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透过一半敞开的窗帘涌了进来。
一半光明,一半黑暗。
汇合就是模糊不清的混沌。
男人躺在床上,一只手还半挡着眼部。
左眼没挡全,微闭的双眸,眼睫垂下来,很长,微微有些卷翘。
眼窝深邃,鼻骨英挺,宛若刀削出来的一般。
精美绝伦的骨相。
他是真的好看。
从小时候初遇的那一瞥开始,贾瑶就知道他长大之后一定会是一个美男子。
那时候是白净的精致,现在是健康的俊朗。
他比小时候黑了不少,可依旧能勾动她一潭死水许久的内心骤然乱序。
怦然乱跳。
这样挡着眼睛和额头并不舒服。
贾瑶边想,边伸手向前,想要拉开那只手。
然而——
“很臭,离我远点。”
话说着,他自己将手放下来了。
贾瑶一滞,看向自己的手,拜噩梦所致,她的十指都缠上了纱布,尤其是左手,中指的纱布尤其厚。
她伸的就是左手。
消毒水混着血腥味,还有这热带雨林令人不适的药粉味……
嗯……的确不是什么好闻的东西。
贾瑶了然地将手收了回去。
即使那只手在缩回去的过程中微不可察地轻颤了下。
“房间闷着不通风透气可是不利于痊愈的哦。”
她笑着说,替他掖了掖被角,缠上纱布的指尖,只要稍稍用力,就有些疼。
她依旧面不改色,手却刻意离他远了许多。
男人没有应答她的话,依旧微闭双眸,躺在那里一动不动,仿佛多了几分闲适自得的模样。
贾瑶瞧着瞧着,突然想到另外一个问题,笑眯眯道:“一直叫你乔景鹤,有点生疏了……不如我们来起个爱称吧?”
“……”
乔景鹤的眼皮依旧掀都没掀一下。
贾瑶也不气馁,兴致勃勃地开口,“让我想想,叫你什么好呢……”
“葛家人都叫你阿鹤……那我……就叫你阿景,怎么样?”
[叫你阿景,怎么样?]
两句话似乎跨越时间空间,在这一瞬重叠。
床上的男人倏然睁眼,眸子锐利地盯向床边人。
黑漆漆没有亮光的眼睛里,第一次露出怔然的情绪。
迟滞的,复杂的,晦暗里似乎要撕开一丝光明。
直到——
“是不是很与众不同?这样你就能记住我了吧?”
女人笑嘻嘻的声音,陌生的,带着潜在的恶意,“阿景,阿景,是我一个人的阿景,感觉似乎挺不赖的~”
“别这么叫,跟你不熟。”
男人倦怠地垂眸,重新闭上眼,语气里带着森冷,十分抗拒。
“现在不熟,以后就熟悉了嘛,何况……”
贾瑶肆无忌惮地伸出手指,指尖若有似乎地在男人胸膛上方榴莲,微微敞开的病服,在被子没有遮掩严实的地方,触感温热。
勾带起了那一夜。
灼热吐息,不知收敛的起伏……
“啪——”
手背一痛,扯到了伤着的手指。
脑中少儿不宜的画面戛然而止。
贾瑶蹙眉,啧了一声,“阿景可真是不会怜香惜玉。”
“哦。”
男人阖着眼,将被子轻扯,盖了个严严实实。
继续无动于衷的冷淡。
贾瑶揉着手背,百无聊赖的眼珠滴溜溜地转,视线忽然定格在某一处。
“咦。”
嗓音上扬,来了兴趣。
乔景鹤的床边另外一个床头柜上摊开了一个钱包,钱包上似乎的放着什么。
贾瑶走了过去,就见有些老旧的钱包摊开,上头放着一张血腥染了一半的,被海水泡到发皱的老照片,最显眼的不是老照片,而是老照片上的另外一个东西。
精致的鸢尾花形,纹路分明,连花蕊内部的细节都雕刻得非常清楚,表面十分光滑,不像是打磨出来的,反倒像揣在手中,反复磋磨,指腹流连才留下来的光滑。
一个小木雕。
刻的还是鸢尾花。
贾瑶喜欢鸢尾,当即爱不释手地拿了起来,“呀,真好看,是你雕刻的吗?乔景鹤……”
话头倏然一顿,她愣愣地盯着木雕下面的照片。
被鲜血染了一半,干涸发皱。
她还是认了出来。
当年离开警局的时候不小心撞到的人,掉出来的照片……和这张一模一样。
那个人……就叫……小鸢尾。
等她后知后觉地想仔细端详木雕的时候,手指被拉扯的刺痛感。
木雕被抢走。
乔景鹤从床上翻坐起身,拽走的木雕被他扣在掌心,牢牢护着。
他睁着无神的双眼瞪向她。
头一次,她在他的眸子里看到了极森冷的厌恶,和刚才不合时宜的情绪那样。
“别碰!滚!”
翻涌着,好像被她不小心扯出了无法掩饰的恶意。
浓重的厌恶,吞噬人的杀意。
贾瑶不自觉地避开那一双眼,裹着纱布的手指微蜷,声音里带着笑嘻嘻的吊儿郎当劲儿,“不滚不滚,看来不是阿景雕的?是哪个重要的姑娘送你的?”
“还是……”
“阿景要送给哪个姑娘啊?”
不动声色的试探。
蜷缩的手指不自觉越扣越紧,猩红又从纱布里漫出来了。
女人并没有留意到。
只一双眸子轻抬,重新落回男人的脸上。
像是不愿错过他所有情绪。
“关你屁事。”
男人撩着眼皮,毫无顾忌,维持着一如既往的态度。
“好吧好吧,的确是不关我事……”
贾瑶懊恼地挠了挠头,好似十分挫败,忽而话头一转,笑嘻嘻地盯着他的脸,缓缓靠近,微微压低的嗓音带着极其恶劣的嘲弄,“倒是阿景这样子,像极了守卫爱情的困兽,身陷囹圄,偏要挣扎个遍体鳞伤出来……”
“我……可太喜欢了。”
女人舔了舔唇,灼热的视线落在近在咫尺的唇瓣上,轻而易举地按住男人要抬起的双手,往下一触,在男人撇开头之前,极快抬头,“就算阿景喜欢别的女人也没关系,只要身子是我的就行了,她可睡不到。那句话说得不是正好么,‘日’久生情~”
眼前的脸骤然铁青,额角的青筋崩到极致,像是怒到了临界点。
忽然男人菲薄的唇瓣一咧,同她一样,恶劣地笑了:“在室内安装了摄像头,贾小姐,你是想向你的兄长证明,你是可以征服我的,而不是一个一无是处的废物吗?”
贾瑶一怔。
他怎么知道?
怎么知道这病房里有摄像头?
摄像头虽然不是什么秘密的事,但他不应该知道才对。
不是看不见吗?
贾瑶下意识地看向他的双眼,那里依旧黯淡无光,况且也不可能。
他被救上来,躺了快三天才醒,昨天苏醒是看不见的,没道理第二天淤血就没了。
仿佛感觉到了她心底的疑惑,男人扯了扯唇,嘲弄道:“廊下有耳。”
偷听到的?
听谁说的?
贾瑶还来不及细想。
门“吱呀”一开。
“大小姐,粥……呀!对不起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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