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门留在北都,婠婠这个人质才能起到制衡的作用,达成一种相互制约的微妙平衡。
赵子暄想要以最快的速度平定叛部,摧毁遁四门埋在北地的隐患,安稳北地。他需要更多的粮草兵马和打造神兵的材料。
赵子敬亦想要以最快的速度镇抚住那些被遁四门煽动的蠢蠢欲动的地域。他需要威慑力足够强的神兵,更需能利民富民的机巧之器和技艺。
有四门令和能够使用四门令的四门令使在手中,赵子敬便能放心的将打造神兵的材料和兵马粮草交予赵子暄。而他在短时间内培养不出一个新的四门,即便有四门令和四门令使在手里,也难以发挥作用。他所要的东西唯有在北都制出。
达成这一切的前提之一,便是赵子暄能令四门完全听从他的调配。
他要她的手令便是这个作用了。
推测出了这些关窍,婠婠心中并非是一点也不介怀的。被当成了工具使,谁能跟个没事人儿一样呢。
但同时她也清楚赵子暄的处境,清楚这天下即将面临的危局。婠婠也不确定自己觉悟是不是有高度的,她能确定的是,她不愿意看到一个乱世。
相较起天下大局,这点不快委实算不得什么。
她很快的写好手令,交到赵子暄手里时,一字一字的郑重说道:“天地玄黄四门一百一十二人交托给你,望你还我的时候半个都不少。”
赵子暄以双手接了过来,亦是郑重应道:“多谢。我会小心周全。”
婠婠看他这般神情,想起从前他那朝气飞扬的模样,再想到他如今的处境和那求不得的苦楚,一时生出些心疼来,心里的那点不快也就散了。
她笑了笑,有意的做出副轻快的语气,道:“愁眉苦脸做什么。既然粮草兵马都不需愁了,那我不在时,俸银你还得发我,我记着账呢。”
说到后面半句,婠婠的眼中多了几抹认真。
她总觉得这一场交易不会如此简单。眼下赵子敬和赵子暄有着一个相同的目的,拔除遁四门保全这赵氏江山。在拔除遁四门之后呢,赵子敬难道会容赵子暄将这山河疆土割分为二?
粮草能要,材料能要,这兵马也是随便能要的吗。
赵子暄所说的对所有人来说最好的选择,究竟是什么?
婠婠没有问,因为她明白她问了他此刻也不会说。
赵子暄见她如此,亦是扯动着唇角笑了笑道:“我会好好的活着,不会让你找不到人要账。”
婠婠点点头,道:“保重。我这便过去了。”
赵子暄“嗯”了一声,又道:“我向大哥要了宅邸和一个允诺,你到了汴京可以住在那儿,不想见的人尽可以不见。”
婠婠听得发懵,不过很快捉到了重点,问道:“宅邸给我的?”
赵子暄点了点头。
婠婠又道:“房契地契都是我的?”
赵子暄滞了滞,“房契地契?”
这些年观定北侯的举动,不难知道他放不开阿婠。阿婠心中固也是有着定北侯,但依她的脾性,当年既选择了离开,便不是不愿再相见。
问赵子敬要宅邸和那个允诺,是怕她在汴京城中待的不自在。这与房契地契何干?
“忘了?”婠婠挥挥手道:“无妨,我自己去要,反正他都应了给。”
赵子暄甚是自嘲的笑了笑,“阿婠到如今还说笑话与我听,叫我越发愧对于你。这么多年过去,我还是这般无能。”
婠婠没听明白,不过这不妨碍劝慰,“官家从来都跟无能沾不上边儿。”
赵子暄面上的自嘲越发的重,他没再说话,只默默的向一旁让了让。
他没能将人捉来给她拿捏,倒要将她送去那人手里。
固有赵子敬的一个承诺,可那汴京城里,定北侯手眼通天,一个允诺能有多大的效用。况这一场交换里,未必就没有定北侯的推动。目的达成,岂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他曾说过,换他来护着她。到最后却还是她解了他的难。
赵子暄微微的垂下头,默了片刻又抬头向婠婠道:“到汴京后,什么都不必顾忌,只管依照自己的心意行事就好。”
婠婠点了点头,又向卫臻道了声别,便抬脚往桥上行去。
在她踏上桥板时,对岸那乌压压的大军之中行出了一个人,牵着马亦往桥上行来。
那身影、那模样、那姿态做派,很容易就能认出,那是南府上将军苏珑。
看起来,赵子敬给赵子暄的那些兵马是由苏珑领兵。这个人选令婠婠分感意外。
行至桥中心,婠婠问道:“你不是一直都在南地?”
苏珑露出个灿烂的笑容来,“我在哪儿都能打胜仗。”她打量了下婠婠,道:“怎么瘦成了个芦柴杆儿。尚能一战否?”
婠婠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材,分明曼妙的很,哪里像根芦柴。确定完毕后,她抬头道:“能的很,现在就划场子?”
苏珑笑道:“皇令在身,等我回来打过。”
婠婠默了默,看着她道:“等你回来喝酒。”
苏珑闻言,脸上瞬间就呈现出一副“我懂了”的神情。她一眨眼睛,道:“妥了。”
说罢了仗着身高的优势,抬手拍了拍婠婠肩膀便继续往前婠婠来时的方向行去。
婠婠眨了眨眼睛——她那一脸的“我懂了”是懂什么了?
苏珑脚步飞快,在婠婠琢磨着要不要把她揪回来问明白时,她已经跃上了岸,行到赵子暄身前拜身一礼,声音洪亮的道:“左枢上将军苏珑见过燕王殿下。”
一礼行毕,她双手平举,呈上一只木匣予赵子暄。
那里面装着的是一对虎符。
赵子暄拿起了那对虎符,又转头向桥上望来。
婠婠笑了笑,颇为潇洒的摆了摆手,转身往对岸走去。看着那黑压压的一片兵马和那直绵向天际的旗帜,婠婠忽然觉就找到了些女主角的感觉。
以一人换得千军万马。这般价值足够能闪烁出女一号的光芒来。
怀揣着这个走路都带着风的认知,婠婠迈步上了岸。
赵子敬立在桥边,看样子好似是等她过来。
问题就这样降临在婠婠的面前。这是行礼还是不行礼?要称呼什么?
这个问题倒是有参考答案的——苏珑不是才刚打了样儿。
就在婠婠决定照搬时,赵子敬好似看穿了她的心思,开口道:“还是叫表哥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