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
正文第一零八章
荣烺把在朱使臣这里的所见所闻告诉祖母,郑太后听的哈哈大笑。
荣烺自己也笑,“要不是听朱使臣说,我都不知道世上还有这样的地方,这样的风俗。”
姜颖都说,“原我觉着嘉平关外的西戎就很特别了。”
荣烺晚上练过大字,拿出朱使臣送来的书,请祖母帮着写句话。郑太后问她,“写什么话?”
荣烺想了想,“斯以千年,永以为好。”
郑太后颌首,给她写了。荣烺再印上自己“梨花院”的印鉴,心里特遗憾自己刚习字,不然自己就可以写了。
姜颖几人都夸这话写的好,颜姑娘道,“非但字好,寓意也好。”
待将书还给朱使臣,朱使臣赠了荣烺一双宝光莹莹的玉璧,然后便带着国书向朝廷告辞,准备回国。
荣烺想去送送朱使臣,郑太后道,“镇南国不过附属小国,四方馆通事舍人送送她们便罢了。你去送,礼节太过盛大。齐尚书现在忙春闱的事,哪儿抽得出空来?”
公主相送,焉有礼部尚书不出而之理?
荣烺一向机变,并不为这些繁琐礼仪所困,她道,“我也不用摆公主仪卫,也不用穿大礼节时的宫装,就平常衣裳。我带着阿颖姐、阿玥姐她们,过去说两句话,不用劳动齐师傅的。”
“行吧。就当是你们私交甚笃,过去送一送。”
“就这意思。”
姜颖荣玥不觉什么,主要姜颖在嘉平关经常与北戎部落打交道,迎送之事平常。荣玥是觉着,反正是女官么,送一送也没啥。
郑锦爱凑热闹,独颜姑娘深感郑重荣幸,相送一国使臣,哪怕是属国使臣,也是要载入朝廷四方馆记录中的。
朱使臣也没想到荣烺会来送她,天气很好,晨风微凉,朱使臣郑重行一礼,“此番前来天、朝请安,小臣见闻颇广,永不忘殿下待我之情。殿下身份贵重,或并无去我国做客的一日,臣只望还能有机会,再来天、朝,向殿下请安。”
荣烺扶起她,握着她的手说,“我两国永世交好,过几年闲了,使臣只管再来。”
朱使臣此方正式向荣烺郑重拜别,带使团离开。
非但朱使臣对荣烺印象好,连随行女官也觉着荣烺这位小公主不错,还特意过来送别他们。
齐尚书要送荣烺回宫,荣烺说,“齐师傅你先去忙吧。我还得去城墙那里看看去。”
齐尚书想到同样被扣薪俸的史太傅,很赞同荣烺的想法,“去看看也好。这事公主帮了大忙,您平时多在宫里,出来看看民间疾苦,以后更加忠君爱民。”
荣玥说,“这得跟史师傅说一声,再去比较好吧。”
齐尚书道,“殿下要想看到真实模样,就谁都别知会,直接去便好。”
颜姑娘也道,“我听说,下头的官要知道上头有人去,都会提前做许多准备。”
荣烺想了想,的确是这个理。
于是,荣烺让齐尚书自去忙,她自己去墙城那边儿就行。齐尚书一向周全,依旧是亲自将荣烺到城墙附近,这才回的礼部去。
荣烺见城墙边车马忙碌热火朝天,问过来相迎的工头,“早上什么时候开始干活?”
工头说,“辰初就开始了。”
“什么时候歇?”
“现在天黑的早,酉初酉正的。待天时长了,还能再多干些活。”
荣烺边走边看,问,“工钱怎么算?”
工头说,“这也不一样,运送物料的一天三十,上而砌城墙的多些,每天四十个大钱。”
荣烺看有两个妇人随着送菜蔬的马车经过,问,“吃的怎么样?”
“青壮每顿有两个黄而炊饼,一碗菜。”
荣烺看那扛着砖料的男子,背都叫压驼了,问工头,“能吃饱不?”
“吃饱吃不饱的,这既有银子拿,还能一天供三顿饭的,也就朝廷的工程了。”
荣烺沿着上城墙的砖道,往城墙上去。一到城墙,干活的就更多了。荣烺问,“工程进度怎么样?”
“人们干劲儿足,年中必能修好。”
荣烺朝工头摆下手,“你去把每天的工料记录拿来,我瞧瞧。”
工头实在忍不住了,很恭敬的矮了矮身子,“贵人,那记录都是上官收着。恕小的直言,小的去取这记录,怎么跟上官说呢?”
荣烺道,“跟你上官说,我是史太傅的弟子,过来瞧瞧。”
工头也不知道史太傅弟子是谁,好在他知道工部尚书就姓史。工头下去取工料记录,荣粮继续溜达着,林司仪不让她挨得太近,怕砖石多伤到荣烺。
荣烺还去看一回拌糯米砂浆,颇觉大开眼界。
工头腿脚很快,跟一位青衣老者过来,那老者是管理此次修城墙的营缮使,好歹是入流小官。见荣烺身畔女子虽衣饰简单,相貌举止却与旁人不同,且身边侍卫皆人高马大,健壮矫捷。
营缮使抱拳一揖,“见过贵人。”
荣烺一摆手,“外头无需多礼。工料记录我看看。”
营缮使也不认识荣烺,不过,前些天皇长子殿下刚来过,他有幸远远跟着服侍一回。此次见荣年岁尚小,也不敢怠慢,奉上工料账簿。
荣烺略翻了翻,见每日砖石灰土糯米出入皆有记录,只是不甚详尽。荣烺说,“这出入除了记个日子,所用所入多寡,怎么没有取料人或者送料人的记录。”
营缮使迷惑了,“回贵人的话,自来就是这样记的。取料的就是干活的管事,送料的就是咱们工部。”
荣烺说,“这工程不少,管着干活的管事肯定也不一样,谁取多少,什么时候取的,自然要记清楚。”
营缮使松口气,“这个臣都记着哪。”指给荣烺看,“贵人请看,后头划的圈,这个是一组的管事。这个扁些的圈,是二组的。这个像鸡蛋的,是三组的……他们每人领东西,就签自己的名儿。不会写字或图省事,就画个圈。”
荣烺目瞪口呆:……
她各处都看了看,还有做饭的灶房,荣烺险没吐了,味道不大好,荣烺也没嫌弃,就是私下同大家说,“我看不大干净。”
大家都很认同荣烺这话,荣玥还说,“不知道吃了会不会生病。我娘说,菜要洗不干净,吃了会生病的。”
林司仪道,“这也得上千人的饭食了,哪儿能像小灶似的,样样讲究,这已是不错了。”
颜姑娘说,“工部都是男人,这上头就不上心。我家灶上的丫环婆子,三天就要修一次指甲,灶上的人手上不能涂凤仙汁,还要三天洗一次头,十天沐浴一次。”
荣烺问林司仪,“宫里有这样的规定么?”
林司仪说,“虽没有,但宫里人自己都留意的。”
荣烺下定决心,同颜姑娘几人道,“史师傅平时很忙,难免有不周到的地方。咱们拟几条规矩,帮一帮史师傅。”
于是,没几天,刚罚他俸禄、抗议他偏心眼儿的公主殿下又送了他一个条陈,让他照着去整理工地上灶房的卫生情况。
荣烺将条陈递给史太傅,“今儿我去看城墙了,你们那工地灶房不成,又脏又乱,味道难闻,我险吐了。照着这十条,给灶房人立出个规矩来。吃食就得干干净净才好。”
史太傅来不及问公主殿下您咋去看修城墙,那儿可不是女孩子该去的地方,赃乱不说,也不安全啊,到处是砖石,磕着碰着如何是好。
还有,您皇家公主,怎么还干涉我工部差使啊,这可不好……这不是女子该做的事……
接过条陈,史太傅翻来看,很简单就是十条,都是些洗头洗脸剪指甲的事。这些事,的确是女孩子更细心,史太傅满肚子意见顿时烟消云散,心头一松,谢荣烺,“多谢殿下关心,臣一定让她们照做。”
“还有,我买了五万斤粮食,捐给你。给修城墙的百姓添些饭,每人每顿加三个饼,五个饼,这样就能吃饱了。他们在外吃的饱,干活肯定用心,还能给家里省下粮食。”
哎,又送他粮食。史太傅最是个怜悯百姓的,一揖道,“殿下心存百姓,臣代百姓谢殿下了。”
荣烺眉眼一弯,笑眯眯地,“不用谢,这是罚你俸禄的银子,正好买了些粗米。没用我一个铜板。我白得一好名儿。”
史太傅:……
颜姑娘还在一旁添油加醋,捧茶给荣烺,“殿下这也是好人有好报。”
史太傅:我是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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