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听雪抱着猫，下巴抵在猫脑袋上，安静地划动手里的手机。
沈风坐在对面，在草稿纸上写下一条条改进“无视”的分析，然后一条条划掉。
有时，沈风也会停下来，将视线投向手边的水晶球。
“头疼，真想毁掉太初宫放在研究所里的那些眼睛……”沈风喃喃。
“如果，把你制造的这个小世界看作研究所，你要从里面获取能量，会怎么做？”江听雪问。
沈风放下笔，认真思考片刻，回答：
“写规则限制小世界里的人。规则可以乱写，但，维系合理的规则体系运转，要付出的代价更小一些。”
江听雪看着他，有些迷茫。
见状，沈风问她：
“你记不记得，我们学校校规里有三条被反复强调的。第一条，学生有事必须请假，未获批准擅自离校者，按旷课处理。在家有事不能上学者必须家长亲自到校或电话请假。”
“第二条，离校时间，周一至周五放学时间为下午6点。周六放学时间为中午12点。各班级拖堂不得超过10分钟，由班主任负责。”
“第三条，不得把手机、智能手表、等无关学习的物品带进学校。”
江听雪点点头，表示自己还记得。
沈风说：
“第三条放进规则怪谈不作修改。如果第一条改成，学生不得旷课。学生不得离开教室，除非有班主任准许。未获批准擅自离开教室者，按旷课处理，结果会怎样？”
江听雪稍加思索，道：
“如果不是班主任的课，除非班主任回来，不然学生下课就不能离开教室了……那，学生想去卫生间也必须要等着班主任回来。”
她蹙起眉头，继续发散：
“学生离开教室就算旷课的话，体育课前如果班主任没能回来，学生不能离开教室，无法去外面上体育课，是不是也算旷课？规则对班主任有限制吗？”
沈风接过话头：
“把第二条离校规则后面加上一句，放学后不得在学校逗留，该怎么办？”
他说出一种可能：
“如果下午5点半，一个学生在受到班主任许可的情况下离开教室，去体育器材室拿乒乓球做物理实验，无意间把另一个班级的班主任锁在了体育器材室里。器材室位置偏僻，这个班主任在6点之前没能脱困，该怎么算？”
江听雪想了想，说：
“6点放学，学生离开教室不算旷课吧，课程结束了……不对，还有10分钟的拖堂时间，学生大概率不会擅自离开，而是要等着班主任过来宣布放学，因为拖堂时长掌握在班主任手里……”
再一想，也不对：
“学生不知道班主任的处境，要承担在6点到6点10分的时间段里擅自离开，被算作旷课的危险。真等到6点10分离开，班主任无法回来，又没办法为此次拖堂负责。”
沈风说：
“把‘不得擅自离开学校’改成‘不得擅自离开教室’，规则变得不合理，需要处理的细节也就更多……”
“他们想要的不单是局中玩家的性命，还有他们的信仰！恐惧滋生信仰。想要这个规则故事顺利运转下去，让故事里的人死得足够有价值，就得设置更多规则，去解决这些意料外的事故。”
一通说下来，江听雪懂了。
“研究员恐惧的对象是太初宫，信仰之力也只能是送给太初宫的……可惜，要是能偷他们的家，把信仰之力转到我们手里就好了。”她说。
沈风抬起头，看到江听雪的手机放在桌面上，手机上连着一副有线耳机，被三花猫玩成了一团乱麻。
他把注意力放在了手机画面上，问：
“看的什么？”
“随便刷的短视频，现在放的是怪盗电影解说。”江听雪回答。
沈风了然：
“难怪你会想到，把研究所怪谈规则的运营盈利挪到我们手里。”
“是啊，可惜做不到。”江听雪把耳机从猫嘴里夺下来，语气有些落寞。
“嗯，不能，要变动的太多了。”沈风说。
他拿起笔，重新在纸上书写。
字写了两个半，他手一抖，手下的字歪了！
沈风倏地抬起头，把江听雪吓了一跳，他的眼睛发亮：
“挪到鬼蜮不行，但挪到太初宫外有希望……记下记下！回去细细研究！”
江听雪看着他拿出白纸和毛笔，用灵蛇文在白纸上写下一行行文字，召唤猎隼，告诉猎隼：
“把信送给杨素。”
猎隼刚走，江听雪忽然抬头看向天花板，说：
“沈风，有什么东西降落在我们头上。”
沈风抬起头，忽然伸出手抓住江听雪的胳膊，起身闪避的同时招招手，让桌子上的水晶球和纸笔飞回到当铺里。
天花板上破了个大洞，一道胖乎乎的身影落下来，站在纷纷扬扬的灰尘之中，眼珠在半垂的眼皮底下轻轻一抬，看向江听雪：
“你……”
话没说完，他就愣住了。
和尚打扮的胖子完全睁开眼睛，视线定格在江听雪身边的沈风脸上！
胖和尚迟疑着辨认沈风的面孔，最后双手合十，向沈风行礼：
“沈师长。”
沈风没有回礼，只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问：
“这位法师，有门不走却走屋顶，是为何意？”
“沈师长，衲子觉光，为违约者而来……当年，灵山、昆仑、鬼蜮有过约定，三方皆不得主动向人类世界进攻，制造神灾！此女无故杀死人类土原肥二，衲子此番前来，便是为了讨一个说法。”
“说法？”沈风重复了觉光的用词。
“谁让你来讨的说法？谁告诉你，脚下这片土地处于不可攻击的范围？”沈风反问。
觉光一愣，道：
“这处属于人类世界，此女杀死的是人类，我奉旨前来调查，有何不可？”
沈风摇摇头，道：
“当年我们会谈，主要目的是处理人类世界流淌的诅咒……我们三方认同的‘人类世界’，便是后来灵气网庇佑的土地。向北，到如今的切柳斯金角；向南，到新加坡；向西到哈萨克斯坦……东方的边界，自北向南，白令海西岸、鄂霍茨克海西岸、日本海西岸、东海西岸。”
沈风看着觉光逐渐迷茫的面容，说出自己的结论：
“我们脚下这片岛屿，从未得到灵气网庇佑，也不在当年条约中三方公认的‘人类世界’范畴。”
觉光傻愣在原地，满脸都写着：你这是在狡辩！
“阿弥陀佛……依照沈师长的意思，即便是杀净脚下这片土地上的人，也是不受约束的？”
“我们没有杀光这里的人。”沈风说。
“可是你们……”
“你们也有可能杀死这里的人，因为你们在这里也不受束缚。我没有约束过你们，你们也无权约束我。”沈风打断了他的话。
觉光觉得事情哪里不对。
“沈师长，就算没有被灵气网庇佑，这方土地上的人，难道就不算人？”
沈风微微一笑：
“如果这里的人当初也被算作了人，神爱世人，佛度众生……法师又该如何解释，当年神佛之祖都忽略掉了这里？”
觉光憋红了脸。
有些话，他知道该怎么说，却也不好说。
难道要他当着鬼蜮老大的面，对自己家老大和昆仑老大的行为指指点点？
觉光知道在沈风这里讨不到便宜，只能双手合十，对沈风告辞：
“沈师长，衲子失礼，告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