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州刺史陈木的沟通,极为顺利。
陈老夫人过世后的第七天深夜,负责监督州级官员的典签赵真来到刺史府,要求探望陈老夫人。
陈木惊觉自己的府邸并不是铁桶一块,事情被泄露了出去……
眼下派出去的使臣没有回来,该怎样做,才能将眼前这尊大佛请走?
“家母……家母偶感风寒,身体抱恙,故而……若是病气过到赵大人身上,这……”
赵真抬了一下手,笑着打断了陈木的话:
“陈大人说得哪里的话!这些年赵某也没少接受老夫人的照料,内心早已把老夫人当成自己的娘亲!如今老夫人抱病,于情于理,我都该前去探望!”
听到他这样说,陈木的眼皮抖了一下,脸上陪着笑,思绪百转间,心渐渐凉了下去……
陈木抬起手,又轻轻放下,叹了一声,道:
“赵大人,其实家母已经……”
这时一阵咳嗽声从门外传来,打断了陈木的话。
听到这咳嗽声,他先是很惊讶,紧接着面露喜色,继而又有些恐慌……
赵真听到咳嗽声,也往门口看去,他听到门外有一道苍老嘶哑的声音在问:
“吾儿!你怎还未歇息?”
陈木立即调整好状态,朝赵真笑笑,大步走到书房门口。
大门咿呀打开,灯光映亮了门外的老妪的脸。
她拄着拐杖,身形佝偻,用帕子捂着嘴巴,正不停地咳嗽。
陈木后退一步,动作隐蔽地上下打量面前的老妪,眼中很快盈满泪水。
他吸了两下鼻子,把泪水憋回去,喊了声:
“娘!”
老妪咳嗽着,笑着说:
“躺得累了,我出来走走……”
说到这里,她往书房里看了一眼,讶然:
“赵大人!”
赵真的脸色有些难看。被喊了一声,他立即调整好自己的表情,站起来,亲切地笑着,朝着老人家作了一揖:
“侄儿夤夜来访,多有叨扰,还望老夫人海涵!”
老妪呵呵笑着,摆摆手,刚想说点什么,又忍不住咳嗽起来。
刺史陈木上前搀扶,触碰到老妪手掌的那一瞬,他不可置信地低下头,表情变得很难看!
老妪却像是什么都没发现,拍拍陈木的肩膀,道:
“我这把老骨头禁不起折腾了,还是回屋躺着好!你二人慢慢聊,慢慢聊……”
说着,老妪转过身,渐渐走远。
陈木踏出一步,看着自己的老母亲在走出一段路后,竟然健步如飞,走到长廊的尽头,她回过头,深深地看了陈木一眼。
月光下,她的眼神冰凉无情。
陈木打了个哆嗦,关上书房大门,转过身对着赵真,又是满面的得意之色……
沈风坐在陈老夫人的卧房里,守着被冰块、花果围绕的尸体,百无聊赖。
负责接他来的使臣首领陶文泰在一旁,明明有椅子,他却不肯坐下。
陶文泰几次想说点什么,觑着沈风脸上的冷漠,又实在无法开口。
直到卧房门被推开,陈木走进来,陶文泰才松了一口气,两步上前,向刺史陈木复命……
陈木在进门后,视线短暂地在榻上的尸体上停留,紧接着,就锁定在沈风的身上。
他走到沈风面前,尽量让自己的表情看上去不那么凝重,陈木作了个揖:
“小仙长,下官陈木,乃瞿州刺史。”
沈风见状,微不可见地挑了一下眉。
他站起身,学着刺史的样子回礼,道:
“在下沈风。”
陈木看着沈风,神情稍有缓和,道:
“不曾想,最近负有盛名的仙长如此年轻,当真是年少有为!沈仙长这次前来,可是解了下官的燃眉之急啊!”
沈风抬了一下手,指向榻上的尸体,道:
“我没有起死回生的能力,这一点,在来之前,我便与大人派出的使臣说过。”
陈木愣了一下,转头看向自己的手下,使臣陶文泰立即上前来,应道:
“大人,确是如此。”
陈木有些失望,但很快又提起希望,问沈风:
“那刚才?”
“是我操控了太夫人的尸身……你的使臣为此典当给我一块品质不错的玉佩。”
陈木看向陶文泰的腰带,腰带下方空荡荡的。
陈木有些感动:
“文泰,那块玉佩可是你家传宝物……”
陶文泰看了沈风一眼,对陈木拱手,道:
“属下愿为大人肝脑涂地!”
陈木欣慰地点点头:
“军中右卫缺一名副将,明天,你就去军中报道吧。”
陶文泰欣喜万分,对陈木拜了又拜,心满意足地退了出去。
陈木与沈风分坐桌子两旁,问:
“沈仙长,您刚才提起的典当,下官很是好奇,小仙长可否解答一二?”
沈风说:
“想来刺史大人也有听闻,我会来到贵宝地,是因为救下了一群乡民的性命。”
陈木点了两下头,表示自己的确知晓。
沈风放缓语气,说道:
“那一战实在凶险,我受了重伤,想要再次使用术法,就要有足够的代价来交换。金银财宝,房契田产……只要有足够的价值,都可以典当与我,换取你想要的。”
陈木垂下眼帘,沉默良久,说:
“实不相瞒,当今世道混乱,天下群雄割据。今日东夷发了难,明日北蛮又犯了边,真可谓民不聊生……陈某位居一州刺史,毕生之愿,便是保一方平安!”
他望向床榻上的尸身,长叹了一声,道:
“家母故去,陈某本应遵循律例,丁忧去职,返回祖籍为老母守制三年……然而,而今的官场之中,多的是狼子野心之辈,陈某去职,瞿州众生又当如何自处?”
沈风挑了一下眉,看着陈木,没有接话。
他没有见过别的州刺史,无法判断陈木在他们之中,处于什么水平。
就这些天的所在所闻,陈木算不上什么太好的官员,至少,没有陈木自己说的那样高尚……
不过,陈木也没有压榨治下的平民。
从这一点看来,把陈木留在这里,对于瞿州平民来说,的确是好事一件。
于是,沈风点明了自己的要求:
“我的确没有起死回生之能,但,要应付今夜这样的情况,我可以做到。前提之一,便是要保持太夫人的尸身不腐……陈大人,你命人放置的这些冰块和花果,是无用的。而今天气已凉,即便如此,要不上三五天,尸身依旧会散发出腐坏的味道。”
听沈风说到这里,陈木的脸皱在一起,看了一眼榻上的尸体,似有嫌恶。
但很快,他的眼里又盈满泪水。
陈木别过脸去,默默擦去眼角的泪水,道:
“陈某愿以一府之力供养仙长,仙长可愿留居此地?”
“我可以留在这里,直到陈大人你不必再为这件事烦忧……只是有两件事,请陈大人务必应下。”
说到这里,沈风看向刚松了一口气的陈木,见到对方姿态重新认真起来,继续说:
“第一件,我只走典当的方式进行交换。”
“第二件,不要向外宣扬我的存在。”
听到第一条,陈木姿态还很自然,听到第二条,他陷入了困惑。
“陈某也见过一些能人异士,他们所求,无非兴建庙宇,或是金银女色。沈仙长……却不想要这些?”
沈风认真摇摇头:
“我不想要这些。”
顿了顿,他又说:
“刺史大人以往见过的能人异士,又有几个能得善终的?”
陈木闻言,顿有所悟,嘴里喃喃:
“由君子观之,则人之所以求富贵利达者,其妻妾不羞也,而相泣者,几希矣……”
他眼睛一亮,喜形于色,道:
“小仙长,下官受教了!”
沈风心里嘀咕:我可没打算教你点什么,这都是你自己瞎联想……
但面上,他依旧保持着冷漠而高深的模样,点点头,向陈木致意。
自此,沈风便在刺史府里的一间客房里住下。
他与刺史签订了契约,每七日使用术法处理一次太夫人的尸身,让尸身维持在不腐的状态。
刺史也当真遵守了承诺,将沈风安排在府邸西北角的行云阁里住下,平日里不许任何下人接近这里,只让见过沈风的管家亲自前来处理一些必要的琐事。
平日里进出的,只有沈风自己带来的两个仆从。
行云阁地处偏僻,但窗外尽是好景色。
阁楼前的园子里栽种了不同的树木,每个季节都有花朵盛开,美景一眼望不透……
沈风在这里住了两年,两年之间,他多次进行尝试,最后固定了典当模式。
他自己进出是没那么方便的,在外面露面太频繁,容易被灵界的怪物们发现踪迹……
所以,沈风很多时候会留在行云阁里钻研比较一些晦涩难懂的术法,他的两个仆从,李充、贾淮充当了他的跑腿。
这二人四处打探,为沈风筛选合适的典当者,代替沈风和这些人讨价还价,最后达成协议。
每隔几天,他们就会带着一些由沈风拟定的契约离开刺史府,去找那些人签订契约……
为了仆从和自己的安全,沈风取出两件从灵界宝库里得来的道具,分给了李充和贾淮,用以保命。
这两人出面签订的,是一些不大不小的契约,重要的,沈风会亲自出面,但重要的典当还是很少能遇到的。
沈风从仆人签订的单次典当里,赚不到太多信仰,但,积少成多,他还是渐渐强大起来了……
如果不是面临着灵界的威胁,这样的速度,足以让沈风满足。
可惜……
“还是不够。”
第二年过了一半时,他开始思索别的出路。
在入住刺史府的第一个夜晚,他就取出书生为了救下妻子,典当给他的十年阳寿。
金色的光团让沈风忍不住咽了咽唾沫!
他尝试着把光团放进口中,强盛的生命力沿着他的喉管奔涌而下,冲向他的四肢百骸!
沈风忍不住感慨:“好东西!”
那一刻,贪婪的野草在他的心里发了芽。
沈风深知,过度的贪婪只会招来灭亡,即便如此,他还用了两天的时间,才把这些野草压下去……
在多次复制明吉赠与的隐匿长袍失败后,沈风再次把心思动在了寿命的典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