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府。
一间长有十米,宽有五米的房屋内,除了桌案和软垫,没有多余的杂物。
因为李斯的孩子比较多,所以这间厅堂是专门用来吃饭的。
厅堂主位上摆放着一张长案。
长案上放着烤兔,青菜等食物,总共有六个菜。
长案后是跪坐的李斯和蔡妍二人,二人同食之。
主位之下,是一左一右分列两排的桌案,每一边共四个。
每张桌案上都放有一碗粟米,一个荤菜,一个素菜。
八张桌案后,坐着或男或女的孩童,他们都是李斯的孩子。
八个子女年长者自行进食,年幼者由下人辅助进食,厅堂上倒是很热闹。
“由,你当真想要参军入伍?”
李斯嘴中嚼着食物偏过头,问向坐在右边桌案首位的长子李由。
李由面相只继承了李斯半数的刻板,这半数刻板就应叫做坚毅。
坚毅的李由放下手中餐具,面向李斯,以示对阿父的尊重。
“是的阿父,由欲往战场杀敌,开疆扩土。”
“你为何会有此想?身在朝堂,一样可以建功立业。”李斯严肃问道。
秦朝以法治国,而秦朝本身又有尚武的风气。
两相结合,秦朝的法家门生一直处于常年紧缺地位。
只要学法,在秦朝基本就等于前途可观。
而李斯身为当今法家领袖,这些年,李由随他学法已是小有成就。
只要继续下去,李由的前途那便是无上光明。
他想不通,为什么好端端的,自己的长子就要去参军。
李由今年十四岁,少年气还在。
他一脸愤懑,甚至挥舞双手来表现自己的怒意。
“赵令,屠时,任起他们那一群人,每次遇见我们都是不屑一顾。说‘谈说之士,民游而轻君’,我不能忍受他们的羞辱。我要参军,告诉他们我李由是能奋勇杀敌的人。”
李由所说的几人,都是秦国朝堂上的武将后代。
“陛下能一统天下,难道是只靠武将攻城掠地吗?你上了战场,你阿母便要提心吊胆,担忧你的安危,且还不知能否做成将军。不如随阿父修法,来日成就定会在那几个稚子之上
。”
“可纵是我做到阿父职位,王令,屠时,任起他们还是会看由不起。只要走出府邸,无论在何处,他们始终比我们更受尊敬,由不想如此。”李由闷闷地道。
堂下的弟弟妹妹们吃着饭食,睁大着双眼,好奇地看着长兄和阿父的交谈,虽然他们大多都听不懂。
“我不允许你参军。”蔡妍不悦,道:“你参军能混出名堂吗?你说的那几人父辈就是武将,从小就耳濡目染兵法,就和你自小看《法经》一般。”
“阿母也认为我不如他们吗?”
因为自小教育,李由不会对着李斯,蔡妍大声喊叫。
但他那攥紧的双拳,已经表明了他的愤怒。
“不是如此。”
李斯亲自取了一只兔腿,走下主位放入李由碗中,他对他的长子寄予厚望,施教时很注意方法。
“阿父,我也要兔腿。”
“我也想要。”
“阿母~”
蔡妍见状也下了主位,去安抚馋嘴的小家伙们。
李斯坐在李由身边语重心长地道:“你见过蒙家和王家的孩子吗?”
“见过。”李由的拳头攥得更紧了。“他们连话都不愿与我们说一句,眼睛长在天上,由真想冲上去暴打他们。”
咳咳~!
你不一定打得过。
李斯呛了两声继续道:“蒙家的蒙骜,蒙武,蒙恬等人,王家的王翦,王贲父子,每个都是在战场纵横厮杀的将军。蒙,王两家子弟从小就被传授攻城,野战,伏击等知识。而阿父从未上过战场,教你的是为什么我秦国要减少死刑,增加徒刑这些知识。他们和你各有长处,你若生在蒙,王两家,一定比他们要强。”
“阿父也认为我不如他们。”李由仰着脖子,脸上写满了不服与倔强。
白说了……
李斯头痛了。
正此时,一个下人脚步匆匆跑入厅堂,对着李斯欠身道:“老爷,廷尉府来人。”
“唤他入内。”
“唯。”
少顷,身穿廷尉府官服的小吏跑了进来。
“廷尉大人,楼台死了四人。”
秦法杀人是大罪,基本上就是死刑没跑。
“备车。”
李斯面色一肃,
他闻听此言,都不需细想,便知道这件事其中定有猫腻。
死了四人,地点还是在楼台。
进楼台的一般都是贵族,楼台是官方场所,在楼台杀贵族,是罪上加罪。
此种情况,拉入廷尉府判处死刑即可,何以要来寻我?
杀人者身份要有多敏感,才能让廷尉府来请我回去。
楼台,楼台。
昨夜楼台管事险些身死,楼台管事与长安君关系亲密,如若长安君身份并不简单……
“长安君可在现场?”李斯立刻问道。
“此事便是因长安君而起。”小吏回道。
果然如此,既然与长安君有关……
“老爷,车备好了。”下人汇报。
“不急,在外侯着。”
小吏一愣。
在楼台死了四个人,这还不急?廷尉正大人催我来时,都要急死了。
“你随我来,将你所知道的事情一应讲与我听。”
“唯。”
李斯领着小吏出了厅堂,去了偏房。
而此时,让李斯不着急审理案件的罪魁祸首,连廷尉府都没去。
嬴成蟜在咸阳街上,优哉游哉地哼着小曲。
其心情愉悦的样子,与周围灰黑色服饰的麻木百姓形成极大的反差。
他一路走回长安君府,扣开府门,正要去着急门客们商议对策。
一个貌美侍女迎上来,脆生生地指着一个房屋道:“君爷,有客人来。”
“弯腰没过九十度,没规没矩,是不是找打?”
嬴成蟜看着侍女胸口,没问宾客是谁,先说起了规矩。
“君爷一身脂粉气,一闻就是刚从楼台回来,不给看!哼!”
侍女昂着下巴捂着胸口,娇哼一声。
“家花不采采野花。”
“就是就是,君爷偏心。”
“还想偷看,哼!”
其余侍女也围过来,七嘴八舌地道。
在没有宾客的时候,嬴成蟜被侍女围住吐槽,在长安君府是常态。
“君上。”酒鬼不知从何处冒出,神色清醒。
“难得今日没有喝醉,府上的酒喝没了?”嬴成蟜调笑道。
酒鬼那双常年醉意朦胧的眸子里隐有杀意,对着刚才侍女指向的那间房屋轻声道:“雍地来客,杀之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