可怖,沈关砚的眼睫颤了一下,不安地抓了抓手,神色惶然无措。半晌沈关砚开口,声音微弱,“豆,豆沙馅儿。”满意的傅启卿摸了摸沈关砚的脑袋,态度像是对一只听主人话的小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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