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前厅听了宾客们的祝福,燕姝这才缓了口气,准备回洞房等待翊王周启轩,就要离开花厅的时候,听见一个娇媚又显得柔弱的声音唤道,“子期哥哥。”
燕姝的脚步一顿,鬼使神差地回过头,想要伸手撩开红盖头看看是谁。还没等她这样做,流月就抓住了燕姝不安分的手道,“小姐你是不是累了,奴婢这就送你回房间。”
然后燕姝听见周启轩带着些许冰冷的声音疏离而又客套地说道,“诚王妃有何事?若是子期府上招待不周,怠慢了,还请诚王妃多多包涵。”
原来是顾琇莹啊……
自己下错了棋,落棋无悔,这点道理,丞相府的二小姐不会不知道吧?
燕姝冷笑一声,在流月的半推半拉下进了婚房。
前厅的招待应该还要挺久的,燕姝将房间里的丫鬟全部赶了出去,就连流月也一并守在了房间外面。她将面前的红纱撩上去,又自己伸手取下了头上沉重的簪钗,只余下一根,随后上了榻,轻轻地推开了面前的窗子。
下雪了。
燕姝惊讶地看着窗外红白相间的世界,一时间愣住了,寒风钻入温暖的房间,屋内的温度一下子就降了下来。
“在看什么呢?”燕姝是被温润的男声给惊醒的,她回过神来,只见窗台上趴着一个金发蓝眼的少年,他穿着一身大红色绣工精美的喜服,正等着燕姝的回答。
“翊……翊王殿下……”燕姝被惊得后退了两步,差点从榻上掉下去,周启轩眼疾手快,伸手捞了她一把,随后他笑了出来,“可否劳烦王妃挪个位置,让本王进去。”
燕姝在他的动作下保持了平衡,连忙坐好,听见周启轩说挪个位置,身体下意识地就朝左边挪了挪,随后她看见周启轩竟是从窗外爬了进来,这才反应过来他刚刚说的话。
“殿下,您这……”
好好地不走正门要翻窗子,搞得跟我这个王妃偷情一样。
“手怎得这么冷,你就不该在这雪夜天开窗子吹风,万一染了风寒,可如何是好?”周启轩抓住燕姝的手,被她的冰凉给惊住,于是他连忙伸手将窗子关严,又将她的双手放在嘴前呼气,想要通过这样的方式为她取暖,只可惜效果不是很好。
于是周启轩起了身,走到房门前,推开道,“再去搬个火炉放到房间里来。”
周启轩突然推开门说话,在门外候着的丫鬟们都吓了一大跳,毕竟她们一直就在门外守着,也没见殿下从这里进去,怎么会就出现在房间里面呢?
丫鬟们心里虽疑惑,却不敢问些什么,流月带头应答下来,便点了几个丫鬟和她一起去搬火炉。
不一会儿火炉就搬过来了,周启轩叫丫鬟们准备热水沐浴,随后看向燕姝,“今日你也累了,仪式就快些吧?”
燕姝愣了一下,这才想起来自己方才将盖头撩上去还没放下来,她慌张地就要伸手去放盖头,却被走过来的周启轩抓住了手,他在她的手背上落下一吻,随后笑道,“不必再放下了,我来帮你将它取了便是。”
喝了合卺酒,又吃了些巧果,婚礼仪式便算是全部结束了,燕姝迫不及待地让流月将自己身上厚重的衣服扒了下来,只留了中衣和外罩长衫,流月要为她取下头饰,这才发现发髻上仅余了一只金钗,剩下的都在榻上乱七八糟地躺着。
“小姐!这钗……”
周启轩倒是开口打断了流月的唠叨,“是本王取下来的,方才本王进来的时候看见王妃以手扶头,看上去很难受,所以就帮她把这些重的首饰都取了下来。”
流月闻言便不敢再说些什么,只是恶狠狠地瞪了燕姝一眼,分明就是不信翊王所说,却又无可奈何的样子。
“殿下,热水已经准备好了,请随奴婢来沐浴。”一名婢女走上前来说到,于是周启轩看向燕姝道,“燕燕你先去吧,方才吹了风,手还那般冰凉,得多洗洗才行。”
燕姝被他这一声“燕燕”给惊地挪不开脚步,白皙的小脸就像熟了的红苹果一般,她行礼道,“那臣妾多谢殿下。”
周启轩却皱起了好看的眉头,有些不满,又带着些许委屈道,“我都叫你燕燕了,你却还唤我殿下,是不是不太合适啊?”
燕姝又愣住了,她支支吾吾半天,却不知道该喊他什么。
“我有个表字,叫做子期。”周启轩心想她定是不知道该叫自己什么,便开口给了她个台阶下。
燕姝想了许久,有些害羞地开口道,“启轩?”
这下换做周启轩愣住了。
燕姝以为自己这称谓唐突了,想要改口按着他的说法叫他子期,却见得那个红衣金发的少年扬起了一个灿烂的笑容,温柔的声音传入她的耳朵,“燕燕,我在。”
红烛熄灭,一夜缠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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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宫里的规矩,刚成婚的皇族夫妇要在第二日进宫拜见。
周启轩身份尊贵,生母是已故的淑贵妃,后来由淑贵妃的好友皇后抚养,皇后对周启轩极好,并未有过防备之心,甚至与陛下一样,存了扶持他为太子的心思。因而燕姝随着周启轩进宫,主要需得见的是太后娘娘与皇后娘娘,若是陛下下了早朝赶过来,也是一并见的。至于其他的妃嫔们,倒是不必上心。
翊王周启轩喜欢丞相府二小姐顾琇莹一事,皇宫里的人比市井百姓更是清楚,毕竟宫里人多眼杂,而两人曾经眉来眼去又未曾注意过,在宫里传得沸沸扬扬。所以燕姝进宫的时候,人们大抵都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来的。
燕姝自然是知道这些人心里存了何等心思,可也没办法说些什么,毕竟事实胜于雄辩,虽然不知道这顾琇莹已经嫁了诚王做侧妃,周启轩也奉了圣旨娶了自己,可两人的情谊还摆在那里,这从前交换的定情信物,似乎也还没还回去。
不,是肯定没还回去。
燕姝走近皇后宫里,第一眼看见的是主座上那个雍容华贵的女人,她面带笑意,手里拿着一串红色的玛瑙串把玩,见她与周启轩进来,点了点头,可燕姝却分辨出来,皇后这笑容很假,笑意未达眼底。
然后燕姝就看见了坐在一旁的诚王妃,她笑得春光灿烂,动作做作矫情,最主要的是,穿着一身绿色的衣裙,却非得挂一个桃红色的香囊在腰间,还时不时就拨弄两下。
常言道,红配绿,赛狗屁,这话用在顾琇莹身上是再好不过了。
燕姝偏头看了眼周启轩,发现他的目光也落在顾琇莹的那只香囊上,心里更加确信了。定情信物送的是香囊,啧,狗男女。
“辛苦翊王妃了,来人,给翊王夫妇看座。”
“多谢母后。”
宫女给燕姝上茶的时候,不知是何缘故,手抖了,茶水洒在了燕姝的衣裙上,将它打湿了。茶水滚烫在寒冷的冬日直接冒出了白烟,燕姝盯着那团茶渍,又看了眼皇后与一旁的诚王妃,心里跟明镜似的。
燕姝漫不经心地叫了跪在地上一直磕头的宫女起来,随后起身向皇后请求道,“臣妾的衣裙湿了,不知母后能否让人为臣妾送件合适的衣裙来换上?否则就这样在宫里行走,恐怕会损了翊王府的面子,也是给皇家丢脸。”
似乎是燕姝太过于配合,皇后终于是发自内心的笑了笑,对于她的请求连连点头答应,“姝儿这是说的何等话?本宫正好让内务府为你准备了些衣裙,是要当新婚贺礼送于你的。既然发生了这等意外之事,就提前给你罢。”
“多谢母后。”
燕姝在宫女的引导下离开了内殿,从这场闹剧发生到她自觉退场,周启轩也没给过她什么眼神,他的注意力全然放在了对面的那个女人身上。
燕姝闭着眼睛叹了口气,心里有些难受。
她的夫君,不爱她。
本该如此,毕竟她与他是因为一纸婚约强行绑在一起的。
宫女带燕姝去了皇后宫的偏殿,其实燕姝曾经来过皇后宫里,那时候她还小,不过十岁的年纪,受了宫里贵人的邀请,前来参加百花宴。那次宫宴上,她的母亲因为食物过敏身体不适,皇后娘娘准许母亲使用偏殿休息,燕姝年岁尚小,便随了母亲一同离开宫宴去往偏殿。
燕姝从小记忆力超群,走过的路即便只有一次,也能记得住。偏殿离主殿并不远,可宫女却故意带她走了相反的方向,经过了殿中的花园和宫人后殿,绕了一大圈才到了皇后准备的给她更衣的偏殿。
“翊王妃,这些都是皇后娘娘吩咐尚衣局为王妃准备新衣。您先选喜欢的一套换上,剩下的稍后会都送到翊王府上的。”
燕姝盯着宫女却不说话,把宫女看的有些后背发麻,直至她轻声唤了燕姝一声“翊王妃”,燕姝才开口道,“皇后娘娘宫里的景色很美。”
宫女被燕姝这话吓得跪在地上,她岂能听不出燕姝话里的意思,分明就是已经看破了她的伎俩,下一步就是要问罪了。宫女大气都不敢出,就等着燕姝发落。
燕姝却是笑了,“你这是做什么?本妃还未曾感谢你为我展现这宫中景色,你二话不说就下跪,倒让本妃难以自处了。”
宫女惊讶地抬起头,一时间竟是分辨不出燕姝话中之意,燕姝向前走了两步,伸手摸了摸那套湖蓝色的宫装,回过头来看那宫女,“还跪着做什么?你又没做错什么,不是要为本妃更衣吗?”
宫女急忙应答一声,上前几步,小心翼翼地为燕姝换衣。宫女经过燕姝方才的警告,便没了别的心思,为她更衣的速度极快,倒让燕姝愣了愣。
燕姝想起这里是皇后宫,诚王妃又好巧不巧也在,再加上宫女“失手”打落的茶杯,刻意绕路到偏殿……看来这一切都是皇后的安排,就是要把她支开,给诚王妃做事情拖延时间。
皇后竟是要帮诚王妃?这倒是件稀奇事。
燕姝伸手拦住了宫女风风火火急着投胎的动作,笑道,“你尽管慢慢来,本妃并不赶时间。”
宫女动作一愣。
燕姝仔细地想了想皇后帮诚王妃的理由,却觉得无论如何皇后都没这个必要帮诚王妃。若说是想要借此丑闻打压翊王,那实在是没必要,毕竟这另一方主角是诚王妃,即便是翊王因此受了影响,可诚王府也没办法独善其身,反倒是会陷得更深。
那就是单纯地针对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
燕姝回想了一下燕家的行径,实在是没想到有什么地方得罪了皇后的母家赵家。
那究竟是为什么?
皇后娘娘的恶趣味?
门外突然传来一个宫女的声音,“翊王妃,皇后娘娘让奴婢来传话,说翊王殿下与诚王妃已经离开去了御花园的方向,您若是更衣好了,就不必会正殿了,直接去寻翊王殿下便好。”
燕姝忽地就明白了皇后的用意。
翊王周启轩,是陛下属意的太子人选,皇后对翊王非常地好,甚至好过亲生儿子诚王与荣王,她也是认定了翊王这个人的。而自己,是陛下钦点的翊王妃,也就是之后的太子妃,未来的皇后,可是自己到底够不够格,皇后还不知道。
所以她设了一个局,用与翊王周启轩牵连最深的诚王妃顾琇莹来考验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