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只剩下了景池和于星洲。
景池脸上依然是那副带着淡淡微笑的样子, 在少年面前,他好像无所不能一般。
可是于星洲看着景池那变得苍白的脸色,他眼睫微颤,忍不住眼眶逐渐红了。
“对不起, 都是因为我, 你才会受伤的。”
他的声音有几分哽咽, 指尖颤抖着想要碰景池的伤口, 但是又怕自己一用力会弄疼对方。
景池看着少年犹豫纠结的样子,他握住了少年的手,随后轻轻地放在了自己肩上。
他一眨也不眨地看着眼前的人, 眼里尽是温柔,轻声说道:
“不要和我说对不起, 这件事跟你没有关系,我们不哭好不好?”
说着他用拇指蹭了蹭少年的眼尾。
捧着温热的手掌, 少年用脸颊蹭了蹭景池的手, 然后乖乖地点了点头,毕竟他也不想让景池担心自己。
景池这才放心地笑了笑:“对了,这段时间在医院就要委屈一下星星了,这里人多眼杂,所以你不能经常出来,等回家之后, 就没事了。”
把少年关在一个小匣子里,景池很是不忍心, 但是也没有办法。
于星洲却是不在意, 只要在景池身边, 就算不能一直看到他, 也没什么问题。
而且这还只是一时的, 对于他来讲,景池养好伤最重要。
所以于星洲毫不犹豫地点了头。
景池看着少年乖巧的样子,有些手痒。
还没等他有什么动作,于星洲却是突然俯下了身子,那淡色的唇离他的肩膀极近,近到景池能感觉到对面人身上的温度。
不似正常人的温暖,而是有点凉凉的。
“怎么...”
还没等到他问出口,他低下头就看到少年朝着他的伤口处轻轻地吹着气。
这个画面有些熟悉,好像曾经于星洲受伤,景池就是这样做的。
现在于星洲也学会了,他轻声低喃道:“吹一吹就不疼了。”
昨天做完手术,景池上身并没有穿上病服,只是用纱布包扎着。
微凉的气息吹在景池的伤口上,景池却感觉有几分燥热。
这时,于星洲突然抬起了头,而景池保持着低头的样子。
直到这一刻,两人才发现他们的距离这么近。
近到景池能看到少年脸上细小的绒毛,近到他只要再低一下头,就能碰到少年柔软的唇。
景池承认,在这个时候他有些想吻上去。
这时,景绍敲了敲门,然后把脑袋探了进来,提醒道:“哥,护士要过来给你换药了。”
一听景池要换药,于星洲立马往后退了一下,想到刚才的场景,脸色微红,也不等景池说话,直接就回到了匣子里,既是害羞,又是怕耽误他上药。
看着立刻就消失的少年,景池瞪了景绍一眼。
景绍:?
医生来瞪我干什么,他也不是故意要打扰的。
不一会儿,一个护士走了进来,帮景池换好了药,然后嘱咐道:
“这几天千万不要碰水,忌辛辣,忌酒...不然不利于恢复。”
“知道了,谢谢您。”景池听话点头,他当然需要快点好了,然后才能赶紧帮于星洲制作身体。
护士走后,景绍一脸八卦地凑到了景池身边,再也不是之前那个满眼愧疚的人了。
“哥,你和那个嗯,于星洲什么关系啊。”
景池不想理他,闭上了眼,然后吐出几个字:“我饿了。”
一提到饿,景绍的肚子也叫了起来,他立马道:“哥,那你等着我,我去给你买早餐。”
吃完景绍的早餐之后,景池继续休息了,他现在必须好好养精蓄锐,才能快点出院。
夜晚。
突然出现的敲门声,南父从床上起来,他披了一件外套,才走了过去。
一打开门,发现是自己儿子。
“木笙?”他眼底有几分惊讶。
南木笙恍若未闻,他的神情有几分恍惚地走进了客厅,坐在了沙发上。
南父立马跟了上去:“木笙啊,你消失好几天去哪里了,知不知道家里人有多担心你,还有一个小伙子专门打电话来问你呢,你们联系上没?”
南父的
;话让南木笙回过了神。
问他?
不用想那个人一定就是景绍了。
南木笙想到景绍上救护车时,看他的那个眼神,他就知道他们两个完了。
“嗯嗯。”南木笙有些敷衍,脸色有几分苍白,还有疲倦。
突然他看着自己的父亲,想到了什么,突然说道:“爸,我以前犯错误的时候,你总会说,不要像别人学,就像你那个同学,不学好,最后自杀了。”
南父神情一怔,但还是点了点头,不知道他突然问这个干什么。
“那爸,你是不是说过他的名字叫于星洲?”
南木笙盯着南父的脸问道,果然,如他所料,南父神情微变。
“是这样又怎么样,为什么提起他?”南父沉声问道,语气带上了严肃。
“爸,www.youxs.org,而您是不是就是参与者?”
南父脸色变得有几分难看,忍不住说道:“你在乱说什么,www.youxs.org。”
“爸,你不要骗我了,我都知道了,我见到他了。”南木笙眼神空洞,大声喊道。
南父被他这个样子吓到了:“木笙你这是怎么了?他都已经死了,你怎么可能见到他。”
南木笙却直勾勾地盯着南父,重复道:“他没死,他没死,我见到他了。”
“都怪我,当年是我心虚,所以在后来才会在你面前诋毁他,都是我的错,我就不应该让你知道这个名字,木笙啊,你到底遇到了什么事情?”
看着南木笙神情冷漠的样子,南父深叹了一口气。
在二十多年前,南父和于星洲是同班同学,而且还是同桌。
那时候高三分班考试,南父就分到了于星洲所在的班级里,这才不小心和他成了同桌。
本来一开始他还和于星洲关系还不错,但是随着相处,他知道于星洲在不停地被他们同班的人欺负,甚至还有外班的。
他们嘲笑,侮辱,打骂少年。
还不许别人接近他,而南父和他是同桌,因为自己胆子小,生怕连累到自己,他就和老师说要调座位。
如果只是这样,其实也没什么。
后来他却跟着班级里的人一起排挤他,孤立他,而最严重的一件事就是那天。
那是一个大雨天,雨下得很大,那天天气很阴沉,经常欺负于星洲的男生把于星洲锁在了天台上。
南父回来拿东西,正巧遇到几个人,拖着瘦弱的少年朝着天台的方向走去。
当时他想也没想就偷偷跟了上去。
听着里面嬉笑辱骂的声音,以及身体撞到东西的撞击声,最后是天台的门被锁上了。
那几个男生嘻嘻哈哈地走了出去,直到消失之后,南父才走了出来。
他顺着天台门的缝隙,看到了躺在地上的于星洲,他的脸上带着青紫。
在那一瞬间,他的眼睛和于星洲对视上了。
南父知道自己被发现了,随之就听到少年朝他说道:“帮我。”
但是因为没有力气,声音微弱。
当时他是怎么做的,他直接选择离开了。
没错,他也没有告诉任何人,于星洲被锁在了天台上。
因为他怕那些人发现是他把于星洲放出来的,或者是他告密的,那倒霉的就会是他。
他当做没有看见就离开了。
第二天,就听同学们说于星洲在天台上被困了一晚上,还是第二天保安照常去那巡逻的时候,才发现了一个倒在地上的人。
就这样,于星洲生病了,消失了好几天。
等到南父再见到于星洲时,少年身形更单薄了,好像一阵风就能被吹走,以前那人的眼底还有亮光,但是现在他知道,少年眼底只剩下死寂了,好像这个世界没有什么可留恋的了。
几天后,在楼道里,他碰到了于星洲。
“南羽峰,那天你为什么离开了?”少年望着他,轻声问道。
没有怨恨,只有疑惑。
因为在于星洲的眼里,他们也是做过几天同桌的。
但是这个样子却是踩到了南父的痛脚,就好像他是一个见死不救的人,很冷血。
可事实就是这样。
南父永远不会忘记,当时的他因为恼羞成怒说了什么。
“我为什么
救你,谁不知道你有病,而且他们为什么不欺负别人,就欺负你,一定是你自己的问题。”
他看着对面少年有一瞬间的错愕,仿佛没有想到他会这样说,随之他轻笑了一声,低声喃喃道:
“原来是这样。”
他看着于星洲走了,却不知道那是他最后一次见到于星洲。
傍晚,他就听到了救护车的声音。
同时同学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天,你们知道吗,于星洲自杀了,他从天台上跳了下来。”
他不知道当时自己有没有后悔说那些话,但是自那之后他就连做了几天噩梦。
因为他害怕,他心虚,如果他没有说那句话,那个人会不会就不会跳楼了。
可是也许生命真得是脆弱的吧。
在高三的压力下,没有人再提起于星洲的名字,大家好像都选择遗忘了那个少年。
但是南父忘不掉,尤其是在几年后无意中知道,那些欺负过少年的人都因为意外死亡,不知道是不是巧合,但他就是提心吊胆,每天晚上又会做起重复的噩梦。
所以后来他就不停地贬低着于星洲,让自己承认他死了活该,这样他才不会心虚,才不会害怕。
就这样浑浑噩噩地二十年过去了,可是当上了年纪之后,他才发觉当初的自己多么可笑。
南父从抽屉里拿出了一本相册,他放在了南木笙面前,找到了唯一的一个他们集体的照片。
他指着最边上那个人,缓缓说道:“他就是于星洲。”
南木笙瞳孔微缩,虽然他已经见过于星洲了,但是直到见到这个照片上的人,才让他有了几分真实感。
哈哈,是不是可以说有其父必有其子。
当年他的父亲那样对于星洲,而他也不想放过他。
就只是因为这个名字让他讨厌,只是因为自己那自以为的高尚,就站在正义的最高点去指责他。
实际上不过是自己心虚,自私罢了。
南父见南木笙突然低笑了起来,笑容带着诡异。
“木笙,你到底是怎么了?”他有几分着急。
“爸,你知道吗,他没死,他要回来了。”
他又开始重复起了这几句话。
南父皱眉,想到那些人的死亡,但是想到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了,如果他不提,都要彻底忘记了,所以他觉得是南木笙在胡言乱语:
“木笙,你在乱说什么,一定是最近在外面没有休息好,快回房间好好休息。”
如果景绍在这里,就能看到那缕被于星洲放在南木笙身上的黑色雾气变得越来越大,如果到了彻底把他包裹住的那一天,就代表这人离疯魔不远了。
黑色怨气靠吸收所有的负面情绪膨胀,此时的南木笙已然困住了自己,以后他将陷入无休止的噩梦中,直到死亡。
这一切都只是他咎由自取罢了。
天道轮回,不是不报,只是时候未到。
有些时候,死亡是解脱,而活着的人才是最痛苦的。
没有人会被遗落,当年的因最终结下了后来果。
景池在医院待了五天,看伤口恢复得七七八八,他实在是忍不住了,就回了家。
景绍把景池送回家后,还想在这里住两天。
可是景池却不想有这么大的电灯泡在,直接把人给轰走了。
轰走的时候,景池还不忘补刀:“有时间多看看书,多吃点核桃,补补脑子,别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喜欢。”
景绍被说得脸都红了,却没有办法反驳,只能灰溜溜地离开了。
景池的房子离他工作的地方比较近。
这个工作可不是天师,而是他们景氏旗下的公司。
随着时代发展,天师虽是他们的传承,但同时他们也有别的职业,那就是做一个上班族。
在没有灵异事件出现的时候,他们和普通人一样,每天有朝九晚五的工作。
而景家则是一百年前,他们祖先比较有先见,用处理恶灵,鬼怪赚来的钱,进行了创业。
当然他们不会用术法帮助自己,毕竟是要遭天谴的,一切资产都是一步一个脚印积攒下来的。
直到景池这一代,直接就是富四代。
但毕
竟天师才是他们老本行,不能忘本,但是近些年比较风平浪静。
这也是当时那个景池为什么会去幻境的原因,毕竟这么强的恶灵,已经很少见了。
话说回来,景池一回到家,就把于星洲放了出来。
这几天在医院里,他们只能偶尔见一会儿,毕竟不方便,到了这里终于可以光明正大了。
景池把人放出来之后,心思就开始飘了。
见于星洲正打量他房间的时候,景池突然勾了勾唇,拉住了少年的胳膊,朝着他撒娇道:
“星星,我想洗澡,你帮我好不好?”
于星洲一时怔住:“洗,洗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