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天下午，沈风站在瓦岗城中，接到了青杉传来的信件。
“太初宫第六层正殿元老肃谨带队突袭鬼蜮，已被击退！鬼蜮无事，明吉说，你们按部就班完成任务就好，不要急着回来。”
沈风念出信件的内容，墨渟一把将信件抢过去，看了又看。
沈风将注意力转移到左前方，重叠在一起的三幅画面立即散开，每一幅中展现的场景都是安宁祥和的。
“封天私下指派的任务？”沈风自语。
一旁，墨渟已经骂上了！
“第六正殿？那就是太初宫实力排第四的老东西……这是要打进咱们家里啊！不行，我得回去看看！”
墨渟刚跳起来，就被沈风一把按了回去。
“不过是一次突击，事情已经解决，没什么好怕的……灵山和昆仑的来使都还在鬼蜮，你我身为鬼蜮的统治者，因为这点变数急匆匆赶回去，惶惶不可终日，岂不是更让他们看轻几分？”沈风道。
“你说得也有道理。”沉默之后，墨渟叹了一声。
“灵山和昆仑也从没真正看得起我们……天上有多少片白云，就有多少昆仑子弟；水里有多少条金鱼，就有多少佛门信徒。他们都是家底深厚……哎，这次谈判，难啊！”墨渟低声对沈风念叨。
墨渟所担忧的，沈风又何尝不知？
但目前，他们也做不了什么，只能看明吉和青鸾能把条件谈到何种程度……
沈风转回头去，看到两个壮实的汉子从废墟中拾掇还能用的木料，扛到城东去。
瓦岗一朝尽毁，在常人看来是十分诡异的，幸存者再说些什么，更会引爆恐惧！
没什么人愿意往瓦岗来，他们说这里有鬼魅哭泣的声音，有能吞噬掉人命的妖怪……
这时候走进瓦岗，并在这里安家的，只会是无家可归的人。
沈风从当铺里取出纸笔，写了三份灵魂典当契约，用一只精致的木盒封好，加了金锁，随手丢在废墟里。
“走吧。”他对墨渟说。
沈风和墨渟接了在外面玩够一圈回来的鬼儿张，和已经陪伴家人过完最后三天的史万岁。
鬼儿张向沈风奉上自己准备的一份名单，上面记录的，是一些可以用来充当眼线的人。
墨渟一看就乐，说沈风：
“眼光不错啊，跟你师傅一样！”
他们走在落日的余晖下，去拜访鬼儿张名单上的人员……
拜访任务推进到一半，沈风不得不停下了脚步。
站在护城河前，沈风抬了一下眼，重叠在左前方的三块虚像立即分散开。
画面之中，太初宫之中的钟声响起，三个元老陆续离开府邸，奔赴议事殿！
“沈风，走啊？还有六个人没有拜访。”墨渟催促。
“先回鬼蜮。”沈风说。
“什么？”墨渟讶然。
沈风二话不说，对着水面迅速结印，把得来的史万岁、鬼儿张等一行七个扔进通道。
“太初宫那边有动静了，不知是要做什么，先回去比较稳妥。”沈风快速对墨渟解释。
“真不知道你的情报都是怎么来的？你愣神的时候我甚至就在你身边！难道你让手下在太初宫处处安置窃听道具？”
墨渟嘴上质疑，还是依照沈风的要求，一同返回鬼蜮。
沈风带着一群满心好奇的手下来到迷林，大蜘蛛依旧守在这里，朝沈风和墨渟问好。
看到会说话的大蜘蛛，史万岁一行齐齐惊呼……
“大蜘蛛，你怎么还在这里？”沈风问。
眼看着大蜘蛛费力地张嘴要说话，沈风立即放弃从它这里听到具体答案的想法，道：
“大蜘蛛，你也跟着我们先回鬼蜮。”
大蜘蛛犹豫着，说：
“沈师，我，更喜欢叫，八脚螅。”
“好吧，跟我回去，八脚螅。”
八脚螅开心极了，扛起队伍里跑得最慢的两个，轻而易举地跟上了沈风和墨渟的脚步。
沈风一路留心太初宫那边的情况，之后索性把安置新手下，宣布规则的事情托付给墨渟，自己则是直接回到鹤鸣阁。
二楼的书房里，沈风临窗而坐，窗外的桃花摇动花枝，花瓣垂落在沈风手边，而沈风全无心思去理会。
他又一次看到了封天，封天坐在议事殿的宝座上，面色惨白，身体微微颤抖，眼中满是怒火。
“这忍耐力比我师傅差了不是一星半点啊！”沈风忍不住出言嘲讽。
旋即，沈风的脸色沉了下去。
封天当着这么多元老的面，都掩饰不掉自己的痛苦，师傅又是怎么笑出来的？
沈风静静听着封天训话……
封天并没有提到自己身上的同命咒，也没有提起今天肃谨对鬼蜮那场失败的突袭。
他要问的是一个推进成神计划的方案！
于是，太初宫的元老大致分为两派，开始吵架。
沈风听着这些元老说了很多话，吵了很多架，直到墨渟从窗户翻进来，沈风还在听元老吵架，甚至比议事殿主座上端坐的封天还要认真几分。
墨渟也不打扰他，自顾自煮上一壶茶，又拿起空盘子翻出去，没一会儿端着一盘子洗好的水果回来，舒舒服服地吃喝起来。
沈风招招手，屏风飞过来，停在距离沈风和墨渟一丈的位置。
书案上的纸张飞起，排列整齐贴在屏风上，毛笔蘸了倾泻到砚台上的墨水飞到屏风前，以极小的字体开始书写。
第二层，正殿元老，黎恂：主张立即攻击鬼蜮。
第七层，偏殿元老，玄冥：主张攻击鬼蜮，曾经为善元成神仪式护法。
第三层，偏殿元老，善元：主战，但拥护第五层正殿元老方原为主将，遭到方原呵斥。黎恂似乎对善元不满。
……
太初宫议事殿里，元老们唾沫星子横飞。
封天坐在宝座上听着他们争吵，神情冷漠中带有一丝烦躁，仿佛议事殿里有一群乌鸦在乱飞……
终于，封天抬了一下手，大殿之中安静下来。
“兰盛，你怎么看？”封天开口问道。
始终保持沉默的第九正殿元老兰盛，上前一步，道：
“封天仙君，我们针对人类与昆仑的诅咒一次次失败，成神计划被迫推迟……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破解我们设下的规则的，不会是昆仑！能做到这一点的，理应是明吉！鬼蜮的存在是个很大的隐患，留不得了！”
“哦？那应该怎么做？池岳？”封天问。
第八正殿元老池岳沉吟片许，道：
“依我之见，不如……快刀斩乱麻！那些个叛徒，大概是怎样的实力，我们都是知道的……除掉明吉，别的不过是些虾兵蟹将。他们能苟活到今日，不过是借了那片诡异迷林的庇护！”
兰盛笑笑，道：
“小小迷林，池岳，你又何必说得如此厉害？以往打不进去，是我们没有重视。若是能由封天仙君带队，我们一齐攻上去，再有十座迷林也该破了！”
说着，兰盛又有些迟疑，朝封天拱手作揖，说：
“封天仙君刚受了暗算，休养些时日再去攻打，想来也不会误了什么事。”
封天眯着眼，打量兰盛和池岳，好半天不发一言。
殿上的元老们眼观鼻，鼻观心，大气都不敢喘……
而后，封天似乎是坐累了，挪动双腿，变换了坐姿。
封天的动作，把兰盛和连岳惊得脊背短暂发僵！
“肃谨，你们怎么看？”封天又问。
第六正殿肃谨思索着，说：
“鬼蜮有明吉在，但也只剩了一个明吉……一个明吉，能翻出多大的浪花去？倾巢出动去打小小的鬼蜮，未免失了身份！”
第二正殿的黎恂闻言，立即提出反对意见：
“明吉翻出的浪花，还不少吗？依照肃谨仙君所言，太初宫最好是再被烧两座宝库，再被破坏几次成神计划，才叫‘翻出了’大浪花来？”
“呵，依黎恂仙君的意思，我太初宫的宝库是专门留给明吉来烧的？成神计划是拿来给明吉玩弄的！我们都是废物，什么都保不住？”第七正殿灼言抬高声音，斥问。
“我、我绝无此意！你不要曲解我的意思！”黎恂惊出一头冷汗。
肃谨呵呵笑着，说道：
“当日，鬼蜮上门挑衅，出去应战的正是我们的黎恂仙君……这本该是一场毫无悬念的胜仗，偏偏就输了！那个枫，居然也真的有办法，盗走我灵界半数尚未化形的同胞！谁能想到呢？这个小王八蛋是有点邪门的……黎恂仙君这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难怪，难怪！”
黎恂窘得憋红了一张脸，对着灼言和肃谨，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第五正殿方原上前一步，道：
“鬼蜮就像落入眼中的一粒沙子，不动它，也不至于伤筋动骨，但总归是碍事的！抬抬手就能解决的事情，为何我们不早日出动，把它除了去？”
封天点了一下头，垂下眼去，似乎在思考这件事的可行性。
在主战派元老们的殷切盼望里，封天抬起头，竟又点到了方原的名字！
“方原，三法司一直是你管着的？”
“正是如此。”方原迟疑着回答。
“规则不可轻易破坏，三法司一直是太初宫里最重要的机构之一……早前，灵界怪物在人类世界中的不明显违规行为，是从明吉手里过一道，再交予你来处理——你和明吉应该很熟悉吧！”封天忽然问。
“这、这……也说不上有多熟悉。”方原小心作答。
“不熟？不可能吧！你们两个不熟，那每年从你们手里过的数百桩案子，都是怎么处理的？”封天追问。
方原慌乱片刻，急中生智，道：
“封天仙君！我和明吉只是……只有公务往来，并无私交！”
“原是如此。”封天点点头。
封天手掌拍在椅子扶手上，望着议事殿的横梁，感慨：
“常年有公务往来的方原仙君，都说与明吉不熟，那太初宫应该没有谁是了解明吉的了！几千年来，明吉藏得可真深啊……我被鬼蜮暗算这一招，现在看来也不算太离奇！”
刚松下一口气的方原立即紧张起来，偷偷看向池岳和兰盛，又偷偷看向封天。
“关于那个沈风……肃谨，你可知道些什么？”封天看向肃谨，缓缓开口。
大殿之中的元老交头接耳，都在问沈风是谁？
“沈风就是当初夜闯太初宫，破坏成神仪式后叛逃的枫，明吉很看重沈风。沈风在青鸾的掩护下闯入灵界，带走半数树木，因此立下大功，做了鬼蜮左师师长！”肃谨用简单的话语，为元老们解释了沈风的情况。
面对眼前的元老们，封天用手掌用力拍打着椅子扶手，大笑三声，道：
“看看，看看你们一无所知的样子！太初宫里的日子太舒坦了！把你们一个个养得白白胖胖，脑子都不会转了！以后上了战场，连敌人长得什么样子都分不清！人家都在你们的眼皮子底下把宝贝偷光了，你们还不知道人家是干嘛的？”
“善元！！！”
封天一声怒喝，善元吓得灵魂离体！立即推开挡在前面的元老，连滚带爬来在封天脚下，跪在地上听令。
“你不会也跟沈风不熟吧……太初宫里的元老都是要成神的，不该那么没用！我可听说了，那个小东西当初可把你气得够呛！来，给我们大伙儿说说吧！”封天阴阳怪气地说。
善元也不敢隐瞒，把当初蹉跎沈风的事情，以及沈风的反应一一说与大家听了。
封天越听眼睛越亮，最后往前探出身子，端详跪在地上始终不敢起来的善元，好奇地问：
“你为什么要跟沈风过不去？”
善元颤抖着浑圆的下巴，期期艾艾：
“我只是……太讨厌他那副目空一切的样子！想给他一些教训，让他学会尊重！”
封天闻言，乐不可支。
他笑了一阵，蓦然收敛笑意，指着善元，大骂：
“猪！你就是头猪！”
善元吓得几乎要瘫倒在地，封天说什么，他只能喏喏应着。
封天说他是猪，他就缩着脖子，老老实实当一头猪。
以他委曲求全的卑微姿态，就算府邸被封天改成猪圈，他也会毫无怨言地接受……
封天似乎是被气到了，捏捏眉心，才问：
“泓义，太和，你们怎么一直不说话？”
第四正殿泓义，第三正殿太和交换视线，泓义说道：
“依我们所见，眼下对付昆仑和灵山更为紧要！道士和尚原本都是人，人是最了解人的，因此，他们扩张势力要比我们容易得多！明吉不像是爱管闲事的，近几次我们的诅咒规则被破解，也是因为昆仑门徒遭受感染，求到了鬼蜮去……”
封天睁开眼，与泓义对上目光。
泓义继续说：
“要打鬼蜮自然容易，就怕昆仑和灵山趁机作乱！这次灵山不就是……幸好他们算错了时机，误以为我们全部离开灵界，否则，太初宫现在怕是要被那群光头和尚给偷了！兰盛仙君、池岳仙君也说过！鬼蜮里除了一个明吉，一片迷林，再没什么了……我们收拾了昆仑和灵山，信徒自然会回到我们手中，鬼蜮还能猖狂几天？”
“泓义说得很好！”灼言笑着应和。
“把力量用在对的地方，才能有奇效！”肃谨沉思一阵后，说道。
“那就这么办吧。”
封天说着，抬起手，再次按住眉心，似乎已经很累了。
他这一抬手，想要说话的元老们一下子就收住了声音。
……
墨渟看着沈风记录下各种信息，把元老们分门别类，渐渐看入迷，忘记了吃喝。
他看向沈风，欲言又止。
“有问题？”沈风随口一问。
“有。”墨渟说。
沈风诧异地看着墨渟。
“有几个元老的信息你搞错了……比如，善元现在是第四层偏殿元老，不是第三层。”
“他凭什么？”沈风问。
“因为他前面死了一些元老，大多数还是你杀的。”墨渟说。
“那他还真应该感谢我啊，这头猪！”沈风闭了一下眼睛，有些无奈。
“玄冥是在第五层偏殿，你记成第七层了……还有……哎不是，沈风，你都背了些啥？”墨渟一张脸上皱起一堆褶子。
“哎呀，烦得很，烦得很！要不你去把他们都杀了吧，我真不想记他们都是谁了，头疼！”沈风捂着脸，自暴自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