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任查父母不敢相信地看着儿子。
任查爸爸也没想到，自己心疼儿子，没能力给儿子更好的生活感到歉疚，说的“爸爸没本事”的话，竟成了腐蚀儿子心灵的硫酸。
任查被民警拖着带走，路过徐耀的时候，恨意更是攀升到了顶点。
“徐耀！你以为你是什么好东西！你这个死娘炮！谁会喜欢你！”
“唔……”
徐耀脖子上的黑色项圈突然出现，蓦地收紧，像是一双残忍的手掐住他的脖子，把空气从他身体里挤出去。
任查还在叫嚣。
“你还跟我爸妈说我喜欢你，觊觎你！你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东西！我不知道多恶心你！你这个人妖！不男不女的怪物！没有人会爱你！没有人会要你！你别得意！你这辈子就是死娘炮！人妖！怪物！你才是最可怜的人！没有人爱你！没有人！”
随着任查一声又一声“没有人会爱你”，项圈不断收紧，徐耀窒息了。
……妈的，狗作者你阴我！
……该死的提示音，诅咒还能对我动手，你怎么不说！
……好痛，喘不过气了……
“徐耀！”
袁州一把抱住软倒的徐耀，看到他满脸痛苦的样子。
“怎么了？你怎么了？”
“小耀！”
“这是怎么了？”
看到徐耀捂着脖子，脸上全是痛苦的神色，袁家夫妻和徐盛也急了。
“舅舅……你……喜……喜……”
项圈掐住徐耀的脖子，徐耀说不出话来，眼睛却看着袁州。
袁州看明白了他的眼神，心疼道：“舅舅喜欢你。”
黑色项圈终于停止收紧，却没有放开桎梏。
徐耀有了一点力气，抓紧袁州的衣服，像是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袁州更是难过，亲吻他满是冷汗的额头，“小耀乖，别听他胡说八道，我们都爱你！我，还有你外公外婆，我们都爱你！别怕，别信他，你才不是没有人爱的小孩！舅舅爱你，舅舅不骗你，你听到吗？舅舅爱你。”
黑色项圈松开了。
空气涌进胸腔，徐耀大口喘息起来，瘫软在袁州身上。
他张口想说什么，却咳嗽起来，咳的撕心裂肺。
“咳咳咳咳——”
“小耀别怕，外婆爱你啊，别听他的。”
袁老太太跪下来，不停地给徐耀拍抚胸口顺气。
“对，外公也爱你，我们小耀是全世界最好的孩子，才不是他说的那样。”
袁老先生恨恨地看了一眼门口。
虽然任查已经被拖走了，但见到小外孙的病状，原本还不愿意对一个年轻孩子太狠心的袁老先生下定决心要让他付出代价，绝不容情。
“小耀，哥哥也爱你，对不起，哥哥知道错了，是哥哥错了……”
徐盛自责不已。
“是啊徐耀同学，你是好同学，老师也喜欢你的，别听他胡说八道。”
一直没吭声，不敢相信自己从前以为的好学生任查会干出这种事的教导主任，看到徐耀被刺激成这样，也连忙出声安慰。
民警们也可怜这个孩子，纷纷说：“对，别听他胡说，他就是故意说的，不是你的错，你是好孩子，我们都喜欢你。”，“他那么坏，他才是没人喜欢的小孩，徐耀同学，我们都喜欢你。”，“好孩子，我们都喜欢你啊。”
律师也道：“徐耀同学，你是我见过最勇敢的孩子，我特别喜欢你，真的。”
现场，只有任查父母和袁梦夫妻没说话。
任查父母是羞愧难当，袁梦看到徐耀发病的样子却是一脸害怕，站起来就软倒在丈夫身上，徐发吓了一跳，也顾不上徐耀了，连忙抱住她关心起来。
袁老太太看在眼中，第一次，看女儿和女婿的眼神冷了下来。
已经足够了。
徐耀不需要这对夫妻的喜欢。
咔。
咔咔咔。
随着徐盛，教导主任，律师和几位民警的表态，黑色项圈裂开一道道缝隙。
【9%】
徐耀看到进度条，感觉到脖子上的诅咒项圈消失。
……得救了。
徐耀整个人陷入虚脱，视线也慢慢变得模糊。
“舅，舅舅……”
“小耀，我在，我在这儿。”
感觉到被袁州抱紧，徐耀强撑的心弦一松，晕倒在他身上。
——狗作者，你等我回去撕了你！
闭上眼睛前，徐耀恨恨地想到。
“……他会突然感到窒息，虚脱晕倒应该是心理原因。”
医院，精神科主任医师的办公室。
主任医生对袁州说了自己的判断。
“这孩子的经历异于常人，还长期处于压抑的环境，要不是他足够坚强，早就崩溃了。
现在只是有一点应激反应，情况还算好的。
至于您担心的他觉醒第二人格的问题，我个人认为应该不是，他的情况更偏向于本性觉醒。
聪明，勇敢，坚强，尖锐，不肯服软，能言善辩，头脑清醒，才是他真正的天性。
只是之前十七年，一直被人刻意引导做一个柔软、不和人争辩、依赖别人、讨好型人格的小姑娘，直到最近受了种种刺激和打击，让他意识到只有自己能保护自己，迅速脱掉了养母给他套上的壳，找到了真正的自我。
说实话，他是我见过最坚强的孩子，换做是我，恐怕就被打垮了。
当然，这孩子年纪还太小，哪怕坚强，被扭曲性别的经历还是在他心里留下了很重的创伤。
从他今天的应激反应来看，他潜意识里恐怕认为没有人会喜欢他。
这是症结所在。”
精神科主任医师分析道。
袁州心里难受的厉害，点头说：“是的，他和我说过他想要很多很多人喜欢他，他以后想当明星。”
旁听的袁父袁母和徐盛都是一脸的愧疚心疼。
“这就对了，你们家长在日常相处中，不要吝啬表达爱意，给他树立自信。另外，也要多多关注孩子的心理状态和人际关系，像今天这样的刺激千万不要再发生了，最好……也别让他接触到刺激源。”
心理医生说的委婉，但袁州他们都听明白他指的是谁。
确实，必须把那对夫妻和孩子隔离开了。
这时，护士来敲门。
“进来。”
“陈医生，病人的呼吸频率变化，大脑开始活跃。就是他好像在做噩梦，我们怎么都叫不醒他。”
“徐耀！”
袁州第一个站起来，跑了出去。
徐耀在做噩梦。
“徐娘娘！哈哈哈！”
“你这个死娘炮！死人妖！”
“不男不女的怪物！”
“你是男的！男的！我生的是儿子，不是怪物！”
“你就不能正常一点，别再气你妈妈了！”
“除了我谁会要你，徐耀，别做梦了，没有人会爱你！”
徐耀看到自己穿着红色的裙子，站在天台上，身边有一群人在笑他，骂他。
他们的脸很模糊，但徐耀知道他们是谁。
费子翔，狗腿子，班级的同学。
亲妈和亲爹。
还有任查。
他们张着嘴，异口同声地说：“徐耀！没有人会爱你！没有人爱你！没有人！”
徐耀看到自己迈过阳台，想要跳下去。
徐耀冲过去抓住“穿着裙子的自己”，大喊道：“他们不爱就去找爱你的人啊！他们的爱算个屁！你要爱自己！你学会爱自己，就什么也不能把你打倒！”
穿裙子的徐耀挣开他，哭泣道：“你是正常的男孩，你是大明星，你光芒万丈，你有那么多人喜欢，你当然不怕！你根本不懂被人叫娘娘是什么滋味！你根本不懂我受到的伤！我当了十七年女孩，我的灵魂就是女孩，我永远学不会像你一样打跑欺负我的人！我做不到！他们喜欢的是勇敢的你，是穿着女生的衣服也坦然自若的你，是永远自信的你，不是我！我永远都是不男不女的怪物！”
穿着裙子的徐耀推开他，一跃而下——
“徐耀？徐耀！快醒醒！”
“不要！”
徐耀猛地坐起来，大口喘气。
“别怕，只是做梦了，什么都没有发生，舅舅在这儿呢。”
袁州给他擦汗，满是心疼。
“舅舅……”
徐耀看见他，心定下来。
“我梦见另一个我跳楼了，我想抓住他，他还是跳下去了。”
袁州脸色大变，连忙将他抱紧，“没事的，只是梦，噩梦都是反的。”
徐耀说：“我知道跳下去的不是我，是——”
话音一顿，徐耀脑中灵光一闪，惊喜地抓住袁州：“舅舅！我知道我该怎么做了！我知道我能做什么了！”
“什么？”
看他情绪这么激动，袁州担心他是被刺激坏了。
“跳下去的徐耀是被叫做娘娘腔，是被同学欺负，是为自己和别的男孩不一样而自卑，甚至认为自己不正常活该被人看不起，被欺负有理的那个徐耀！或者说，很多很多个“徐耀”。”
徐耀坐直了身体，眼神坚定，再没有一点迷茫。
“舅舅，我想要那些“徐耀”擦掉眼泪，站起来，像我一样！
我想要那些被叫娘娘腔的孩子知道，生而为人，他们没有错！他们不用感到抱歉！他们不应该被欺负！
我要告诉他们，世界上有的是欣赏他们，愿意喜欢他们，在意他们的人！
我要让他们知道，别人的爱重要，但他们更要爱自己！
他们没有能力不要紧，我可以变成他们的铠甲，我可以变成他们的刀！
我要让他们知道他们自己可以保护自己，他们可以让那些推他们进地狱的人滚出他们的世界！”
“……”
袁州看着他，久久说不出话来。
病房门外，看到这样的徐耀，听到这段话的袁老先生，袁老太太，徐盛和医生，都露出吃惊又震撼的神色。
这一刻，他们仿佛看到，这个少年在绽放夺目的光芒。
这道光，将冲破黑暗，闪耀人间。