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吃梨子回到外祖母身边的时候,桌子周围已经坐满了人了,只有外祖母身边的位置还空着一个,是留给她的。
花奶奶什么都没问,只是把椅子拉开了一些,方便小丫头坐下。
多吃梨子是很喜欢这种酒席的,每种菜都可以吃一点,就觉得特别满足。唯一让她觉得有些遗憾的是,这种酒席都没有蘑菇炒肉!
酒席延续了将近两个时辰才算是真正结束了,宾客散去,陶村长的家里也渐渐地安静了下来。
陶村长和妻子坐在床前,盘点着家里的家当,舒儿如今既然考中了举人,接下来自然还是要继续考的。孩子一个人远游求学,做父母的总是万般的不放心,得多给他带些盘缠才行。
陶村长又想起了白日里谭县长跟他说的话“令郎才华横溢,德才兼备,若是继续深造,定然可以有一番大作为!”
“京城多鸿儒学士,是个求学的好地方!”这是谭县长临走之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陶村长有些犹豫,京城,还是太远了!
最后,还是陶舒表了态“爹,孩儿不怕远,求学本就不应怕苦怕难。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爹娘请安心等孩儿回来!”陶舒想啊,衣锦还乡,这大约是每个读书人都做过的美梦吧,他要把这美梦变成真的。
陶村长听不懂什么宝剑梅花,但是他尊重儿子的意愿,儿子想去便让他去吧,好男儿志在四方,又怎可拘于一方天地呢。他的儿子这么优秀,是该想着去闯一番功名,这是好事!陶村长在心里这般告诉自己。
“小陶舒,你去吧,你一定要努力啊!”多吃梨子想了半天,实在不太擅长如何道别,半天才说了这么一句。
她知道小陶舒要走了,以后就没人跟她一起玩了,想到这里,多吃梨子就觉得心里有些酸酸的。不过小陶舒是去深造了,虽然不是很懂这个词的意思,但是她知道,这是好事。
“好!你要好好的!”小陶舒头一次伸出手来,揉了揉她的发顶,挥了挥手,背着书袋离开了碧溪村。
天气渐渐的变得更凉了,不过转眼就快要立冬了,多吃梨子的生辰到了。
“锦儿今年想要什么生辰礼物啊?”花奶奶提前了一个月就问她了。
“我想要一大桌菜!”多吃梨子眨了眨眼睛,迅速回答道。
“好!我知道了!”花奶奶轻叹了一声气,小丫头每年的生辰礼物都是要一大桌菜,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总是饿着小丫头,不给她吃东西。可是根本就没有啊,锦儿明明一日三餐,餐餐不曾有一顿落下,且每顿饭都吃的格外香甜。
到了多吃梨子生辰那天,花奶奶真的依言做了一大桌菜,满满的一桌子,共六道,取了六六大顺的吉祥之意。
“八珍鸡,糖醋鱼,竹笋烧鸭,蔬菜翡翠卷,肉丸汤,还有……蘑菇炒肉!”多吃梨子站在桌前,细数着桌上的菜品。
“妙啊!”多吃梨子看着满桌子的菜,眸光晶亮,忽然抚掌大笑。
花奶奶在厨房里听到动静,询问道“怎么了?”
“我在说,外祖母这桌菜搭配的实在是妙,荤素相称,又有肉丸汤暖身,并且,还要我最爱的蘑菇炒肉!”多吃梨子笑盈盈的走到门边,侃侃而谈。
听到夸赞,花奶奶眉目舒展开来,心里十分的受用,笑着说道“就你这小丫头嘴贫!”
“我去叫两个小家伙过来!”多吃梨子朝着门外跑去。
“快些回来,莫要等饭菜凉了!”花奶奶在院子里叮嘱道。
“知道啦!”多吃梨子遥遥的喊道。
“阿青,阿珂,多吃点儿!”吃饭时,多吃梨子给两个小家伙各夹了一块鸭块,一边笑着说道。
小家伙异口同声的乖乖巧巧说道“谢谢锦儿姐姐!”
多吃梨子看着小家伙乖乖的可爱模样,笑弯了眼睛,连声道“不用谢不用谢,不要跟锦儿姐姐客气!”
两个小家伙是邻居家的两个小孩,阿珂是哥哥,五岁,阿青是妹妹,今年三岁,两个小家伙都很乖。平时总喜欢追着多吃梨子问,锦儿姐姐你在做什么呀?这时,多吃梨子就会笑眯眯的回答他们,然后带着他们一起玩。
“祝锦儿姐姐生辰快乐!”饭后,小阿青从怀中掏出一个红绳编织的手链,手链上坠着一个琥珀色晶莹剔透的吊坠,吊坠呈现饱满圆润的水滴形。
多吃梨子接过来,细细摸着那颗小吊坠,触感似玉又非玉,琢磨了一会儿,多吃梨子眼睛亮了起来“这是青鱼石吧!”
“锦儿姐姐真聪明!”阿青笑着接话道。
“这是我爹爹捕到的青鱼,哥哥晒干打磨的,我编的绳子。对了,锦儿姐姐,听说这个可以驱邪的!”阿青絮絮叨叨的介绍着。
多吃梨子爱怜的揉了揉阿青的小脸,细细看着手里的手串,笑着说道“真好看!谢谢你们了!锦儿姐姐很喜欢这个礼物。”
阿青和阿珂高兴的红了脸“锦儿姐姐能喜欢就好!”
晚上,多吃梨子从怀中拿出了手串,系到了左腕上,安心的睡下了。
“阿锦,你花奶奶在家吗?”多吃梨子正在院子里给蘑菇浇水,就听到头顶传来一道声音,多吃梨子抬头看去“长宏哥哥!”
“阿锦!”那个被叫做长宏哥哥的青年男子轻轻的笑了,两颊有一对若隐若现的小酒窝,看起来有些可爱。
“外祖母出去了,可是有什么事,跟我说也是一样的。”多吃梨子答道。
“哦!这是上次去集市帮花奶奶卖手帕的钱,你记得交给花奶奶!”长宏笑了笑,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半旧的卷着钱的帕子
“借口!”宋绡瞥了他一眼,不太相信的说道。
“不管如何,我确实是食言了的!“陶舒弯腰从地上捡了一块石头,做出了一个发誓的手势,抬头看向宋绡说道“似锦若是还有怨言,要不,你再砸我一次,这次我保证绝不会说出去了。真的!这次,就算是……就算是我爹拿着比这棵树还粗的鞭子出来,我也不会再说了!“
陶舒一边一本正经的说着,一边认真的指着多吃梨子坐着的那棵足有一人合抱粗的柳树。
“叫阿绡姐姐!多吃梨子纠正道。
“可别!我又不是缺心眼,上一次当已经很足够了!”宋绡闲闲摘下一片柳叶丢下去,看着它跌跌撞撞的落到地上,凉凉的回道。
“不过,我也不是那么小气的人,姑且,就原谅了你吧!”其实,她早把这件事儿给忘了,若不是陶舒这烦人的小孩儿总在她眼前晃,又总是时不时的提起,她现在恐怕都有些想不起来了。
“那就谢过似锦宽宏了!”陶舒笑着拂起衣袖,像模像样的拱手谢道。
宋绡撇了撇嘴,又一次不厌其烦的纠正道“没有规矩,叫阿绡姐姐!”
陶舒眨了眨眼睛,笑着回道“好的,阿绡!”
“嘿!我足足大了你三岁,这些年又如长姐般时时照拂着你,怎就换不来你一声姐姐呢!真是没良心!”宋绡瞧着陶舒没好气的说道。
陶舒歪头看着她,似乎在回忆着什么,微微拉长了声调“如长姐般的照拂……咦?我怎么不知情呢!”
宋绡一脸不可思议看着他“这你怎能不知道呢!”
宋绡掰着手指头,细数了起来,“我下水捉了鱼常常都会送你一条,折了好看的花也会送你一支,就连我最爱吃的外祖母种的蘑菇,我也会时不时的送给你吃,冬日里烤了红薯也会给你送几个,这些,你都不记得了?”
“对啊!也不知是谁,不知去哪儿贪玩回家晚了,怕被蓉姐姐唠叨便就推说是我非要拉着你一起玩,不肯让你回家。蓉姐姐隔日便去了我家向我娘说了,我为了成全某人,只好默默认下是我的错,可是挨了大半夜的训斥!“
“还有前几日,某人为了追一只黄蝴蝶,竟连脚下的路也不曾看,生生的踏了王婶儿家半亩的油菜地,你自己倒是急着追蝴蝶去了,我看你走的路不对,没往里面跟,一边喊你回来一边站在菜园外,倒是被王婶儿恰巧看到了我,站在那儿又替你挨了好半天的训!”
“还有,唔……“陶舒还未来得及继续说,嘴就被一双嫩白柔软的手给捂上了。陶舒神色一怔,耳间隐隐有些泛红。
宋绡讪讪的笑着看着瞪大了双眸的陶舒“好啦好啦!不要这么小气的翻旧账啦,你不想叫便不叫就是了!”
陶舒被捂住了嘴,想要挣扎着逃开,奈何少女力气大的出奇,他竟丝毫挣脱不开,这让他感觉更加羞恼了。
“松开我!”陶舒被捂着嘴,模模糊糊的喊道。
宋绡思索了一下“那你可得答应我,不可继续再讲这些了!”
陶舒说不出话来,只得用力的眨了眨眼睛,表示自己同意了。
宋绡见状,这才放心的松开了手。
远处有人喊着“阿绡!“
宋绡朝着远处看了一眼,就朝着陶舒说道“我外祖母叫我回去啦,小陶舒,今日就先不陪你玩啦!”
说完,少女就跑回家去了。
陶舒站在原地发愣,跑得可真快啊!转眼的功夫,人就又不见影了。他好像永远都跟不上宋绡的节奏,寻常人分别回家至少会携同伴顺路一起,或者好好道个别再各自离开,鲜少有像她这样的,匆匆的交代了一句,不待人反应过来人就不见了。
陶舒有些好笑的摇了摇头,他在想什么啊!宋绡不一直如此么,行事动机纯粹,对自己的心思毫不遮拦,想做什么便去做了。明明都是十五岁芳华的少女了,还如稚子般纯澈顽劣,让人总是很难真的对她生起气来。
“丫头!跑这么急做什么!“宋绡笑吟吟的看着小丫头因为剧烈运动变得异常红润的脸,自怀中拿出帕子,给她擦了一下额角沁出的汗珠,目光里尽是怜惜之色。
宋绡一本正经的答道“祖母让人叫我,我回来得早些,祖母自然就可以少担心几分!”
蓉姐姐笑嗔道“小丫头真是了不得,越来越会讨奶奶的欢心了!”语气里却不见丝毫的嗔怪,只有让人一眼便能轻易瞧出来的宠溺。
“外祖母,晚饭是不是该吃蘑菇炒肉了!”多吃梨子笑的灿烂,连忙问道。
“放心吧,外祖母忘了什么,都不会忘记你的蘑菇炒肉的!”蓉姐姐无奈的叹声道。
同一道菜,每日一顿,吃了这些年了也不见小丫头有丝毫的厌倦,倒是像极了她母亲当年,对芋头糕也是如此的钟爱,数十年也不曾变更。
蓉姐姐清洗着蘑菇,那蘑菇是刚从园子里采的,朵朵饱满紧实,蓬松柔软,还微微带着园中泥土的气息。花奶奶先是大致清洗了一下,接着便将大片的平菇都撕成小片,再放在清水里轻轻搓洗。
抬头无意间看见了窗外正在坐在院子里的小板凳上编花环的小丫头,蓉姐姐看着她无忧无虑的眸子,不知怎么的,忽然想起了曾经那个云游至此的道士说的话:此子天资聪颖,心窍玲珑,若好好培养,将来必成大用。只是如今,三魂七魄缺一主魂,主魂若迟迟不归位,她的心智就无法成长,虽会一直如孩童般纯澈,但也将无法展露其天资,庸碌一生。
当时,她还好生骂了那道士一顿,她的荣明明只是贪玩一些,长大了自然就好了,怎的就被他编造成了什么心魂不齐了。
可是,随着荣渐渐长大,却也像是在逐渐印证着当年那道士的话一般,心思澄明,且,天资不显。
她拿出了诗词歌赋给她诵读,明明是她是看着的,小丫头静坐了一上午苦记,竟然连一首仅有二十字的短诗都诵不下来,她又取出她母亲遗留下的武功秘籍给她,足足学了一个月,一招都没有学会。
这哪里仅仅是不显啊!
蓉姐姐惆怅的叹了一口气,收回了视线,把盆里的水沥干去炒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