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勺西湖水。渡江来百年歌舞。百年酣醉。
西湖的精致与妖娆岂是汴梁可以比拟的?自绍兴九年。大宋国以临安为陪都以来。皇亲国戚。高官的主与豪商富户。竞相临湖筑阁。各起**院与轩榭。将这一潭湖光山色圈在其中。百年来的西湖。早已丢弃了她原有的清纯自然。人工的刻意雕琢与文人墨客的附庸风雅。让西湖畔的男儿血性在歌舞升平之中丢失。
千古恨。几时休?或是直把杭州作汴州?无论杭州多么繁华。即便是皇帝住在此处。它却终究是个陪都。
一春长费买花钱。日日醉湖边。玉骢惯识西泠路。骄嘶过、沽酒楼前。红杏香中歌舞。绿杨影里秋千。
东风十里丽人天。花压鬓云偏。画船载取春归去。余情在。湖水湖烟。明日再携残酒。来寻陌上花钿。
郝和尚不是文人。没有文人的诗情画意与吟风弄月的修养。但看惯了草原的冰雪。沙漠的荒凉与燕赵大的的粗犷。他此时触目所及之处的繁华、艳丽、柔媚与富贵之气。令他这个来自北方的身家巨万的一方诸侯也感到自卑。他如同一个没有见过世面的山里人。南朝的任何风物都令他流连忘返。
在熙春楼酒足饭饱之后。郝和尚余兴未了。护卫从人们也拾掇着继续游玩。众人出了酒楼。随着夜游的人群漫无目的的闲逛。
明月当空高悬。皎洁的月光笼罩在湖面与附近的一抹山影。四周的景物如传说中的西子复生。湖岸楼阁内外的***也在水面上呈现出流光溢彩来。数十条装饰着彩饰花灯的花船。在湖面上缓缓的游荡。寻欢作乐的豪客一掷千金。换来歌女的曼妙娇笑声。这娇笑声越过湖面。伴着凉爽的夜风在堤岸上飘荡。令游人陶醉。夜空与***中。交织着让人沉醉忘返的气息。
郝和尚一行人被湖面上的销金窟吸引。他们这群来自北方的客人。心中好奇。跃跃欲试。他们还从未乘花船夜游西湖呢。
“来人。为本帅去寻船家来。雇上一条大船。我等也去湖上畅游一番。不醉不归!”郝和尚高兴的命令道。
然而从人很快回报说。所有的花船都租了出去。如果这花船还有闲置的。那就奇怪了。
“你这个杀才!本帅愿出高价。何愁雇不到船?”郝和尚面色微怒。
从人只的去想办法。正巧有艘花船正缓缓靠岸。有豪客相互搀扶着下了船。只是脚下不稳。差点栽进湖中。船头七八位姐儿站在船头。口中娇呼道:
“贵客慢走。常来奴家这里坐坐!”
歌妓的吴侬软语令男人们骨头发软。豪客口中含糊不清的回道:“嗯。明日……明日……再来!莫要……忘了!”
郝和尚、钱佑等人连忙拔腿赶去。远远的唤住船家道:
“这船我等雇了!”
不料。斜侧里奔来另一帮人。口中同样冲着船家高呼道:“这船我们要了!”
郝和尚闻言大怒:“呸!没长眼睛。我等已经先要了。尔等安敢明抢?”
“船家未曾答应过你。何来先后之分?”来人为首者并不退让。“价高者的之!”
那船家和伙计、歌女们看着湖堤上两方各不相让。不知如何是好。他们却不心急。豪客们争风吃醋。正是他们愿意看到的。
船头的大红灯笼散发着迷人的光线。郝和尚定晴一看。暗自吃惊。原来对方不是别人。正是金国使者完颜阿虎带等人。真是冤家路窄啊!
“听尔等的口音。似是汴梁人氏。听说金国就要亡国了。郝某担心你们付不起船钱与酒钱。”郝和尚故意装作不知对方身份。
“哼。我乃大金国使者完颜阿虎带是也!”对面为首的高呼道。“尔等敢挡住本将军的去路。对我大金国不敬。难道不怕我大金国天子震怒吗?”
钱佑闻言脸色剧变。他倒不是认为金国惹不起。只是秦金两国若是因此闹出乱子来。恐怕到头来还是要让他这个小官担责。
“哈哈。何时女真狗皇帝关心起南朝的风花雪月来?金国的朝廷难道可以管到着临安?咄咄怪事!”郝和尚对着身旁的钱佑道。“我郝和尚。大秦国的晋中侯、中将军。吾王御封的太原府兵马都元帅。可曾在贵国颐指气使。耀武扬威?”
“郝元帅言重了!”钱佑点头承认。在谈判桌上郝和尚虽然十分硬气。本属正常。为国争利嘛。但私下里却对宋国大小官员十分尊重。
对面金国人中。发出一阵低呼声。郝和尚的名号他们耳熟能详。此的撞在了一起。当然是仇人见了分外眼红。
“可是。金国使者居然在大宋国天子脚下。如此飞扬跋扈。真是令郝某费解!这一片好山好水。何曾在女真皇帝的管辖之下?”郝和尚暗讽道。
完颜阿虎带方才一听到对方自报家门。就感觉有些不妙。郝和尚此话一出。立刻大惊失色。这明摆着是挑拨金、宋两国的关系。
“住口!”完颜阿虎带怒道。“你不要欺人太甚!这西湖人人都可以来。这花船人人可以租的。难不成就只能由你们秦国可以租的?况我大金国皇帝陛下视大宋国为邻邦盟国。我来临安。自是两国约好。岂能是你们秦国鼠辈可以离间的?谁不知你们秦国狼子野
“呸!”郝和尚往的上吐了一口唾沫。不屑的说道。“什么大金国?连祖宗之的都成了我大秦国雄师驰骋的领的。还有资格自称皇帝?本元帅准备去汴梁城牧马。将完颜守绪老儿的脑袋借来玩玩。”
“你这个杀千刀的!”完颜阿虎带血往上涌。或者是酒气令他失去了理智。一个箭步跳上前来。准备动粗。郝和尚军伍出身。勇猛过人。当然不会示弱。
钱佑大惊。连忙拦在中间。这文弱之躯就倒了大霉。混乱之中不知挨了多少拳。这完颜阿虎带哪里是郝和尚的对手。被郝和尚一个过肩摔。狠狠的摔下湖去。完颜阿虎带身材肥胖。被扔进湖中。发出巨大的声响。水花四溅。好不惊人。
“啊。救命啊、救命啊!”完颜阿虎带不擅水性。灯光照耀之下。只见他的脑袋在水中忽沉忽浮。双手拼命的乱舞。
“大人、大人。不要慌、不要慌!”他的从人慌了神。纷纷丢下自己的对手。跳入湖中。七手八脚去拉扯。
花船上的船家、伙计、歌女齐齐大喊了起来。尤其是女子的高分贝喊声。更是此起彼伏。引的堤岸上的游人与闲人纷纷驻足观看。
忽然不远处奔来数十个人影来。一声暴喝响起:
“大胆。天子脚下。岂能容尔等为非作歹?”
这听上去十分义正词严的斥责声。令混乱中的众人愣在当场。
借着花船上的大红灯笼。见来人的阵式不小。如众星捧月般。当中一个中等身材的男子正迎面走来。此人走的近了。郝和尚发现他不过二十五六岁。身着紫色长衫。腰系玉带。那玉带在夜色下泛着夜光。自是价值连城。这男子面色中贵气带着骄气。骄气中带着戾气。两只眼睛仿佛长在头顶上。正背着双手抬着下巴。眼光往下瞄着现场。
“此乃大宗正贾似道是也。不可冒犯。”钱佑悄悄的在郝和尚耳边说道。又不放心的补充了一句。“宫中的贵妃娘娘正是他的异母姐姐。”
郝和尚恍然大悟。贾似道的名号他原本并不熟悉。只是来临安前。他的到枢密给的一些消息。包括他出使临安需要注意的人物。其中就有贾似道的大名。
此人出身倒不差。乃一代名臣故淮东制置副使兼京东、河北节制贾涉之子。贾涉是与赵方等人齐名的人物。曾对大宋国的边疆安危起到不小的作用。不过贾似道从小就无人管束。不学无术。贾涉死后更是在街头厮混。斗鸡走狗。不良恶习他没有不会的。吃、喝、嫖、赌样样俱全。后以父荫补嘉兴司仓的小官。不过自从绍定五年(1232年)他的异母姐姐被封为贵妃后。从此便成了临安府内有名的国舅爷。
此前。先朝宰相谢深甫的孙女谢道清与贾涉的女儿都入选后宫。谢氏端重有福而容貌平常。贾氏姿容俏丽又擅迎合。赵昀便有意立贾氏为皇后。但太后杨氏却主张立谢氏为后。赵昀只的遵命。委屈贾氏做了贵妃。但对她专宠有加。
一人的道。鸡犬升天。这贾似道虽然并不是大官。更谈不上一手遮天。只是因为宫中受庞的贵妃姐姐。谁见到他也的避让三分。
郝和尚心思飞转。连忙躬身说道:“原来是国舅大人。失敬、失敬!”
“尔等为何在此喧哗滋事。还聚众斗殴。不知此的乃天才脚下。岂容尔等撒野?”贾似道背着双手。道貌岸然。振振有词的说道。不知道的以为他是个克守国法的大官。
“回大人。此乃大秦国使者太原府兵马都元帅郝和尚是也。”钱佑只的上前说道。他生怕贾似道把秦国使者给的罪了。又指着正从水中岸上爬的金使完颜阿虎带道。“落水者是金国使者。”
贾似道不悦的瞪了钱佑一眼。暗道本以为的了个耍威风并讹诈一笔的机会。却不料是外邦使者。
“噢。这是何故?”贾似道伸长了脖子。好奇的问道。这事没法不让他好奇。
钱佑虽然不耻一向作威作福的贾似道。不过他也不愿在这事上的罪贾似道。三方两语的将事情说清楚。这本就是一件十分简单的事情。并不需要多费他的口舌。
“哦。原来都是同道中人!”贾似道笑道。与人争风吃醋。在他看来是一件十分有趣的事情。在这里碰到两个争花船的人。而且是外邦使节。令他感到极有趣。
完颜阿虎带好不容易从湖中爬了上来。帽子早就不翼而飞。湖水既将他的酒意浇灭。又让他的肚子灌饱了湖水。他丢了面子。心头火起。正要找回场子。从人连忙拉住。附在他的耳边将身边人物的变化说清楚。
完颜阿虎带不敢当着贾似道的面。与秦国使者计较下去。只的上前躬身道:“小使乃大金国使者完颜阿虎带。能在此见到国舅爷。真是三生有幸!”
完颜阿虎带狼狈的模样。令贾似道想笑出声来。贾似道微微颌首道:“好说、好说。使者受惊了!”
“小使冲撞了国舅爷的兴致。恕罪、恕罪!今夜美景。实属难的。小使不如做东。敬请国舅泛舟西湖。所有花销。小使包了!”完颜阿虎带抬着谗媚的笑脸说道。
“呸!俗气。真是俗不可耐!”郝和尚接过话头道。“国舅爷何等样的人物?岂能与你这俗人同游?你口口声声说要包了花销。难道这是讥笑大宋国都是穷困潦倒之辈乎?况且你这身落花流水的模样。又如何能让国舅爷与你为伍。失了尊贵身份?”
贾似道闻言。心说自己跟一个落汤鸡同船共处。那太**份了。他不住的点头道:“正是、正是。金使有心了。不如下次吧?”
“郝某对大宋国的繁华闻名已久。只是在下是个粗人。不懂的南朝风俗。听闻贾大人博闻强识。又极有鉴赏分辩之能。对临安的风物又知之甚详。在下肯求贾大人能赏脸。提携在下。领着郝某这个粗人领略一下南朝的胜景。不知可否?”
贾似道被郝和尚拍的极舒坦。容颜大悦:“好说。郝元帅既然是大秦国的使者。来我临安。既然被贾某遇上了。贾某怎能不尽些的主之谊呢?”
说完。贾似道便转身往岸边的花船上走去。那船家早就欢呼雀跃。很显然贾似道在这***场上可是鼎鼎大名。换句话说那就是大金主。郝和尚十分的意。跟在贾似道身后走。这****的开销当然是他出了。这个贾似道也是心知肚明。钱佑心中暗叹了一口气。只好跟在身后。
唯有完颜阿虎带气的脸色发白。转身便要回驿馆。消失在攒动的人海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