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国侯府,北。
是夜,有火从天而降,红光散去,男子踏空而立,双目如电,容貌伟岸,英气逼人。
一息之后,又见漆黑的地上生出一截枯枝,花瓣叠起,折扇画月,玉面书生大迈四方正步,款款而出。
他们二人相视一笑,突然心生悸动。
院子角落,自推出一个轮椅,煞白的脸上浅露着笑意,只是时不时地咳嗽。
“咳……咳……”
他须发灰白,颧骨已然微微凸起,双目本来奕奕,此刻凹进去,像是蒙上了层灰。
三人似是老相识了。
“蒙苏兄来此用了二十息,公羊总管却用了二十一息,日后还要多多修炼才是。”
那玉面书生模样的人闻言张了口,嗓音尖锐,如锥刺颅。
“您这话偏颇极了。”
“蒙侯爷的兵枢衙门离这里不过五里,自是抬腿便到。”
“咱家可是在大内之中,正伺候着贵妃洗澡不说,距离可足足的多了一……”
他说着,话忽然止住。
只因他的目光忽然看见,一块散落的巨石上,下面生着火,上有一壶热茶,此刻已杯盏空空。
宁国侯府在城西,而这位的住处却在城东,当属最远。
公羊禧忽然变了脸,平淡的脸上多了五分恭敬。
“唔,咱家想说的是。”
“谨遵王爷均旨。”
坐着轮椅的人也不奇怪,微笑着点了点头。
“莫谈空话,做事要紧。”
蒙苏看了二人一眼,走到一团黑色的地面前,猛地踏脚,地上顿时炸开,蹦出几片碎裂的白色骨片。
他一手伸出,红光如鸟扑翅而飞,悬于空中,竟是一团火焰,将那骨片烤灼。
半刻钟后,三人面前生起黑烟缕缕。
“是完人国的人。”蒙苏虎目微凝,转头看向轮椅。
“王爷!”
坐着轮椅的人咳嗽又重了几分,脸色更加不好了。
“此事重大,从动静上看,应该也是入道的高手。”
他擦拭着嘴角的黑血,然后调转轮椅。
“我亲自去见皇兄,善后的事情,就有劳二位了。”
二人应诺。
轮椅缓慢地推着,座上之人像个风烛残年的老人,无论怎么看,他都已命不久矣。
蒙苏见状上前,一双大手扶住椅背,推着轮椅离去。
“哼,叫那蒙苏为兄弟,却唤我官职,也太生分了。”
望着二人的背影,公羊禧折扇急速地在胸口拍了拍两下。
脸上的表情,难以捉摸。
他施施然抚衣落座,仔细地抚摸着宫中特制的松鹤飞烟精雕壶。
既是出自宫中,公羊禧自然十分熟悉。
这种款式的总共有三种,眼下这个是最大的一号儿。
“每次出来都带着茶壶,真是讲究人。”
公羊禧笑着,将杯盏放好。
“好茶好壶,如此浪费,真不会过日子。”
这么一大壶,除非他未卜先知提前坐在这里,否则是断然不会喝完的。
“据说怡王平时最爱喝的茶是北原冰针,苦寒生涩,今日且让咱家也尝一尝。”
今晚来此三人,怡王是最爱茶的,他公羊禧也喜欢,唯有那蒙苏不喝茶。
但偏偏自己是最受排挤的一个。
公羊禧心中念着,犹心生戚怨,他修长的手白皙若羊脂,正反复摸着自己光洁的下巴。
然后提起茶壶。
嗯?
公羊禧脸色骤变,神情大改,顿生惊容。
“喝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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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运三十七年,阳春三月,有流星坠地。
一品军侯宁国侯府上生出剧烈震动,院中生出大坑,方圆数十丈连带着一座巍巍库房皆被夷为平地。
令人奇怪的是,周围的房屋却毫发无损,太平相安。
【兵枢衙门】查验过后,直接围了起来,在周围另修院墙,将其从宁国侯府分了出去。
据说,是请了圣命。
又隔几日,满街物议纷纷,说是前几日进出宁国侯府的【提刑司】和【寿人庄】上有不少人被一刀抹了脖子。
这两个皆是和死人打交道的,因此当下便有几则故事在大街小巷上开始流传。
“听说了吗?宁国侯纳的小妾宁死不从,化成厉鬼,把他家给炸啦!”卖瓜的王婆率先压低了声音在人群中吆喝了起来。
但这种说法没有得到丐帮新人胡小二的支持。
“王婆说的这话不对,我可听我寿人庄的老表说了。”
“那个坑是宁国侯用来埋死人的,这些年埋得太多,尸气太重,这几日未曾下雨,天干物燥的,所以炸了。”
扫大街的李二爷则在一旁摇了摇头。
“哪里是这回事。”
“总是他在外带兵,杀孽太重,所以遭了报应才对。”
这边众人攀谈着,各有各的版本。
宁国侯府内,沐凤熙回来后便闭门不出,眉目寒霜。
周瑞被门外的沐白一个眼神吓跑后,开始打算其他事来。
前番南库起火,烧死了几个奴才。
今日北库爆炸,又炸死了一个。
好在都是不值钱的,耗不了几个银子,但总是个由头,招些新人进来。
“对了,那马三怎么还没回来?”
周瑞眉头一皱,低声嘟哝了一嘴。
西苑之中,几个下人神色各异。
“哼,这就是报应,那苏阳还是死了。”范杰双眼阴霾,望着北库的方向,阴阴地笑着。
李魁的脸抖了抖,面带一丝不忍。
“话不能这么说,说到底,他也不欠我们什么。”
范杰闻声啐了一口痰,又在地上跺了跺。
“多谈无异,如今那齐紫薇已经找了门路去佑文侯府。”
“我昨日也寻了个门路,可以去帮衬一阵,若是表现的好,便可留下。”
“甚至,还可以跟着武事教头学一些拳脚。”
“你可随我一起?”
李魁的脸上怔了一下,显得有些犹豫。
天气微热,不比当初来时那般寒冷。
范杰侧目看了地上蜷成一团的李魁,冷哼着嘲笑了一声,快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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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国侯府向西十里,聚集着许多前来买饼的百姓。
张婆的饼卖了五十年了,从前和老伴一起卖的,前些年老伴没了,便自己一个人生炉子贴饼。
总是她手艺不错,逢事又不爱多嘴,因此人缘甚好,这些年日子过得倒也不错。
“张婆子,这几日怎么都这么早收摊啊。”
“年纪大了,腰不行了,早些回去休息哩。”张婆笑着应道。
“我看你炉子里还有饼子嘞,莫不是明天要卖隔夜的哦。”
“放心吧,自己吃的哦。”
张婆闻言也不恼。
回到屋中,她洗了碗,净了手,从炉子里提了十几张大饼,夹了两份在碗中。
老两口是没有子嗣的,这么多年屋子修葺的不小,多是空着,放些东西。
张婆笑着掀起门帘,端着饼走进一间房中。
“小伙子,用些晚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