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风并不知道，研究所里发生了什么。
他还在梦里，回顾上一世的点点滴滴……
周国攻破齐国防线，不是什么难以预料的事情。
齐国天子做事过于荒唐，沈风只是透过冯贵妃的命运碎片看到他的所作所为，便觉得周身不适，更不要说那些真切地被皇权碾碎的臣民了！
陈木来与沈风对弈时，神态比窗外的秋风还要萧瑟。
他常常说起，宇文帝来势汹汹，不知大齐有几分胜算？
同样的话说了几次，沈风敲着棋子，终于忍不住开口批判那位无愁天子：
“若是齐国国破，宇文帝的功劳簿上，必须给你们那位皇帝记上一笔。”
齐有能臣，奸佞害之。
齐有大将，皇帝杀之。
宇文帝能解决的问题，由他自己去解决。
宇文帝解决不了的，无愁天子高纬替他解决！
陈木也知道自己效忠的皇帝是个什么德性，但心里总还存着几分幻想……
“仙长，您看，您能不能劝劝皇帝？您的身份高贵，说出来的话，要比我们这些做臣子的有价值！”
“早点换个皇帝，或许能好些。任城王高湝明察秋毫，广宁王高孝珩能文善武，都是不错的选择。”沈风说。
陈木严肃起来，郑重说道：
“君忧臣劳，君辱臣死，以一死报君恩，安能屈膝事二主？”
沈风停下敲棋子的动作，有些看不懂陈木。
陈木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好官。
向下，他没有过度压榨治下百姓，但对那些真正贫苦的人也没表现出什么怜悯之心。
在敛财成风的官场之中，陈木的表现不算太好，也不算太坏！
向上，陈木想要向上爬，甚至想到罗列与皇帝幸臣高阿那肱作对的臣子名单，逐一暗杀，以此讨好高阿那肱……
回想起当初自己差点被利用，沈风心里百般无奈……
让他没有想到的是，陈木居然这么有骨气！
沈风手里的黑子落下，问：
“如果宇文帝真的打进来，你打算怎么做？”
陈木咬咬牙，挺直胸膛，认真回答：
“下官自当死守城门！”
沈风点了一下头，不置一词……
他身上的隐匿长袍已经褪成了灰色，每次低下头，袖口的颜色都在提醒他：时间不多了。
太初宫那边，过去一段时间的部分行为，也给他造成了一定的困扰。
沈风得到过消息，说鬼蜮那边又不安分了，在人间捣乱跟灵界作对！但是，这都被太初宫里的元老带队处理了！
沈风也听说过，有怪物在人类世界里发现了叛逃者枫的行踪，上报给太初宫……太初宫核实属实，兑现了当初承诺的奖励。
发现枫的地点，是在北方突厥境内。
将此信息上报的，则是居住太初宫第八层的，诚华仙君的贴身侍从……
有了这个例子，底层的怪物们纷纷打起精神，四处寻找沈风的踪影！
沈风可以反制他们，但架不住不是每一个怪物都那么冲动！
万一遇到哪个沉得住气的，不当场发作，而是悄悄上报，那沈风的麻烦就大了！
在天气炎热的夏天，戴上风帽这类遮挡物又太惹眼，沈风只好选择夜间出门，或者乘坐牛车马车出门……
眼下天气转凉，按理来说，他的行动应该自由了些，但沈风依旧没有放松下来！
“仙长，之前投靠冯程的那个冯椿，攀上冯贵妃这条高枝儿……果然在陛下面前混得风生水起！”陈木说。
沈风听得出，他的语气里含着些许酸意。
“是吗？混得这么好？”沈风拈起一枚棋子，问。
陈木点点头，说：
“先前被皇帝藏起来的两个和尚，一直过得很不错！冯椿去到不久，他们的地位就被取代了……邺城那边传来消息，就在三天前，两个和尚触怒了皇帝，被拖出去杀了！”
沈风两指轻轻揉搓棋子，沉默片刻后，蓦然笑了起来。
他笑，陈木也笑：
“仙长神机妙算，从得知冯椿攀附上冯程，便已猜到此人心怀叵测！”
听着陈木的恭维话，沈风心中没有半点得意，反而有些无奈……
他笑，并不是因为自己真的像是陈木所说的，神机妙算！
今年六月，留在冯程身边的唐彩传来消息，说冯程外出游玩，在路上遇到了个方外之人！
这个方外之人没有姓氏，名字很古怪，叫：椿。
椿颇有心机，只用了不到半日的时间，就成功博得冯程的好感，被带回府邸，陪伴冯程左右！
明明是个有能耐的修者，椿在冯程面前，却总是把自己的姿态放得很低……
为了讨好冯程，椿甚至请求冯程赐予自己冯姓！
冯程大喜，当场应允！
沈风透过冯程的命运碎片，看到了冯椿的样貌，立即将对方和在灵界时认识的一个怪物对应上……
是臭椿！
在被明吉算计之前，灵界之中能让沈风讨厌的，除了善元和他身边的那些仆从，就属臭椿了！
别的怪物不喜欢沈风，大多会离他远一些，或者在背后说些坏话。
臭椿就不一样了，明明没有交集，却几次三番来寻晦气……
当然，只要有机会，沈风都会狠狠地报复回去！
只是，臭椿比沈风早化形两年左右，那他还有好几年才有资格来到人世，怎么会这么早就来了？
联想到自己身上的状况，沈风一下子就都懂了！
冯椿提前来到人类世界，定是元老们指使……
在人间行走的怪物那么多，偏偏选中一个本没有资格前来的，是因为比他实力更强、更了解人类的怪物们都受到了规则限制！
沈风甚至猜测，臭椿和他一样，属于私自离开灵界，并没有受过规则洗礼……这样，他的行动更自由！
太初宫这样做，就是为了绕开规则，让冯椿替他们做他们做不了的事情！
齐国人皇高纬近来越发喜爱冯贵妃，甚至提出要立冯贵妃为左皇后，要以一种不易被察觉出问题的方式接近人皇，从冯贵妃母家下手，再合适不过！
“没想到，冯椿进入皇宫后，还真劝着皇帝，做了几件为国为民的善事，只是打压了和尚……我本以为他是奔着灭国去的！”沈风喃喃。
陈木笑着说：
“仙长，本朝皇帝再昏庸，于您这样的人而言，也好过那宇文帝！”
沈风一时没能想明白，等着陈木说下去。
“仙长，那宇文帝早先为了增强实力，捣毁寺庙道观，要求那些出家人还俗充军！此举着实有效，周国国力大增！以他的野心，灭了齐，还要灭陈，灭突厥！”
听到这里，沈风已经想通。
果然，陈木呵呵笑着，说道：
“宇文帝在灭佛的事情里得了好处，让他灭了齐，准要把这大街上的大小庙宇捣毁，把庙祝信徒们拉去充军！待到宇文帝的大军挺进南陈，南陈的僧侣们，也难逃在死和还俗之间抉择的命运！”
如此一来，各路真神伪神要从哪里获取信仰呢？
“这天下又乱起来了，这一乱，不知又能乱上多久……”陈木喟叹。
“很久。”沈风说。
……
下完一局棋，陈木告辞。
沈风看了一眼窗外缓缓落下去的太阳，从肋下取出一沓信纸，阅读陈木来到之前获得的新情报……
“有一个怪物遭遇了叛逃者枫，受了伤，但也从枫身上追回一件灵界至宝，奖寿数两千岁。嗯，怪物是封天仙君府邸里的一个小侍从，呵，呵呵！”
沈风无语。
他可以想象得到，灵界的怪物们受到了怎样大的刺激，现在有多想把他抓去劈成烧锅的柴火……
“华泽仙君被控诉，在人类世界有不当行为。审判为秘密进行，具体情况未知……”
沈风一怔，很快就意识到，这条消息是来自于杜鹃！
杜鹃那边传来的消息，总是更为隐秘……
沈风将剩下的书信一一拆开，在书案上整齐排列，从中挑出两封，其余的收拢在一处。
又从肋下取出之前几次得来的书信，仍是排开，从里面寻出自己所需的，其他的收好塞回肋下！
挑选出来的那些信件，每一封上面都有提到过与华泽有关的事情。
华泽又添了信徒了，华泽又多了一座庙宇，有人雕了华泽的塑像郑重请回家里拜祭……
“呵，原来华泽一直在扩大自己的势力，之前那些行为，并非他一时兴起！”沈风脸上露出一抹冷笑。
杜鹃说过，韩松曾经问她，说仙君们不能在人世间扩建自己的庙宇，韩松始终想不通个中缘由……
对此，沈风倒是很明白。
“每天吃些竹笋，从太初宫外的怪物身上抽走一部分信仰之力，就能让他们过得很好，大家一起在宫殿里乖乖享受不好吗？”
“不知道华泽会受到怎样的惩罚？”
沈风记下这件事，打算之后联系上杜鹃，再让她那边多做关注……
沈风将其他的信件放在面前，继续阅读。
忽然，一道人影出现在他面前！
警惕地抬起头，沈风看到半透明的人影，从记忆里调取出对方的身份。
这是之前与沈风签订了契约的一个乞丐！
沈风心里发懵……
他伸出手，手掌直接穿过对方的身体，触碰到一片虚无。
这是怎么回事？
这家伙的躯壳去哪里了？
沈风很快就想到了答案。
沈风需要很多人替他做事，为了保证这些人对自己忠诚，沈风会根据相关情况，签订两种契约。
品行好些的，沈风让他们效忠于自己，等到不需要他们做事，沈风会让契约解除。
品行恶劣的，沈风会直接要求对方典当灵魂！
眼前这个乞丐，属于后者。
所谓身死魂消，沈风在灵界学到的，就是灵魂会在躯壳死亡的瞬间消逝，无法捕捉！
这一点，在沈风面前被打破了！
他签订那些契约的时候，并没有想那么多！
躯壳死后，灵魂无法被捕捉……但提前锁定了灵魂，灵魂就可以被完全获取！
“死了？怎么死的？”沈风问。
“回尊上的话，小的失足从墙上摔下来了。”乞丐恭敬回答。
“从墙上摔下来？你在查什么事情？”沈风追问。
“邻居家兄弟俩吵起来了，小的爬上墙头去看热闹。”乞丐回答。
沈风忽然觉得牙疼……
“你叫什么名字？”
“尊上，小的没有名字，因为为人机灵，大家喊小的一声鬼儿张！”
沈风伸出手，尝试着将鬼儿张放进当铺，结果很顺利！
“嗯，这倒不错。”
有鬼儿张在，之后当铺的打理，就不需要沈风自己来做了！
随即，沈风又把鬼儿张从当铺里召唤出来，让他在一旁侍奉。
沈风把没读完的书信推到一旁，考虑起接下来要对鬼儿张的灵魂做出一系列测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