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具体时间和人名，右师那边的探查进展飞速！
任务发布的第三天中午，绰号鬼儿张的张榕来到鹤鸣阁，脸上有些拘谨，拜倒在地！
“这是怎么了？”沈风有些惊讶。
“沈师，您要问的事情……查到了……它……它不是鬼蜮子民卖出去的，但……”
沈风看着吞吞吐吐的鬼儿张，暗叹一声，道：
“起来说话，我不罚你。”
鬼儿张站起来，用袖口擦了擦额头的汗珠，神情懊恼：
“沈师，那个法阵确实不是从鬼蜮子民的手里卖出去的。可是，它是右师在人类世界里的眼线卖出去的！”
“眼线？”
这样问题就更大了……
韩松早就查过，三师之中可没谁承认，自己琢磨过什么“寄生”法阵！
“谁把这东西传给右师的眼线的？”
“沈师，并没有谁把‘寄生’传给那些眼线，但是……鬼蜮贩卖物品，难免会用上锁灵瓶。百年前，世道混乱，那些眼线受到了牵连，就从鬼蜮买了几件保命道具……”
“我们也不敢把效果太夸张的道具卖给他们，就做了几件刚好够他们保命的……其中一件，是一只鸟笼，可以把敌人关进去，用了‘囚笼’法阵。”
鬼儿张偷偷看了沈风一眼，继续说：
“没想到，那个家族之中还真有个胆子大的！不过是认识几个常用的灵蛇文，就敢胡乱研究，竟也真的让他琢磨出了东西来！他琢磨出来的，就是‘寄生’法阵。”
竟然是这样！
“那个胡琢磨的家伙，叫什么名字？这么重要的事情为什么没有上报？”
“沈师，那个闯祸的家伙，名叫陈彦，是当初那位瞿州刺史陈木的后代。陈彦刚过完60岁生日，单身，性格古怪爱钻牛角尖，在家族里属于走到哪里都不受待见的边缘人。”
听到“陈木”这个名字，沈风的思绪短暂地回到了当初自己东躲西藏的岁月，旋即从回忆之中抽离。
当年把自己在人类世界里的眼线移交给右师之后，沈风再没有关注过他们的动向，反正，右师不会亏待了他们。
“他瞒下这件事，原因是什么？”沈风问。
“沈师，陈彦说他向陈家家主上报过，但是没有受到重视。”
“没有重视？”沈风扬起了眉毛。
鬼儿张讪讪的，说：
“家主陈熹正给出的理由是，鬼蜮刚好知道了研究所的存在，陈彦就蹦出来说自己研究出新的法阵来，还和研究所里的人做了交易，大家都觉得陈彦在哗众取宠！所以，也就没有上报……”
沈风闭了一下眼睛，心里已有打算。
“陈彦现在何处？”
“人在外城，正在市司里扣着。沈师，要把他送去让海瑞审审吗？”
“我去问吧。类似于陈家这样的情报源，还有几个？”
“沈师，这些年我们无法长时间在人类世界之中行走，停留时间超过一日，就会受到灵山那边的警告……所以，我们的情报来源，基本分为两个渠道。”
听到鬼儿张的回答，沈风心里很不爽利，但面上什么都没有表现出来。
他点了一下头，示意鬼儿张说下去。
“第一条情报渠道，是您和墨渟师长、林南师长留下来的眼线建立起来的。集市成了气候之后，原本右师前往人类世界询问，以及眼线定期传信给右师的模式，就转变为了眼线们定期前往集市，汇报人类世界之中发生的各种事情……”
鬼儿张的语气稍有停顿，继续说：
“对于他们来说，鬼蜮是个很大的靠山！鬼蜮也愿意在一定范围内给他们一些方便……也是因为鬼蜮，这些肉体凡胎在一场场的战乱之中，成功将家族延续了下来。他们的家族，也将向鬼蜮传递情报视作家族使命！”
沈风想到鬼儿张刚才提到的“陈家家主”，不由觉得好笑。
什么年代了，还有家主一说？
“即便如此，还是有几个家族在战火之中覆灭了，他们对战事的预判出现了错误，没能及时逃离……比如当年的陪伴宇文邕左右的太监戴轩养子的后人，便是全家死在了一场空袭之中！北周秋官府布宪下大夫梁景和的后人，因为不愿售卖家传宝贝，惨遭东洋人下毒，一夜之间阖家暴毙！”
“目前剩下的，还有四个家族。其中，沈师当年留下来的关系网，还有两个家族处于活跃状态，他们分别是北齐瞿州刺史陈木的后代，北周夏官府职方中大夫华康的后代。陈家在东南，华家在北方，都是经商的。”
“墨渟师长和林南师长留下的也剩两家，一家姓阮，大约八十年前为避战乱下了南洋，目前在东南亚活动；一家姓刘，子息单薄，不过他们对此也不怎么在意。近二十年，刘家和鬼蜮联系极少，主要在西北活动，说是在种树。”
种树？
刘家人有点意思啊！
“第二条获取情报的渠道，便是咱们鬼蜮的集市了。专门给人类交易用的那条‘归元街’上，时不时会有些靠谱的情报，右师会以正常的价格从他们手里购买信息。”鬼儿张说。
沈风略作思索，道：
“我知道了，你先回去，下午把右师近八十年的账本拿来给我。”
“是！”鬼儿张利落应声。
鬼儿张离开后，沈风起身赶往市司……
在二楼向阳的屋子等了两三分钟的时间，当值的右师百夫长穆青敲响了房门。
沈风抬抬手指，房门自行打开，一个头发花白、脸上长了不少皱纹，手脚干枯的老头子被押了进来。
他的嘴巴不自然地干瘪后缩，，一看就知道，这是牙齿掉得差不多了，口周皮肤失去了支撑。
这是六十岁？看上去八十都不止了啊……
沈风看向陈彦，陈彦左顾右盼之后，也看向了沈风。
陈彦的目光先是有些探究的意味，在对上沈风的视线之后，他像是被电击中了脊梁，脚下一软跪了下去……
百夫长穆青注意到陈彦的反应，微微抬起下巴，目光之中多了一丝得意。
“老爷子，请坐。”沈风展开右手，做了个邀请的手势。
穆青把陈彦从地上拽了起来。
陈彦犹豫着走到沈风对面，沈风朝门口的穆青，点了一下头，穆青朝沈风作揖后退出去，轻轻带上了房门。
陈彦半个屁股落在榻上，姿态拘谨，像极了沈风前世见过的那些等待上花轿的大姑娘。
沈风也不急着说话，慢慢烧开茶水，斟了两杯茶，将其中一杯推到陈彦面前。
“老爷子，请喝茶。”
陈彦嘴里慌忙应着，端起茶杯胡乱喝了一大口，被烫得扬了茶杯，面色更糟！
眼看着茶杯要掉到地上去，陈彦手忙脚乱去接，却见那杯子在半空打了个转，稳稳当当地落回到案几上，洒在身上的茶水也飞起来，凝成一团轻轻落在陶瓷茶盘之中。
陈彦吐着被烫出血泡的舌头抬起眼，恰好看到沈风的手虚虚地指了过来，陈彦吓得瞪大双眼，下一秒，他惊讶地发现自己的舌头不疼了！
“请你来，只是了解一些情况，你大可以把这次见面看作是一次茶话会，不必那么紧张。”沈风说。
陈彦讷讷地看着沈风，打了个结巴，问：
“你是……那位闭关千年的沈师长？”
沈风静静迎上他的目光，唇边流露一丝笑意，没有作答。
陈彦目光几度明暗，最后垂下眼去，不敢说话。
沈风又给陈彦倒了一杯茶，问：
“‘寄生’的阵法逻辑，你是怎么琢磨出来的？”
陈彦看着自己面前的热茶，道：
“就是……一次次尝试，一堆灵蛇文来回排列组合。我没有资格来鬼蜮，但是我父亲有……他教过我十六个在集市见过的灵蛇文的明确含义。我二十岁那年被派去看守家族之中的仓库，金库出库的宝贝都要从我手里过一遭！我又接触到了更多的灵蛇文，虽然无从知晓它们的明确含义……我在这些文字里寻找创造规律，凭借自己的理解拆解，然后……”
说到这里，陈彦又迟疑起来。
沈风从当铺里抓出毛笔和一张白纸，写了两个灵蛇文，转到陈彦面前。
“这两个字怎么念？”
陈彦看了一眼，没有丝毫犹豫，就说出了答案：
“拍卖！”
沈风又在纸上写了两个字，把纸转了一圈，让陈彦去辨认。
“这两个呢？”
“归，司。”陈彦依旧没有丝毫迟疑，便给出了答案。
沈风点了一下头，道：
“继续说。”
陈彦愣了片刻，才说下去：
“我研究了二十三年，拆解了其中两个道具上的符文……”
“什么道具？”沈风问。
“一个名叫‘囚笼’，是一只能把人关进去三天三夜无法脱逃的鸟笼，一个名叫‘锁灵’，是一只拇指大小的瓷瓶。瓶子里装的是给上一任家主的宝贝，家主用完之后，就把瓶子交给我，入了库……”
“单纯描绘那些符文，是不具有什么效力的，你还做过什么？”沈风追问。
“我……我还毁了那只锁灵瓶！我实在是太好奇了，就学了微雕！我用微雕把自己拆解的一部分‘囚笼’符文刻在了锁灵瓶上，喂食了一部分自己的鲜血！”
提起这一件往事，陈彦浑浊的眼睛发亮，沈风却在强行压下自己扶额的冲动。
陈彦六十岁长得像八十多岁的原因，沈风已经知道了……
“我感觉自己的身体发冷，似乎有什么从我的身体里流走了！紧接着，那只瓶子就变成了齑粉……”
“我没有放弃！仓库里有一些不算重要的道具，我拿它们做了实验！后来，终于……我成功了！”
“我把自己琢磨出来的法阵画在一只鸽子的脊背上，把自己的手指割破，打算滴一滴鲜血上去！没想到，我的手指直接被吸了上去！那天我失去了很多血液，我甚至以为自己会死在那里！结果，鸽子身体像是充了气……‘砰’的一声！就炸开了！”
陈彦打了个哆嗦，但眼睛还是亮的。
“神奇的事情发生了……我看到了鸽子的灵魂在我面前，脊背还连在我的手指上！不过，那只鸽子的灵魂很快就消散了……”
“你都把‘寄生’卖给过谁？”沈风问。
被沈风这么一问，陈彦有些慌了，赶忙解释：
“我、我只卖给过一个人！他说他是国家特殊部门里的职员，我才卖给他的！”
“他叫什么名字？什么模样？”沈风又问。
“他叫宋程！样子……长得挺端正的！一身正气！一米七左右的个子，具体的我也记不住了，那么多年了，我记不清……对了！他的左手中指长了一块黑痣，这么大！”
陈彦在自己的中节指骨上划了两下，向沈风解释。
“你是怎么认识宋程的？”沈风追问。
“我第一次见到宋程，是在2006年，我跟随家族去羡江出差，顺带收集一些情报，路上遇到了他。他当时叼着烟，过来跟我借火，一来二去就聊起来了……我把他看作知己，察觉他也对这些神秘的东西感兴趣，就当着他的面，用一只麻雀为载体展示了我的研究成果！”
沈风心说：你老这么快真是一点都不冤。
“宋程很高兴，还说自己也认识一些道友，可以帮我完善法阵！”
“后来，我们就分开了……再联系到我，是在第二年正月十五！电话打过来的时候，我正在仓库门口吃汤圆，所以记得很清楚……宋程让我去了一趟羡江，他说自己其实是特殊部门工作的，在一次行动之中受到了诅咒，无法离开羡江。”
“你们在哪儿见的面？”沈风问。
“在……静安路，对，就是这个名字！附近还有个公墓，吃顿饭遇上三拨送葬的，不知道他怎么想的选了那么个地方！”
沈风望向窗外，正值中午，太阳正好。
沈风拿出一张纸，快速在纸上写下一行字，折好后召唤信使传了出去。
这次他写的是汉字，不过，陈彦也没敢看沈风写了些什么。
“宋程让我把‘寄生’卖给他，我一开始没答应！因为寄生算是个半成品，我也怕用不好害了人……但他还是买走了，还让我不要对外人提起他的存在！因为，他是替国家办事的！”
“你只把‘寄生’卖给过他？”沈风又问。
“是的，我可以对天发誓！”陈彦竖起三根手指，认真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